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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口气的又岂止殷不问一人。

  兵器没了，命门受制于人，那图鲁冷哼一声，别过头。东方启一臂负伤却看不出分毫，天地唯我、居高临下冲那图鲁说：“那图鲁，当年你气死我父皇，害我母后出家”，他手上微微增加力道：“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你？！”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那图鲁只是别过头，不想看赢家的嘴脸。

  东方启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怒火冲天而起，手下狠力，眼看那图鲁就要憋昏过去。殷不问站在他背后，感受到他森森杀意，心里痛苦不堪。

  “东方！！”殷不问大喊一声。

  东方启仿佛陷入自己的世界，不愿出来。——战争的胜负他已忘了关心，他只要眼前这个人死，旁的那些他毫不关心。突然，一个声音穿透耳膜，那个声音动听又空灵，仿佛沙漠中天赐的一眼甘泉，那个声音喊着一个名字：

  “东方启！”

  这是自己的名字。东方启惊觉，手上的力气卸掉些许，跟着，一只手按在他肩头，那个声音温柔又痛苦，说：“东方逸远……启……”

  东方启扭头看过去，一张绝世容颜，额头脸颊染了血，却在流泪。——那是什么表情？是什么眼神？温柔又痛苦，爱慕又怜惜。

  “……不……问……？”

  东方启左手依旧扣着那图鲁的咽喉，缓缓抬起受伤的右手，替他抹掉额头的血色。——别人的血，那是自然，殷不问的脸又怎能受伤？

  殷不问复上东方启的手，温度在两人之间互相传递。

  眼前就有散落在地的兵器，触手可及，那图鲁还在犹豫要不要趁这个空当起手，却听见殷不问冷声喝自己的名字：“那图鲁。”

  殷不问追云剑收在身后，并不打算攻击，面容却是冷如罗刹，“你放眼看看四周”，他说着，自己也环视一圈，“你族人的血是血，我汉人的血也是血，一样是红色，一样有温度”，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东方启。见东方启并不打算阻止自己，便继续说：“你的族人有父母妻儿，这里哪一个人没有父母妻儿呢？”

  殷不问贴近那图鲁，几乎是脸贴脸，“死这么多人，你的心不痛么？你当他们是族人，还是征战的工具？”

  那图鲁听懂大半，闻言双目瞪突起来。

  殷不问的话，原来不止是说给那图鲁听。——东方启也是为之一震。死了这么多人，他岂不心痛，岂不难过，他只是没时间想罢了，他要顾全大局，要想尽办法维护天下所有子民的安逸日子，他哪有时间去痛心、去哀婉？

  殷不问余光看了眼东方启，凑近那图鲁又念了两句话，说得那图鲁明显一顿，东方启只看到那图鲁的变化，却不知殷不问到底说了什么，心感不爽。

  殷不问身子退后两步，把场面交给东方启，冲着那图鲁说：“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东方启看着那图鲁眼底的杀意退去，读出来他正在急速思考。军将逐渐靠过来，纷纷向东方启来报，他的视界里，几个方向统将副将各自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冲着自己。

  半晌，那图鲁眼中闪过一丝和着不甘地挑衅，却又转瞬即逝，随即变得顺和起来；跟着，他的头在东方启的面前缓缓下移，随着其他军将的样子，单膝跪在地上。

  “那图鲁，拜大汉东方小……”，他嚼了嚼嘴，改口道：“大汉天子。”

  同虎关外，关山脚畔，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声。

  终于，东方启收了手，低头看着那图鲁，又转头看了眼殷不问。殷不问示意他环顾四周，东方启抬头，不看，而是闭眼感受这雷鸣般的震天呼喝声，感受胜利。雨水落在他脸上、眼睑上、唇角上，感觉起来，似是那些战死在这片土地的将士的血，从天而降，冲刷着自己。——沉重。

  目光所及，所有死去的人都躺着，所有活着的人都跪着；就连殷不问，也撑剑伏在地上。只留他一人，独独站着，仰面承受着这场战中所有生命的重量。

  他是不应杀了那图鲁，殷不问再次帮了他。

  殷不问。

  殷不问早已体力不支，见那图鲁臣服，心口一松，至此无力再站，哪里还顾得旁的，撑剑伏地，大口喘息。

  一只手伸到自己眼前，殷不问抬头，看到东方启戎装浴血、气势凌然，却正真切望着自己，勉力冲他笑笑。东方启将他拉起，一手拦在他腰上，殷不问虽然不愿意，却也只得倚在身上。

  “不问……”，东方启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脸，“你不用跪，你不用跪我，与我并肩站着便好……，这片江山，我许给你。”

  殷不问想说句让东方启安心的话，却听“当啷”一声，追云剑脱手落地，他嘴只张了一半，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啊啊啊————————————————！

  仰天一声长啸，如龙吟九州，冲云而上，远播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