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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上)
作者:樓非      更新:2015-01-06 21:31      字数:0
  江怀风回来的第三天,郑太傅就出殡了,淮钧跟他陪着郑太傅走最后这段路。

  一路上并不冷清,一些受过郑太傅恩惠的老百姓都执意过来送他,想郑太傅二十岁为官,这五十多年来忧国忧民,如今是修成正果,风风光光走完这人世的路。

  郑太傅下葬之后,那些老百姓也逐渐散去了,江怀風和淮钧则站在他的坟前,站了好一段时间才各自散去。

  淮钧回到皇宫后,本想过去书殿处理一些政事,然而他却又不知不觉地走到昭和殿。

  他站在玉兰树下,想起那一晚他伤害陈璞的说话,便不得不恨起自己来。

  他苦恼地想着,事情过去了几天,不知道陈璞消气了没有?就算没有,他也该好好哄他一下,难不成以后都这样了?

  打定主意后,淮钧便走到前堂。

  此时陈璞正在前堂看书,向来专注的他把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书中,没有注意到淮钧的到来,直到淮钧出声,他才慌张地抬起头来。

  “在看书?”

  陈璞连忙将书搁到桌上,站起来,意有所指地说: “在这里无事可做,就看看书,消磨时间。”

  见陈璞愿意跟他说话,淮钧也松了一口气。

  “看什么书?”

  陈璞看了看他,忽然低下头来,没有回答。

  淮钧径自走上前,拿起书,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乐府》, 我很喜欢里面的一首诗,璞儿,你知道是哪一首吗?”不等陈璞回答,他就翻到那一页,吟道: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他抬起眼,看着陈璞逃避的眼神,心里想,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陈璞肯定不会忘记,只要他还记得,总有一天他就会愿意留下来。

  “小时候你总嚷着要我写这一句给你。”淮钧试探地说。

  “那时的确很喜欢。”陈璞没有否认,下一刻却无情地说: “但是现在不喜欢了。”

  淮钧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愿意去想他是不喜欢那句诗,还是不喜欢他。

  “当时我写给你,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过去的情深,是陈璞一辈子都不会否认的,那是他最好的岁月,做起梦来都会笑。

  听罢,淮钧又燃起了一丁点希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张纸,你还有留下来吗?”顿了顿,再说: “你走了之后,我在你的寝房里没有见到那张纸,我知道你带走了。”

  那张纸――陈璞轻易就想起了纸上苍劲的笔迹,那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只是承诺却往往经不起一生一世的折腾。

  他也不愿意再折腾下去,只得更加狠心地说: “我扔了。”

  就这三个字,使得淮钧脸上的笑容敛去了,激动地说: “璞儿,不要骗我,你不会扔掉的!”

  “我真的扔掉了。”陈璞一字一顿地说,对淮钧而言却是字字锥心。

  好像是他捧着一颗心过去,却被陈璞扔掉了。

  他抛下手中的书,上前将陈璞紧紧拥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做,他怀里的人才不会走,他们就能够回到三年前。

  他埋首在他的颈窝,颤抖着说: “那晚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好吗?我是害怕你喜欢上别个人,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

  听着这个地位卓然,万人之上的太子为他示弱地说出这般委屈的话,陈璞的心不由来揪了一下,不禁悲从中来。

  分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何以要互相折磨?

  他感受着淮钧传来的温热,突然有一个想法,他留下来吧,留下来的话,他和淮钧就能够相爱到老……

  然而当他脑海里闪现了董靖温婉的模样后,他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将硬生生地将淮钧推开,铁下心肠说: “那件事我不怪你,我不会怪你了!但那张纸我的确扔了,过去的何必再留下来!”

  淮钧怔然地看着他,苦涩从胸口蔓延到嘴巴,但这件事上,他也是铁了心的,只得强硬地说: “我们永远都不会过去,我知道你还留着那张纸,璞儿,你不是薄情的人!”

  “你又是薄情的人吗?”陈璞挑起眼眉,觉得好笑,反说: “我们都重感情,却重到这一个田地。”

  淮钧咬了咬下唇,没有回话。

  “我们别再折磨大家了,何不你走你的阳关道……”

  怕他把话说得绝了,淮钧连忙打断道: “我不会让你走!现在、以后,我都不会让你走!”

  陈璞瞪大一双明澄的眼睛看着他,心里燃烧起一把怒火,愈烧愈盛。

  下一刻,他拉起淮钧的手,强行将他拉到他的寝房里,厉声说: “你以为我没有把那张纸扔了吗?好,那你找,你找到的话,我就留下来!”

  话音刚落,陈璞就放开了淮钧的手,淮钧立刻走到一个紫檀木的四件柜前,用力地将柜门一一拉开,翻找着里头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里头的东西都被他翻过了,却连一张纸的痕迹都没有见到。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黏着他几缕发丝,他抹了一抹,急躁地再将东西再翻一次。

  一旁的陈璞冷眼旁观着,见他找得急了,又狠狠地掉下一句: “你不会找到的,我早就扔了。”

  淮钧不相信他的话,更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他用力地将左上柜的门关了,再将寝房内大大小小的角落找个一遍。

  最后,他无力地来到床前,打开了被褥,绝望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

  事以至此,他心坎里的悲伤无法遏止,也无从舒泄,只得化为怒气,将床上的被褥统统扔到地上。

  见及此,陈璞不禁吃了一惊,下一刻,又见淮钧将木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一边说: “你不会扔掉、不会!”

  看着他涨红的脸,滴答下来的汗,陈璞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走到四件柜前,模仿着淮钧的动作,将里头的东西或是一件一件扔出来,或是扫落在地。

  淮钧被他这个模样吓到了,愣愣地看着他。

  柜里的东西被清空后,他抬起腿,用力踢了一下这个四件柜,一下接一下。

  发泄过后,他虚软地坐在狼藉的地上,从未如此粗暴地发脾气的他顿时有些无措,偏偏此时左肩传来疼痛,一路蔓延到他的左手,他只能屈缩起来,抱住左肩。

  淮钧连忙走上前,将此刻极脆弱的他拥在怀里,低声问道: “是不是伤口发疼了?我马上叫太医……”

  陈璞却握住他的手,拦住了他,难过地说: “够了,我们都够了……”

  “那张纸,扔了不要紧。”淮钧略过陈璞的话,径自温柔地说: “以后我再写给你,你扔一张,我写一张,写到你不再扔了。”

  陈璞的眼眶有些发热,情话是动听的,可惜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如此一来,竟是愈动听的情话,愈彰显残酷的现实。

  “淮钧,我们放过大家吧。”

  “要是我放开你,我就放不过自己。”在昭和殿里,说话也不必再顾忌,他抱着最爱的人,情深地说: “我爱你,璞儿。”一句不够,他又连续说起来: “我爱你,璞儿,我爱你……”

  一声声下来,陈璞的眼眶红了,他却垂着头,不愿让淮钧看见,只是说: “你敢在太子妃面前对我说这句话吗?”

  淮钧有些犹豫,却决定赌一把: “不用,我现在就跟你到翠微宫,我直接跟父皇说!”

  这句话在陈璞的耳内轰炸开来,确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但他摇了一下头,又猛地摇晃起来,不愿意淮钧为了他而冒险。

  淮钧揪心于他这副模样,却知道自己赌嬴了,心里涌现了失而复得的预感。他却不再逼迫陈璞,转而柔声问: “你的伤口还痛吗?”

  陈璞又摇着头,痛也不说痛。

  “我们先吃晚膳,吃完了,我们再谈。”说罢,他就拉起了陈璞,也不给他机会拒绝。

  回到前堂,淮钧就唤来阿福,命他摆上晚膳,又让他命膳房炖一盅人参鸡汤。

  一直到宫婢们摆好晚膳,陈璞都是垂着头地忍着左肩的疼痛。忍着忍着,又忽然没有那么痛了,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恰巧对上了淮钧那双温柔的眼睛。

  淮钧遣退了宫婢,殷勤地将陈璞拉到摆好饭菜的圆桌前,笑着说: “来,吃饭。”

  二人坐在饭桌前,彷佛这些年来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从头都尾都是相对而食,温馨地过着日子。

  陈璞恍恍惚惚地想,他们之间总算没有太子妃了;淮钧又高兴地想,总算不用在饭桌上看着宋乐玉对陈璞大献殷勤。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想法,倒提醒了陈璞,过去发生的事情如此真实,他们都只是妄想回到往日而已。

  但是淮钧偏不这样想,他只一心留住陈璞。

  他不断往陈璞碗内添菜,一边说: “你看你瘦了这么多,要多吃一点。”

  陈璞埋首在饭菜中,一言不发,却没有拒绝淮钧为他夹菜,使得这碗饭好像吃来特别香,但又有些吃不下咽。

  结果这顿饭下来,淮钧就一味为陈璞添菜,自己则吃着白饭也津津有味。

  如此情意,陈璞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懂得?

  然而他的脑海里一再反覆出现董靖的模样,饭吃了一半气氛正好,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太子妃在等你回去。”

  淮钧夹着菜的手僵了一僵,再添到陈璞碗里,才说: “她等不到我,会先吃的。”

  听罢,陈璞心里有些戚然,只得低着头,难过地说: “倘若我留下来,就要天天等着你什么时候过来,你过来了,我就好好侍候你,你不来呢,我就独自先吃。”

  “傻璞儿,别胡思乱想。”

  然而陈璞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将那些他藏在心底的话一一说出。

  “又或者每一天,我等你翻牌子,你来呢我就替你暖床,你不来呢,我就独个儿睡,而你正在别间房里别人亲热。”

  淮钧放下碗,专心地听着陈璞的话。

  “将来你纳一个妃子,明年妃子当上贵妃,又再纳一个。我呢,淮钧,我留下来的话,我又算是什么?”说着说着,陈璞就有一点哽咽: “我总不能跟她们争宠,我也没资格跟她们争什么,接着我会嫉妒她们,嫉妒得疯了,你就愈来愈讨厌这样的我。”

  陈璞抬起头来,眼泪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只得乞求地问道: “你就不能让我走,至少我们都记得我们的感情。”

  听着陈璞如此委屈的话,淮钧也不得不内疚起来,他抬起手,替陈璞扶去脸上的泪。只是,同时间,他又有些欣喜,他总算证明了陈璞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沉声说: “璞儿,我知道你委屈,我也不愿意让你委屈。”

  陈璞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他只有这么一个微小的愿望,就是不再纠缠。倘若淮钧真的爱他,应当让他走的。

  然而淮钧说: “你留下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不明白……”陈璞摇着头,推开淮钧的手,失望地说: “你还是不明白。”

  忽然,一个宫婢捧着人参鸡汤进来,陈璞连忙低下头,正襟危坐,淮钧却依然凝视着他,不愿移开视线。

  这个宫婢显然是新来的,她放下了人参鸡汤,却好奇地看着气氛尴尬的二人。直到淮钧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她才想起阿福的嘱咐,连忙说: “奴婢先行退下。”

  淮钧也不怪责她,只是说: “下次进来先禀报一声。”

  “奴婢知罪。”

  “退下吧。”

  等到宫婢退去,淮钧就习惯地将那盅人参鸡汤推到自己面前,再握起双筷,将里头的人参挑出来。

  他一边挑,一边说: “璞儿,你心里还是有我,我怎么可能让你走?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以后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吃饭我伺候你,床我替你暖。”

  说罢,他也挑好了人参,就推到陈璞面前,温柔地说: “快喝。”

  陈璞却丝毫未动,只是低声说: “小时候一句戏话,难为你为我挑了这么多年人参。”

  “我以后也继续帮你挑人参。”淮钧看着陈璞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无尽的宠溺。

  “淮钧,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不喜欢喝鸡汤了?”

  淮钧微笑地看着陈璞,今晚过去,他总算确定了陈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说的狠话也不放上心了。

  陈璞又说: “那时我觉得这人参鸡汤是人间美食,想着喝个一辈子吧,却想不到也有生厌的一日。我连鸡汤都不喜欢喝了,你为我挑人参又有何用?”那盅人参鸡汤飘绕着熟悉的香味,他却把它推得更开了: “你的话很动听,我就当戏话听吧,免得我当真了,错付真心,让你有朝一日厌弃我。”

  淮钧不禁笑了出声: “傻璞儿,你的真心不会错付,我也不会厌弃你。”

  陈璞皱了皱眉头,不再回话了。

  “好了,你好好吃饭,我先回去仁福宫。”淮钧看得出陈璞有些心软了,便不再逼迫他。

  俗话说得好,以退为进,像陈璞口硬心软的性格,一定不能再硬碰硬。淮钧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去想一个好方法,好歹先将他留下来。

  陈璞怔怔地看着淮钧远去的背影,很久才回过神来,却不自觉地将那盎推开了的人参鸡汤推回自己这边,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喝到最后,盎见底了,他恍恍惚惚地放下勺子,然而,清脆的 “噹”的一声,使他回过神来。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下一刻,他站了起来,飞快地冲出昭和殿,跌跌撞撞地来到齐和殿。

  当时宋乐玉和姚子余正在下棋,二人见到陈璞,正想招他过来时,只见陈璞冲走了。

  他冲到姚子余的寝房,与刚拿完东西的赵天宝迎面撞上。

  陈璞没有注意,便被撞得退后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他却无视了赵天宝,径自走进寝房里,打开里头一个漆木柜子,拿出一个长木盒。

  他踉跄地跌到地上,颤抖着手打开木盒,里头放了一支玉屏箫,一个翠绿的玉佩和一张纸。他拿出那张字,怔然地看着上头苍劲有力的字,喃喃道: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八个字说完了,他一颗心好像被人刺穿了,狠狠地痛着,他只得将纸抱在怀里,泪水从眼中倾涌而出。

  赶过来的宋乐玉、姚子余连同赵天宝无措地看着此刻失控的陈璞,下一刻,宋乐玉走了上前,蹲在他的身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哭吧、哭吧,想哭就哭……”

  听罢,陈璞就放声大哭出来了,哭得整个人撕心裂肺,却无从缓解胸口的痛。他心里不平地想——淮钧,为何你就不能只属于我。

  良久,陈璞终于哭完了,他抬起一双红肿的眼,扫视过三人,将手里的纸放回木盒里,再将木盒放回进柜子后,就一言不发走了。

  姚子余正想追上去,却被宋乐玉拦住了: “让他独个儿静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