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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者:樓非      更新:2017-10-20 01:20      字数:2207
  寺内的明心大师早就为纭妃预备了一块地,在西郊的一座山上,他让几个僧徒抬着尸首上山。下葬之前,他站在坟前为纭妃唸着超渡的经文,至于淮钧和陈璞则拿着布,坐在地上为纭妃抹去脸上的血迹,好让她清清白白地走。

  又有四个僧人抬着一副棺木走来,后头跟了四个小和尚,都红着眼睛,抽着鼻子。棺木一放到地上,那四个小和尚就坐到纭妃身边,大哭起来。

  他们都是孤儿,前几年明心大师在街上见他们行乞,一个不忍就将他们带回来养,而日日夜夜照顾他们的,就是纭妃。噩耗忽临,虽说当了几年和尚,但他们毕竟年纪尚小,六根未净,这些离愁别绪便收也收不住。

  几个和纭妃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和尚尚且如此干肠寸断,更何况淮钧呢?

  他颤抖着手游移在纭妃已经乾净的脸上,纭妃生前他极少尽到儿子的责任,如今她走了,才总算为她抹一次面。

  他含着泪光,偏生那四个小和尚又在旁边大哭,令淮钧的悲意更盛,陈璞更是情不自已,眼睛才干涩了一会儿,又湿了,连带刚才所受的委屈一一落下泪来。

  淮钧不忍地抱住陈璞,哑着嗓子劝道:“璞儿别哭,母后喜欢你笑。”

  陈璞抹抹脸,勉强勾起了嘴角,只觉得这一笑更加悲凉,眼泪就越发放肆,大喊道:“娘娘是好人,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害她!”

  淮钧抚着陈璞激动起伏的背,却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只双眼通红地凝视着前方,垂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一个拳头。

  明心大师把经文念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走到淮钧跟前,说:“王爷一片孝心,明净在天之灵亦会安慰。”

  “明心大师。”淮钧放开陈璞,抬起头,尊敬地看着圆头肥耳的明心,声音沙哑。

  “可是王爷心里有郁结,明净这一路怕是走得不安稳。”

  他悲哀恳切地问:“那大师能否为本王一解?”

  “请王爷随贫僧过来这边吧。”他将淮钧带到另一边,说道:“贫憎所说的都是虚言,一切种种,还得靠王爷自己悟开。”

  淮钧想了好一会儿,这些年来他的郁结又何止这件事,现在倒是给他个机会一一道出,“母后贵为东宫皇后,为何要抛舍一切,遁入空门?”

  明心回想起当日初见纭妃的情景,一个坐拥后宫,母仪天下的婦人褪下一身华服,跪在佛祖跟前,请求他收她为徒。他说,佛门不是娘娘的避难所。纭妃回应道,佛祖慈悲为怀,必定愿为小女子指引明灯,然后她就在佛像前跪了一天一夜。明心隔天再见她时,她依然一脸无悔,他便答應让她留下。

  “明净迷途知返,甘愿摆脱世俗荣华富贵,侍奉我佛,是她的福气。”

  “然则舍丈夫,弃亲儿,断六根,母后真的过得好吗?”

  “明净舍不得王爷,故而顿悟未透,直到王爷长大成人,明净才萌生落发之意。她并非看破红尘,而是希望在红尘中看破。”说到此處,明心就不禁叹息了两句:“可惜、可惜。”

  像是一个心结被解开,下一刻又被推入无边的绳网里头。

  淮钧愤然地问:“既然如此,何以母后还要因世间事而枉死?都说佛祖有眼,偏生任得母后蒙冤受屈而死。”

  “明净是世间人,自然要受世间这一劫。王爷认为明净枉死,但明净心无杂念,何来冤枉之意?”

  淮钧一拳打向旁边的粗树干,吼道:“但是我有!”过后又悲凉地说:“大师,本王只是个凡人,今日眼见母亲被害,这番仇恨怕是不能解的。”

  “能解与否,看的是王爷是否愿解。”明心眺望那头伤心痛苦的人,是生是死,缘来缘去,万象皆空。他说:“这劫明净早已预料,她只有一言要贫僧相告。”

  远边的箫声模糊了这边的寂寥,大树抖落了几块绿叶,落在淮钧的肩上。明心伸出手为淮钧扫下落叶,他的话盖过箫声,在淮钧耳中愈放愈大。

  明心说,别执念。

  别执念、别执念。淮钧仰头看天,只想问一句如何不执念?这世间就像一张网,织网的人和深陷其中的人,谁真的能够解开、超然独立?他只是个凡人,天要给他七情六欲,他就告诉自己,他无法做到不执念。

  “王爷聪慧,但愿王爷能开悟解脱。”

  棺木要下葬了——陈璞拿起箫,为纭妃吹奏最后一曲。纭妃曾经说过:“璞儿,你的箫吹得好,以后有空便过来吹给我听吧。”想到此处,他又不禁落下泪来。他打小没有家人,但每次纭妃待他亲如儿子。事到如今,人不在了,他只能在心里大喊——娘娘,璞儿为你吹最后一曲,你好好上路,不要担心淮钧,璞儿会照顾他的。

  淮钧亲自把纭妃放进棺木,盖棺,然后站到一边。一曲完了,纭妃亦下葬了,淮钧这才把肿胀的眼睛阖上。等到他睁眼时,那通红的眼睛已经变得澄明。

  陈璞握住淮钧的手,两人双双一个鞠躬。

  回宫的路上,只有寥寥吹过的风,这风却带不走他们心里的疼痛。在踏入宫门之前,陈璞的步伐戛然而止,淮钧回头一看,只见他一脸灰白。

  “淮钧,你恨艺王吗?”

  淮钧为陈璞拨开脸上的发丝,当他对上陈璞乾净的眼睛时,他只能反问道:“璞儿,我能不恨吗?”

  淮钧的答案是悲凉的,这凉意侵袭了陈璞的内心,陈璞抬头看着高大的宫门,看向里面的辽阔,他觉得里面是空的正如他的内心也是空的。突然间,他失去了进宫的勇气。

  他问道:“所以你会变得跟艺王一样?”

  当时,淮钧确凿地跟陈璞说:“我不会。”这三个字说得轻易,而陈璞也轻易地相信了。

  夕阳西下,大地铺满了一层金黄色,有两个人走到山上,伫立在纭妃的坟前。一只手穿过蓝色的衣袖,在坟上放下一朵白玉兰。

  “娘娘,你生前最爱玉兰,你最爱它的干净。”

  他身后的人说:“王爷,事已至此,又何必徒添感伤。”

  “回川是觉得本王害死了纭娘娘,如今又来假惺惺?”

  来者正是诺煦和莫回川,而此刻诺煦正笑着,笑里有几分凄切。

  “回川不是这个意思!”

  “你这个意思倒是说中了本王的心事,本王也觉得自己实在不知所谓。”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今天纭娘娘的死不过是开端,这几天永霆在朝堂里占尽风头,我也是时候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