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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下)
作者:樓非      更新:2014-12-12 19:16      字数:0
  答答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守在宫门的两个侍卫暗自一惊,连忙按着腰间的配剑,戒备地注视着马蹄声的方向。

  未几,一个灰白衣的人左手拉着繮绳,右手挥着鞭子,骑在枣红色的俊马上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过来,马蹄将一阵风沙刮到宫门前。那人用力拉住繮绳,勒住马的脖子,马嘶吼了一声便停下来。

  那人从马上跳跃而下,稳健的脚步立刻往宫门走去。

  一个侍卫握紧配剑,喝止那人堂而皇之进宫的举动: “来者是谁?”

  那人冷眼瞥向侍卫,只是张开薄唇,淡淡说了句: “替我好好照顾马。”

  侍卫听到他张狂的话,又看他一身打扮,只是简单地束起头发,头戴同样灰白色的头巾,至于衣服则是普通衣料,再怎样看都不似什么达官贵人,却带着这样傲气,使侍卫顿感不爽,觉得应该要教训、教训他。

  可是他才想从腰间拉出剑,拦住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时,另一个侍卫就马上拉住了他,让那人顺利进宫,而将他拉到一边反过来教训: “刚刚风沙进眼,一时没有注意,你差点闯下大祸了,你可知那个是谁?”

  侍卫甲当然是摇头,侍卫乙只好指向那人腰间挂着的金牌,金牌上刻了一个 “艺”字,侍卫甲马上就会意过来。

  这个金牌再仔细看的话会有一条龙威风地于上头飞跃,这是每个皇家子弟冠礼后才有的,分别刻上各人的王号,望王诺煦、艺王永霆以及瑜王淮钧,所以说,刚才进宫的人就是永霆。

  侍卫甲屏住了气息,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他的确几乎闯下弥天大祸。据闻宫里的皇子就属永霆最不好惹,当年有两个侍卫不知道得罪了他什么,让他分别砍下两根指头,再将他们杀死剁成肉酱,拿去喂狗。

  想到这里,他的额就渗出一层冷汗,他才上任两天,不会就这样丢了小命吧?

  “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侍卫乙瞪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当年惨死的两个侍卫的传闻,幸好永霆没有动怒,否则他就被这个蠢人害倒了,他按住怒气说: “还不快将马牵到马房?”

  侍卫甲不敢反对,颤抖着双腿走到马前,拉起牠的繮绳牵着牠走,一边唸唸有词道: “马祖宗、马祖宗,刚刚是小的大言不惭,你不要见怪,在艺王面前多多替小的求情,饶了小的一命吧……”

  待他说完了,马又仰起头嘶叫一声,算是答应了他。

  另一边的永霆一路往东沁殿过去,路上的太监见永霆回来了就立即将消息通传李公公,再由李公公告知圣上,接着急忙召众臣上殿。而殿里的太监则将梳洗用品以及官服准备好,预备替赶回来以致风尘仆仆的永霆梳洗。

  永霆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就将深蓝色的官服套上,再让宫婢替他梳理头发。

  那时候宫婢柔嫩的手穿插在他的发间,他的注意力却在窗外的碧蓝天,凝视着当中的一朵白云,好像他朝思暮想的人就住在上头,随着白云飘逸。

  ——明珞,又一年了,今年我早了回来,待我处理完政事就过来看你。

  宫婢替他将乌黑的头发重新梳理好了,就将发冠戴上。

  “王爷,膳房送来午膳。”东沁殿的公公恭谨地向久未见面的主子说。

  “本王回来再吃,你先退下吧。”永霆命他退下后,就从椅上站起来,再整理一下官服便踏出东沁殿,笔直地走向朝堂,双眼晲向远方。

  他这次回来早有心理准备,也把一条命押成赌注,今天要淮钧不把他从镇远将军一位拉下来,他就要淮钧他日不得好死。

  ——明珞,三年了,今年你就二十岁了。本来皇兄应该要见着你行冠礼,但我却永远都看不到了,不要紧,你在黄泉之下好好等我,下辈子我们把所有未做的事都补齐吧。

  永霆沉着脸,举起手将殿门推开,里头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变成窃窃私语,谈论的无非是永霆私自出兵一事。

  他却毫不在乎他们怎样看待这件事,他越过这些人直接往前方的诺煦走去,然而却有一把声音打住他的脚步。

  “镇远将军今天靠半个虎符就能调动定安军,恐怕他日虎符对将军而言亦是多余之物,而定安军也不再是镇守边防。”一把讥讽的声音令永霆停下来,看向说话的人,也令到朝堂变得异常安静,众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说话的人身穿深红色的官服,官阶三品,比永霆低上一级,却有这般勇气讥讽他,明眼人都知道凛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而他这句话就是某夥人最害怕演变为的事实。

  “放肆!”沉厚的声音在永霆背后传出,众人的目光马上一致地投向这把声音,再恭谨地唤道: “太子殿下。”

  淮钧不满地看向那个口出不逊的人,厉声说: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岂能在朝堂上说出?”

  “臣知罪。”那个人立刻战战兢兢地应道,自以为替淮钧说出心底话,挫折永霆的锐气后会被记一功,现在却反被淮钧教训,他只能在心里气恼自己的冲动。

  淮钧没有心思与那人计较,只是一手搭上永霆的肩,关心地说: “二皇兄,你刚从边境赶回来,何不好好休息一天?”

  永霆知道淮钧最喜欢在群臣面前上演这种兄友弟恭的剧情,而他却没有兴致陪他演上这种戏码,便不着意地拍下他肩上的手,冷淡地说: “朝中对定安军不放心的人太多,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将事情解决才可以谈休息。”

  “皇兄所言甚是。”说罢,他便偕同永霆一起往前方走去, “既然如此,一切待圣上过来就自有分晓。”

  “太子与将军心系国事,是天朝之福。”一边的左丞相插嘴道,替永霆将淮钧的话接过来。

  他是看不过淮钧处处针对永霆,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从永霆被封为镇远将军的一天起,淮钧就一直防备着他?还不是怕永霆身揽军权,危害他日后的路?永霆是他的外甥,他答应过华贵妃要好好照顾他,纵然淮钧是太子,他也不能让他伤害永霆!

  左丞相止了淮钧接下来的话,让永霆得以往诺煦的方向靠近,诺煦紧抓着时间开口: “永霆,闲话不多说,正如我送去的书函所言,淮钧此次是必定要你保不住镇远将军一位。你私自出兵,靠的仅是半个虎符,可见定安军已是忠心于你,淮钧不可能让他们继续跟着你。但是你一定要保着定安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公公尖锐的嗓子止住, “圣上驾到。”

  身穿黄衣龙袍的人一边掩着嘴咳嗽,一边走入朝堂,直至他坐到龙椅前,他的咳嗽依然没有停止。

  李公公命人端来一碗水,让圣上喝下。然而这次的一碗水显然止不住他的咳嗽,李公公只好让随行的太医拿来一颗棕色的药丸,服侍圣上吃去,这才平息住他胸口的剧烈起伏。

  淮钧不能再容许永霆坐着镇远将军一位的原因是,圣上的龙体日渐转差,比起半个月前,他的病情又恶化了不少,恐怕大去之期不远,淮钧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危害他登位的路。

  而诺煦必要永霆保着定安军的原因也是一样,他们不会再有另一个三年来培植另一队愿意忠心于他们的军队。

  他与永霆早在三年前陈璞离去不久后就决意联手对付淮钧,让永霆接下镇远将军是其中一步,而永霆私自出兵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要看看定安军有多少是忠于永霆。

  “圣上万岁。”诺煦跟着众臣齐声喊道,视线却落在一旁冷峻的永霆上。    

  结果是永霆在这三年里令定安军臣服于他,只要他今天能成功脱罪,他们与淮钧的对抗就能多一分把握。

  他们一个要帝位,一个要报仇,所以都不会让今天有任何闪失。

  “平身。”圣上抚着自己刚平伏的胸口说,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仍然带着天子浑然天成的威严。下一刻,他瞪向永霆,怒不可遏地问: “相信镇远将军亦知道朕急召你回朝的原因,你私自出兵,该当何罪?!”

  武人立国,最怕的就是将帅拥兵自立,即使永霆是他的儿子,亦不该做出这种事。何况永霆这次出兵,即使有再大的理由亦恐怕是藉机树立军威,要收定安军为麾下。

  纵然他已经老了,但亦未到老眼昏花,永霆这些招数他都看在眼里。

  “臣知罪。”永霆缓跪在地上,仰头直视圣上,冷静地应道: “只是事出突然,臣来不及知会朝廷才选择兵行险着。臣自知此事重大,故不求轻恕,只求圣上不追究予定安军,定安军只是服从臣的军令。”

  “事出突然?到底是何事令将军甘愿冒死出兵?”淮钧丝毫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永霆,咄咄逼人地说: “禀圣上,匈国信函中指的是镇远将军无故出兵,令匈国人民无辜枉死!我朝与匈国历朝友好,虽然近年有几分磨擦,但亦不至于出兵连累无辜人民。将军之举是陷我朝于不义,而其居心叵测。”

  “殿下只听匈国片面之词,还将匈国多番挑衅称为几分磨擦,到底是殿下处处容忍匈国,还是居心叵测的是殿下?”诺煦凌厉地说。

  莫丞相懂得圣上不喜欢看他们兄弟鬨墙,立刻开口止住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 “既然将军是事出有因,臣认为不如先听取将军解释,再作定夺。”

  圣上忽然又咳嗽起来,一旁的李公公连忙端来另一碗水,让他喝下。直到他止住咳嗽,他才瞧永霆微微点头,让他解释。

  “臣出兵的原因只有一个,匈国派细作于边境留下火药,令我朝人民死伤数百,人民怨声载道,若然定安军不立刻回击,怎对得起死伤的人,怎对得起圣威,又怎样压些得住民怨沸腾?”永霆厉眼瞪向淮钧,字字铿锵地说: “殿下安坐在朝堂,自然不知道边境人民的苦况,更不知道匈国对我们的多加挑衅!臣可以忍住对匈国的怒气,先上奏朝廷,但是人民忍不住,他们连年饱受匈国的骚扰,早就沉不着气,而匈国更是忍不住,臣若迟一天出兵的话只会助长匈国气焰,以为我朝可以任意欺负!敢问殿下,我朝人民是否无辜?而臣的居心又何在?!”

  此话一出,朝堂意外地变得静谧。

  永霆此话显然是冲着淮钧来说,每字每句都将他说成不知民间疾苦、不近人情的太子,假如淮钧再反斥他的话,也许可以如愿将他从将军之位拖下来,但他亦必定会失去太子贤德的美誉,民心尽失,反而永霆会博得天下人的同情。

  淮钧知道不能轻举妄动,便沉思着下一步。

  蓦现,刚才讥讽永霆的声音又再响起,似乎是为自己的冲动作出一点补救, “要是事实果真如镇远将军所言,何以此事迟迟不上报朝廷?口说无凭,将军如何叫人信服?”

  “关于此事的公文,本将军早在出兵后的一天就命人快马送来朝廷,而公文至今未到,怕是有心人拦住了。”

  圣上紧皱着眉,先不论永霆口中的有心人是谁,但他亦不该将他们间的争斗如此明刀明枪地搬上朝堂;至于那个有心人,他看向底下的淮钧,他应该知道私自出兵是死罪,如果是他拦住永霆口中的公文,那么他的举动就是要永霆……

  他又剧烈地痛咳起来,他这些儿子们,莫非注定要兄弟相残?这个问题在明珞死后总是纠缠着他,如果说明珞的死是造成的,那么永霆和淮钧三年来的斗争又是谁造成的?

  是不是当年他作孽太深,现在都报回在他的儿子身上?

  直到他的咳嗽完了,诺煦便趁机插话说: “将军出兵是事出有因,为的都是我朝人民,将军为人宅心仁厚,望圣上能从轻发落。”李丞相与一部分臣子也齐声说: “望圣上能从轻发落!”

  “镇远将军是个耿直的人,臣亦相信他话。”莫丞相也开口替永霆求情: “既然情有可原,臣亦请圣上能从轻发落,别为此而折损一名大将!”

  大势已落到永霆身上,淮钧自知不可能再扭转得到什么,只得握紧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愤怒的情绪泄露出来。

  只是错失了这次机会,兵权又稳在永霆之手,他该如何办?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他还未想清下一步,圣上却道出了对永霆的处决: “朕亦知道镇远将军的忠心,虽然这次他私自出兵,却是为民而战,朕决定不加以严惩。然而国家有法,不得不惩,免得此举树立歪风。这样吧,朕就罚镇远将军停俸一年,以小惩大戒。”

  “谢圣上。”永霆朗声道,他的声音犹如锤子般狠狠地打在淮钧的身上,但淮钧将痛楚哑忍,与众臣齐声说: “圣上英明!”

  再说了几件琐碎的事后,圣上就命退朝了。

  那时候朝堂上只剩下淮钧、诺煦与永霆三人。

  淮钧看着永霆与诺煦相谈甚欢,再见他倨傲的眼神便气上心头,甩袖而去。他离去不久,李公公又带着皇命过来,命永霆晚膳后到翠微宫一趟。

  诺煦和永霆面面相觑,想不明白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