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的幼年记忆中，这里是他们的家。从四方聚集来的人鱼在这里定居，生活。人鱼们有着来自这里的记忆，在远方的时候，便能感应到来自这里的呼唤。

  这是人鱼的故乡。海底的唯一一处智慧之城——穆尔达。

  人鱼的生活在一千多年前，便逐渐发生变化。

  人鱼不是人类想象中的类人。类人生物的智慧远远不足够类人与人类做斗争，所以一旦被人类发现，便会被想方设法地捕捉驯服研究。而人鱼是大海智慧的最高代表。他们聪明，并且勤劳，一千多年前的人鱼祖先们聚集在一起，在这里建造起海底城市。人鱼们也知道人类的存在，有些人鱼在那时候开始可以化出双腿，他们知道，自己可以去那未知的人类世界了。

  有一批先驱开始开拓新的生活环境，他们千辛万苦地到达了大陆上，到达人类的所在地。

  能够回到海底的人鱼只剩下一小部分。远比他们想象中残酷的人类世界夺去了他们的生命。他们无法完全适应少水的空气，人类的勾心斗角远远比人鱼之间的领地食物之类的斗争要大得多，人类世界中还有战争，武器轻而易举地夺去他们的生命。

  回来的先驱们把他们的经验详细地记录下来，告诉每一条人鱼，被伤害的记忆必须铭记。

  一代代的人鱼逐渐适应了陆地上的生活，却依旧无法融入人类。毕竟不是人类呵。少数的人鱼留在陆地上，做人鱼与人类的枢纽，其他人鱼留在了穆尔达还有海底的其他地方中。

  先驱们的鲜血被刻在海底的岩石上，世代流传着。

  保持着对人类的好奇，却不要过分渴望。因为人鱼的生命在陆地上远比在海底脆弱。

  渴望爱情的不要在陆地上寻找你的真爱，因为被磨损的永远是人鱼的生命。

  ……

  一行行的字用蓝色的螺荧血液模仿着人鱼的鲜血写上去，被海水冲刷着无法抹去，并日复一日地加深着。

  毕竟是先驱们留下的血泪呵。一代代的人鱼老去，一代代的人鱼逐渐被岁月带走，被抹去了痕迹，只有这些记忆被人鱼们传了下去。

  牧想起来那时候，长老们用年迈而苍老的声音和他们说起这些话语的故事，想起他们在水中扬开的斑白头发，想起他们已经失去生机的苍白鳞片……而那时候，小人鱼们从来不把长老们的话放在心上。

  长老们住在穆尔达西侧的盆地中，水草们掩盖去大半痕迹，他们日复一日地在那里回忆着过往，回想着人鱼的历史。城市的记忆将由他们传承下去。

  而大部分的人鱼，都美好地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城市中，逐渐老去，消亡，再没有谁能记住他们。

  只有被长老们刻在岩石上的名字，才会被人鱼们记忆下去。而那些名字的主人们，大部分都死在了遥远的陆地上。

  人鱼们一开始并不在穆尔达。怀孕的人鱼千里迢迢地游到遥远的南极洋中，在那里产下鱼卵。小人鱼们将在那里破卵而出。物竞天择。人鱼需要保持自己优秀的基因与本能，在冰冷而寒冷的南极洋中，他们的潜质将会发扬到最大，最后活下的人鱼体质优良，速度敏捷，他们将是人鱼族继续壮大的有利保障。在那之前，他们首先需要，活下去！

  牧是成功者们的一员，他带着血液中的传承回到了穆尔达。那时候，他活得骄傲而放肆。

  记忆中的道路被他再次找到。现在，他回到了这里。

  穆尔达的水流依然是如此温暖，洋流为他们带来着丰富的食物。拂过皮肤的水流依旧如此温柔，仿佛母亲对他的眷恋。

  牧想起了自己那位早死的母亲。

  死亡的人鱼留在活着的人鱼的脑海中的记忆会逐渐淡去。牧已经很久没想起来母亲的面孔了，只依稀记得母亲有着乌黑的长发和温柔的声音。

  他的母亲，那位温柔的母亲，死于过度思念的抑郁中。什么也没留下给他。她随着他那位消失在大海深处的人鱼父亲一起死去了。

  耳边有着水流在耳边缓缓滑过的声音，还有人鱼们近乎悄然的私语。

  “有新的伙伴到来……”

  这是多么熟悉的话语。当年他第一次到来的时候，耳边便是这些话语。

  那时候，他对穆尔达这座城市还一无所知。

  他思念着他的母亲，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

  更加思念的，是那个曾经存在过的孩子，他肚子里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我这算是重生么？带着痛苦的记忆再次重生。

  牧闭着眼睛，默然地沉思着，他将被带往长老们去的地方。

  而这个场景，和他从南极到来的情景多么相似！穿过珊瑚礁，穿过通道，随着洋流的方向，逆流而行，然后到来穆尔达。

  那时候，他是多么莽撞。在海下胡乱地四处游荡着，直到不知不觉往海底深处游去，冲过了无数障碍与涌流之后，眼前出现了亮光。因为好奇而往着亮光的方向游去，几条比他强壮的人鱼出现在在他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与自己相似的生物。他游近他们，被抓住，被带到长老们面前。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时自己差点闯进人鱼密地里去。

  而现在，人鱼们依旧絮言絮语着。可是他，好像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