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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上)
作者:樓非      更新:2014-12-12 19:16      字数:0
  天还没有亮,鸡亦未啼,西厢就有一个人推开门,摸黑走到厨房里。

  这时候宣楼还是陷入一片沉睡,这个人却在厨房点起烛火,拿来一些仍然新鲜的菜肉,并将锅子放在灶头上。

  他卷起衣袖,先用糖、盐和酱油把一旁的鸡肉腌好,再将修长而骨骼分明的长指插进冰冷的水盆中,把菜洗好……

  如此一轮功夫之后,就听到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香气从这里飘到各人的睡梦中,熟睡的姚子余摸摸肚皮,翻了个身,转入美食的梦里。

  炒好了这几碟小菜,他就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朱漆圆篮里,此时天已透光,一个孩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外,用孩子特有的娇气说: “璞哥哥,你不是说卯时才起床吗?”

  原来天没亮就起床的人就是陈璞,他把最后一碟菜放进圆篮,再把圆篮盖好后才转身,含笑地看着门外还未整理好衣杉的孩子。

  他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来,一边替他系好绿色的腰带,一边道: “我是让你多睡一会儿才这样说,孩子要多睡一点才能快高长大。”

  这话他说得温柔,自从见到包儿,他才知道自己是喜欢孩子的,就因为孩子身上有一份他极力都挽回不了的纯真。

  这句话也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一角,年幼时,每天天还未亮他就缠着熟睡的淮钧陪他玩,却不知道淮钧每晚都读书读至深夜,后来淮钧就是用这句话来哄他睡晚一点。

  只有他迟些起床,淮钧才能多睡一会。

  “我再多睡一点就会比子余哥哥高吗?”包儿眨着灵活的双眼,期待着陈璞的回答。

  “他不再抢你的食物,你多吃一点就会比他高。”

  姚子余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了自己一张嘴和一个胃,甚至连包儿的饭都吃走了一半。楼里的人都阻止不到他的贪吃,只希望他不要吃到他们头上就好了,大家都是男人,胃口都大,还是保全自己碗里的饭最重要。

  于是,他唯有向年纪最小,还未学懂保身的包儿下手。

  “可是我一个人吃不光,子余哥哥说不要浪费饭菜,才替我把剩下的都吃完。”

  “包儿,你不用替子余说话,男孩子应该要多吃一点,而且你正在长身体。”陈璞替包儿整理好衣服,就站起来,包儿的个头刚刚到他的腰,说起来,他这三年又长高了一些,不知道他现在和淮钧的身高差多少呢。

  当年他比淮钧矮上一个头,身子又没他来得健硕,他对于淮钧的记忆,就像淮钧至今仍然站在他的身旁,但是他又想不起淮钧到底比他多高……

  他将朱漆圆篮拿起,再回头牵起包儿的手,说: “走吧,待会子余醒来我们就要拖一段时间才走得了。”

  “璞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包儿才来几个月,不知道陈璞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外一次。

  陈璞也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给包儿听这种事,他们大人尚且理不清,包儿一个小孩又怎会听得懂呢?

  他只是说: “我带包儿出去玩,好不好?”

  听到 “出去玩”三个字,包儿立刻拍手叫好。

  此时,天色尚紫,宣楼的人都还没睡醒,这一大一小就离开了。

  当姚子余醒来发现他们二人不见了,整个人就伤心、忧愁下来,直到面前放满了午饭,他才能提起劲来,决定执起筷子发悲愤为食量。

  那时候陈璞和包儿已经到了城北的山,包儿满山地跑,陈璞则坐在亭子里。

  大理石做的桌上放了几碟小菜,陈璞往京城的方向眺望,虽然京城不在眼前,但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他没有告诉包儿他外出的原因是,今天是三月十五,淮钧的生辰,同是淮钧当年行冠礼的日子。

  于是每年一次,他都会在这天过来亭子里,狠狠地释放满腔的思念。纵然他总是说要抛却往事,可是往事到底是不易忘记的,过去如此深刻,感情如此磨人,换了个地方,他们都仍然是当初相爱的人。

  只是人变了,感情最终的下场也只得是变了。听过一些戏文,有人因爱生恨,他却恨不成淮钧,唯一可以做的,除了思念,就是怀缅。

  然而他又渴望着抛开往日的感情,展开新的生活,矛盾极了的他便想出一个自以为两全的方法,一年一次,在淮钧的生辰中尽情地记挂他。

  第一年过来的时候,他只带着箫,结果一待便是一整天,然后饿着肚子回去宣楼。所以后来的第二年,孙傲便要他连午饭带过来。那一天,他把饭菜放好在桌子,他竟然恍惚的以为淮钧坐在对面,二人像当年一样边吃饭,边谈笑。

  来到今年,他不想麻烦楼里的人,便粗糙地做了几道小菜。

  他执起双筷,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脸色忽然一变,鸡肉在喉咙间徘徊了一会才勉强地把它吞下去。

  太咸了。

  他不由来地想,假如是淮钧吃的话,他必定会说: “璞儿煮的都好吃。”接着把这碟鸡肉吃光,就是不留半块给他,一如当年他爱吃人参鸡汤而不吃人参,他便逐根为他挑起。

  他肯定当年的淮钧必定会这样做,然而三年后的淮钧还愿意为他纡尊降贵做这种事吗?他不知道。

  淮钧已经有妻有儿了,几个月前太子妃还为他生了个女娃,当时圣上还为到这个女娃而大赦天下。

  陈璞喜欢孩子,所以他相信淮钧也会疼爱他的女儿。

  从这一点他就知道淮钧现在过得很好,他呢,他看着包儿高高兴兴地满山跑着,心里便说——我也过得很好。

  起码他没有后悔过离开皇宫,离开淮钧。

  偶然想及那座皇宫,他又会难免想起宫里的人。譬如诺煦,他只知道在淮钧娶妻的一年后,诺煦亦娶了彭将军的女儿。 他不知道诺煦和他的王妃是否真心相爱,可是这又重要吗?

  他又会想,莫回川这几年过得怎样、永霆能否从明珞的死中释然过来呢?

  他从怀中拿出玉屏箫,放到唇边,轻吐而出的气息立刻化为轻柔的调子。他惯于在箫声中回想当日与淮钧一起的日子,跃动的指尖像是光影又流转了几回,直到箫声忽然尖锐的变调了,他的眼神也随即变得暗淡。

  这玉屏箫早就旧了,于是淮钧才会在他的生辰送他一对龙凤屏箫,可是他带走的只有这玉屏箫。

  尖锐的箫音像是淮钧看着纭妃死于佛下的悲鸣,又像是明珞凄厉的惨叫声,永霆的愤恨,一一提醒沉醉于过往的陈璞,事情已经不能回去了!

  “璞哥哥,原来你会吹箫。”包儿走到陈璞面前,睁着圆亮的眼睛好奇地问。

  “都是从前的事了。”陈璞将眺望的目光收回来,这才发现差不多中午了。

  他低头看见包儿满头大汗而双颊红通通的,便弯下身用衣袖替他抹去额上的汗, “看你玩得这么开心,玩得够不够?”

  包儿马上摇头,用极快的速度示意陈璞,他还没有玩够。当然,对孩子来说,每分每秒都该用来玩的。但是他摸摸肚子,害羞地说: “可是包儿饿了。”

  陈璞举起长指,轻轻弹了一下包儿的头,对包儿开玩笑说: “小包儿,就只懂吃和玩,迟些就轮到我把你蒸熟来吃。”

  但是这个玩笑换来的是包儿受惊的脸,相反是包儿接下来的话逗笑了他: “不要,璞哥哥,包儿不好吃的。”

  陈璞马上大笑出声,因相思而来的苦闷都被包儿这童言童语抹去了。

  “来吃吧。”他抱起包儿,让他坐在亭椅上,再将碗筷递给他。

  包儿看着对面还搁置着一副碗筷,便奇怪地问: “子余哥哥会来吗?怎么放三个碗?”

  “子余不会来,所以你要把这里的东西都吃光,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里,待晚上让鬼怪来把你抓走。”他没有直接告诉包儿答案,因为这件事,包儿是不会懂的,一如童年的他也以为感情理应天长地久。

  包儿圆亮的大眼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一张小脸立刻苦皱起来。他吃不光的,但是他不能浪费食物,他更加不想晚上独个儿留在这里,他该怎样做呢?

  他忽然想起刚刚认识的一个大哥哥,他本来想让他们认识,但那个大哥哥却停在亭后,没有过来,他想,他应该找那个大哥哥过来为他分担一下。

  他才想站起来去找那个大哥哥,就有一丝轻笑从亭柱后传出,包儿认得这把声音是大哥哥的,陈璞则疑惑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暗红华衣,潇洒俊逸的公子往他们走近。

  他还没有开口询问来者,来者就先声夺人: “这位公子,你要你家弟弟一个人把这桌的饭茶吃光,恐怕有些难度。”

  “公子,这些都是我和弟弟的事儿。”陈璞冷淡地应道,话音未落就转过头去,执起双筷,替包儿夹一些菜。

  相比起陈璞的反应,包儿就显得过于热烈,他连忙对那个人招手说: “大哥哥,你快来帮忙,我一个人吃不完的。”语罢,他再加上一个委屈的脸,使得眼前的男子哭笑不得,而陈璞则沉下一张脸。

  “包儿,不要放肆。”

  “璞哥哥,这个大哥哥刚才陪我玩了一会儿,他是好人,你让他坐下来吃饭吧。”他跳下来,走到男子跟前,拉着他的衣袖,请求地说: “大哥哥,你来陪我吃嘛。”

  男子耸耸肩,表明决定权不在他的身上。

  “包儿,来者不善,你给我乖乖地坐下。”陈璞严厉地说。

  但孩子大多都是不能凶的,否则就会变成包儿现在这个样子--红着眼睛,苦着一张精致的脸,彷佛下一刻就能大哭起来。偏偏陈璞最见不得孩子哭泣,他怕包儿会哭,刚硬起来的心就立刻软了下来,心想,反正就是一顿饭,没关系吧?

  思量了一会儿,他就站起来,把包儿抱回椅上,再对身后的男子说: “公子坐吧。”

  这个男子坐下来后就礼貌地介绍自己: “在下宋乐玉,公子可以放心,我对令弟弟没有什么恶意。”

  陈璞没有应他,自顾自地替包儿夹菜,他让这个宋乐玉坐下来是希望包儿高兴,而不是与他打什么交道。

  但有很多事情,也许在相遇的一刻就注定了一场不能相忘的缘份。在后来的日子里,陈璞反复的对宋乐玉说——乐玉,你让我此生此世欠你太多。

  宋乐玉则依旧潇洒地说——阿璞,这些都是我甘心的。

  这时候宋乐玉细看着陈璞低垂的脸容,刚才从柱后出来他已被陈璞一双清澈的眼睛吸引,再多看几眼,他竟觉得他曾经见过这双眼睛,这双好看、彷佛能看通人心事的眼睛。

  然而坐下来了,他立刻就看到陈璞下巴的疤痕,这疤痕像是他白净的脸上的一个烙印,一个包含着无尽往事的烙印,使得他本来倾向阴柔的脸多了一份刚阳。

  虽然不能否认这道疤痕的触目惊心,但是他却不能不被这个人吸引,刚才他站在亭外,已经听出他箫声中的悲伤,而这些箫音竟像一个出口,让他把多年来藏起的难过都放开出来。

  而且他觉得他真的见过陈璞,就是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推使他来认识他。

  “公子,你我是不是有过一面之缘?”宋乐玉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又再问道。

  “没有。”陈璞仍然是冷冷淡淡的说。

  他吃下一条青菜,太淡了,似乎这碟菜和那碟鸡的味道应该中和一下。

  “大哥哥,我叫包儿,璞哥哥叫陈璞。”包儿天真地说,他在楼里见惯客人用同样的方式来套公子的名字,以为宋乐玉亦是藉此来认识陈璞,便没有防心地把他们的名字都说出来,然后在陈璞没来得及阻止下,连同他们是宣楼里的人的事都说出来。

  “你们是宣楼的人?”他讶异地问。

  虽然他没有进过宣楼,但不会不知道宣楼是个什么地方,只是没想过眼前一个天真的孩童与另一个冷漠的男子会是宣楼里的人。

  不过有句话突然冲进他的脑海--宣楼的公子向来心高气傲,他再看陈璞一眼,如果他真的是宣楼的人也不足为奇。

  “是。”陈璞坦诚地说。

  他以为宋乐玉听到这个事实会立刻离去,不屑与他们为伍,结果他错估了宋乐玉,却因为这次错估而令他对宋乐玉多了一个印象。

  “这边的风景不错,孩子是应该多点出来游乐。”宋乐玉将话题从宣楼转开,免得让陈璞以为他看不起他们。

  他拿起双筷,为包儿添一块鸡肉,自己又吃了一块,而他的脸色马上变青,用奇怪的语调对陈璞说: “这到底是鸡肉还是盐?”

  看见他扭曲的脸容,陈璞忍不住褪去冷漠,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伸出筷子,替包儿把碗中的鸡肉拿走, “这碟鸡肉我做得不好,包儿不要吃。”

  包儿鼓起双颊,乖巧地点头。

  至于宋乐玉则愣住,没想到桌上的菜会是陈璞所做,顿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只要把刚才的话收回。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 “其实只是咸了一点。”

  “宋公子说的都是实话,不必在意。”

  “陈公子是个直爽的人,既然你我有缘相见于此,不知道乐玉有没有荣幸交得你这个朋友?”宋乐玉不拐弯抹角,含笑地等待着陈璞的答案。

  “陈璞向来不随意交友,虽然宋公子认为你我有缘,但此缘也许从这里就结束,为何公子必定要与我为友?还不如缘来缘去,免得这是孽缘一场。”

  “如果是孽缘的话,更加是避不开的,我们何必太在意?不如好好珍惜这场缘份。”

  “看来宋公子对我这个朋友是势在必得?”陈璞打趣地说,他本来就不是个冷漠的人,加上宋乐玉不在意他口中的孽缘,更不在意他的身份,竟有点打动他的心。

  他瞥了宋乐玉的衣着一眼,直觉认为他是个任性的贵公子,又不禁想,若然当年淮钧多一点任性,多一点不在意,他们之间就未必会沦落到这个田地。

  “是。”宋乐玉应道,半点犹豫都没有。

  “可否问一下,为何宋公子必定要与我为友?”陈璞不明白宋乐玉的坚持是为到什么,若然他下巴没有这道疤痕的话,理由也好说,然而他下巴的确有这道疤痕,他就更加不明白了。

  莫非他们真的见过面?但陈璞丝毫印象都没有。

  “因为你我有缘。”宋乐玉重复道: “比如说我们在这里相遇,又比如说……敢问陈公子的璞字是否从玉字部?”

  陈璞点头,下一刻就理解到宋乐玉的话,嘴角也勾出了一个孤度。

  “你的璞字既有玉的意思,我亦名为乐玉,你说我俩的名字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见到陈璞的笑容,他一时深陷其中,便故意夸大说话,只希望看到陈璞更高兴的样子。

  陈璞也不负他所望,爽朗地笑了出声,再说: “好!就凭宋公子这句话,即使是孽缘,陈璞都认了!”

  “那么你我就别公子来公子去吧,你直接叫我乐玉就好了,阿璞。”

  仅接着宋乐玉的话,便是一声: “乐玉?”但是说话的人不是陈璞,而是一旁吃饱了的包儿,他拍着手掌说: “我也要叫你作乐玉哥哥!”,又说: “乐玉哥哥,我吃饱了,你陪我去玩。”他又从椅上跳下来,拉着宋乐玉的衣袖,想将他拉过来。

  “好。乐玉哥哥就陪你玩一会儿。”他看着包儿天真的笑颜,不忍拒绝他,就抱起他往亭外的山坡走去。

  直到夕阳西下,翠绿的山被染成昏黄色,包儿才愿意放过宋乐玉,他累的躺在宋乐玉的背上流着口涎睡着了。

  陈璞将包儿接过来后,就与宋乐玉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