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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上)
作者:樓非      更新:2015-04-08 20:35      字数:0
  仲夏将至,拂来的南风多了一丝热气,宫里的花草正开得茂密,尤其是华清亭一带,花香四溢,勾引着蝴蝶飞去,也把好心情带给了宫里的人。

  而要数心情最好的一定是淮钧,这几天他从床上醒来,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外面的阳光又明媚了一点,天空也越来越晴朗,这是因为他心里的阴霾散去,看的东西才逐渐明亮起来吧。

  至从那日陈璞表明了心迹后,他们的关系就更上一层楼,恨不得无时无刻腻歪在一起,不过因为淮钧政事繁重,偶尔又要陪陪董靖,陈璞只能“大方”地放人。到了这个时候陈璞已经不想再计较董靖的事,他真的要计较下去的话,就不应该选择留在淮钧的身边,那么只好不计较了。

  同时诺煦和永霆已经各自搬到王府,上阳殿和东沁殿空了下来,淮钧顿时觉得这座皇宫的空气没有一天能比这时候更加清新舒服,也是这时候才使他觉得整个皇宫都是属于他的,争了这么多年,他们都离开了,而他留了下来。

  这一天,他处理好书案上的奏折,又见了左右丞相,把登基大典的细节都商确好了,只剩下封臣的名单,淮钧心里有一个主意,却因为这个主意迟迟没有落实。左右丞相不知道他的心思,嘴上说不急,其实急得很,毕竟时间不多,每一件事都难以耽搁。淮钧也明白这一点,就说这个名单明天再给他们。

  李丞相先行退去了,莫丞相还留了下来,他说:“圣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莫丞相请说。”

  “绍谦承蒙先帝赏识,得以辅助圣上,不知圣上打算把何地的府邸赐给他?”

  按照规定,宰辅官至一品,可赐府邸一座,奴婢一百。

  “宰辅救了朕一命,府邸方面就按他的心意去挑吧。”淮钧大方地说:“他要一座新的府邸也可以。“

  “老臣先替绍谦谢过圣上。”莫丞相顿了顿,目光忽然飘远,他说:“绍谦的父亲与老臣是至交,但绍谦少小离家,父母早亡,如今他回到京城,老臣希望圣上可以把城西的范府赐回给他,好让他的父亲在天之灵也感到安慰。”

  “既然如此,就照丞相的话去办吧。”

  “谢圣上!”莫丞相收回目光,脸露苍白的微笑,再告退了。

  莫丞相刚退去,又有新的奏折呈上,淮钧处理好后,再一个人坐了一会,沉思了几件事。他本来想去昭和殿,可是他又想到宋乐玉还被关在天牢,此事不能再拖,可是他要一个各得如意的方法。

  想了再想,他决定过去长华殿一趟,看看范绍谦。

  他到了长华殿时,只见范绍谦正坐在前堂沏茶。他一眼看去,竟然在一刹那间把他看成诺煦,却又在下一刻看回清楚,到底他们的姿态是不同的――范绍谦多了一份端正,诺煦更多的是悠闲。

  隔了几天再见他,他的气息比刚醒来是好了不少,至少不再惨白。

  “微臣参见圣上。”一见淮钧来了,范绍谦连忙起身行礼。

  “宰辅有伤在身,不必多礼。”淮钧坐到范绍谦的另一边,再说:“坐。”

  范绍谦为淮钧倒了一杯茶,再推给他,顿时茶香扑鼻。淮钧赏脸的喝了一可,清香下喉,竟比起享负盛名的诺煦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使得淮钧不禁一笑。

  他说:“宫里的茶王爷刚搬到王府,又来了一个茶宰辅。”

  “让圣上见笑了。”范绍谦呷了一口茶,悄悄地观察着淮钧的脸色,看到他眸光如春,嘴角含笑,看来他的心情不错,他一猜,直觉是陈璞的关系。

  他盘算了一下,再说:“臣与望王自幼以沏茶为乐,小时候总要比谁的茶沏得最好,久而久之,胜负分不出,倒是爱茶成痴了。”

  范绍谦的声音清冷,但说起这番往事,便添上了一些温度,声音格外的好听。而他的脸容温和,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淮钧看着他、听着他说话也觉得舒服。听到最后,心里竟有一丝涌动。

  这个几天前还素不相识的人在说着他的哥哥,说着他从不知道的往事,而他从来都不知道、更没有想过诺煦原来不是一个无心的人。

  他挑起眼眉,猜了猜范绍谦话里的意图,接着说:“朕还是第一次听大皇兄小时候的事。”

  范绍谦轻笑了一声,顺着淮钧的话,讲了几件诺煦童年时候的顽皮事,好像有一次在上阳殿的殿门前捡到一只狗,见牠可怜,便养起来了,但是后来才知道那只狗是膳房的王厨子的狗,却赖死不还给他,最后此时传到先帝耳中,除了被先帝训了一顿,还落下了偷狗的污名。

  还有另外一次,莫回川生病了,嚷着要吃新鲜的蜂蜜,诺煦心疼他,又打听到皇宫最北有几个蜂巢,就一个人去取蜂蜜,结果蜂蜜拿不到,还被蛰了一脸肿。

  淮钧静静地听着,竟没有一丝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范绍谦说够了,就停住了,喝了一口茶,由衷地说:“圣上,望王本性善良,请你看在他这些年来尽心地为国为民,留他一条生路。”

  “宰辅,朕知道你与大皇兄交情深厚,为他求情在所难免,朕也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没有打断你。”他不留情地说:“毕竟是过去的事,而这过去又与朕无关,倘若宰辅想缅怀一下往事,朕听一下无妨,只是其他的就不必再提了。”

  范绍谦直视着淮钧,双目暗淡了几分,他得不到渴望的答案,于是他再说:“圣上刚出生的时候,望王抱着你,骄傲地跟臣说了一句话。他说:‘绍谦,你看,这是我弟弟。’”

  他冀望动之以情,奈何淮钧心里兄弟之情早被诺煦和永霆相继磨灭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一点他决意给了一直帮助他的旻轩,就再也分不回来给他们了。

  他说:“宰辅,朕是有眼睛的,这些年来大皇兄到底有没有把朕当作弟弟,朕都看得一清二楚。”

  范绍谦无话可说,却在心里感叹,他的弟弟自幼就下落不明,明明是亲生兄弟,却兄弟情无缘;而诺煦和淮钧不是亲生兄弟,却可以同住在这皇宫里二十多年,偏偏还是达不到一个情字。

  他又叹了一口气,淮钧还是给不出他渴望的答案,他就算再找藉口也没有用了,一步棋该走还是得走。

  他为淮钧和自己添上新茶,转个话题说:“既然望王的情求不得,那么臣可以再求一个情吗?”

  淮钧知道他这个请为谁而求,而这个请也是他过来的原因。他点点头,示意范绍谦说下去。

  范绍谦这次不拐弯抹角,而是直言道:“臣看着宋乐玉长大,敢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淮钧笑了一声,“这件事还没有彻查清楚,却一个两个的过来担保宋乐玉的为人,使得朕也几乎要相信了他,真是好大的魅力。”

  话一出口,淮钧才惊觉自己对宋乐玉竟有一点儿妒忌。到底一个人要事事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的为人,不论任何处境?

  “请圣上明鉴。”范绍谦低下头,恭谨地说。

  “宰辅应该明白,这事涉及望王,朕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放人,可是、”淮钧无奈地摸摸头,双目含笑,没了一份帝皇的冷硬,而多了情人的温柔,他说:“除了你外,还有一个人为宋乐玉求情,你说朕会不会放人?”

  “璞儿吗?”范绍谦直言道,只见淮钧有些惊讶,但他又很快地点了点头。

  淮钧想起范绍谦就是孙傲,他知道他和陈璞之间的事也不足为奇。

  而得到他的承认后,悬在范绍谦心上的大石也可以放下了。他本来预备了很多措词为宋乐玉说话,到头来果然不如陈璞的影响。

  他确凿地说:“圣上英明,当然会放人。”

  他的话使淮钧的心情大好,因为范绍谦认可的不是他会放人,而是他为了陈璞一定会放人,这是对他和陈璞的感情的认可。

  不过那些只是他心里的话,他嘴上却说:“先帝既然命宰辅辅助朕,而宰辅此时以性命为宋乐玉担保,朕当然相信宰辅的眼光,只是人不能说放就放,不知宰辅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范绍谦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他刚做了一个好人,现在又要充当一个坏人,但这就是淮钧打的主意吧?从一开始就等他为宋乐玉求请。

  他思量了一下,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两全的方法。在淮钧喝光杯里的茶时,他不得不开口应道:“姑勿论宋乐玉有没有做过,可这是谋逆之罪,他既然牵涉其中,自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免得招来有心人,扰乱朝政。”

  “宰辅所言甚是。”淮钧满意地点点头。

  “但宋乐玉尚且是无罪之身,还对圣上有功,要是刑罚太重,难免遭到世人诟病。”

  淮钧分明有意放人,这些话范绍谦虽算是胡说八道的,但淮钧听起来也算顺心,在点点头,说:“那么宰辅认为这刑罚该如何才对?”

  范绍谦斟酌了一下,狠下心到:“抄家,三代不能为官,也不得为商,不得踏足京师,再加以一百杖大板,以儆效尤。”

  “就按宰辅之言去办吧。”

  达到了这行的目的,淮钧便可以动身离开了,临走前,他说:“城西的范府,也是时候物归原主,宰辅可有什么意见?”

  一听,范绍谦有些怔然,下一刻回过神来后,马上感激地说:“谢圣上!”他咬了咬下唇,直接地说:“这次见到圣上,臣知道圣上会对璞儿很好,希望圣上就算辜负了所有人,都不会再辜负璞儿。”

  范绍谦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可是他为了陈璞可以一直莽撞下去,因为他知道陈璞是为到他的话才回到淮钧身边,也因为陈璞也是他重要的人,他希望陈璞一直幸福

  “当然。”淮钧微笑道。

  他看了看范绍谦,脸容清俊,声音清冷,但他却感受到他是真心真意地为陈璞好。就凭这一点,他就看他更加顺眼了。

  范绍谦再为淮钧添了一杯茶,但是淮钧却起身离去了。他看着淮钧的背影,心里道,总算不负诺煦和莫丞相所托,宋乐玉至少性命无虞吧。

  而淮钧一踏出前堂,下意识回头看看范绍谦,这远处一看,他竟然觉得范绍谦与陈璞有一点相像。他甩一甩头,暗自一笑,他对璞儿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