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不科学统计，九成以上失去意识中穿越的人醒来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都是相同的。

  “你醒了？”

  诸珏眨眨眼，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差点撞上空气里的一只纱尾金鱼。茶金色的四片尾鳍从他的眼前游开，露出了对面身着僧袍席地而坐的中年人。

  等等，空气里游动的金鱼……

  诸珏死死盯住对面的中年人，面貌儒雅的男人身着绛紫色直缀搭配银灰色袈裟，黑发随意束起搭在肩上，赤足套着草鞋盘腿坐在棠木色的地板上。他环顾四周，自己躺在一张矮脚床上，房间里花窗与矮屏相映，五斗柜上影青瓷的圆腹瓶里插着一枝白梅，介于日式和唐风之间的装饰风格让他冒出了一个荒唐的猜想。

  中年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断变色的脸：“看上去你已经猜到了？”

  诸珏僵硬地点了点头，古风和风混搭的场景与服装，还有标志性的空气里的游鱼，自己所处的世界已经昭然若揭。

  《无尽起源》走的是日系奇幻轻小说风格，鳖打脸开文时就说明了场景风格借鉴帝国少年的插画，精致的中华风混合日系动漫风格，而此时最有利的证据正是这种结合的产物。

  诸珏看向那一尾纱尾金鱼，根据《无尽起源》的设定，只有各地神殿及其从属建筑中会出现这种水生动物外表的纯灵质生物，它们在空气中漂流，前来神殿的信众们向僧侣倾诉烦恼，僧侣引导他们选择合适的游鱼，信众通过触碰它们的身躯来感受神的旨意。这种占卜方式在《无尽起源》里出现了许多次。

  晕过去之前反复刷频的句子又出现在脑中。

  僧人观察着诸珏的神情，见他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轻轻咳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区区僧名‘涧月’。”

  “！”

  等等涧月不是男二他爹吗！！不要告诉他自己真的穿成男二了啊！！！

  僧人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笑着补刀：“欢迎回来，姬轩。”

  不，一定是骗我的。诸珏强作镇定，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请……请先给我拿面镜子。”

  镜中的人是自己的样貌没错，但是这一点都不正常。

  诸珏断断续续患病已逾多年，近一两年更是几乎全年住院。住院的这段日子里各种治疗手段药物影响已经将他的外表变得与以往十分不同，虽然还没到形销骨立的地步，面黄肌瘦双眼无神什么的还是够得上的。可现在镜子里的年轻人皮肤白皙双目明亮，长相称得上温文尔雅斯文俊朗，五官虽看得出和自己一模一样，却明显面色健康气色上佳。

  看惯了自己病怏怏的样子，才想起来自己病倒前原来也还蛮帅的。

  就是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好像有点小，应该是十四五岁，正好是自己病倒前的年龄。

  他又瞄了一眼涧月，好像真的和自己长得挺像父子俩的。

  身为作者盖章的第一神棍，涧月出身主角团所在的伽蓝国皇室旁支，俗名姬晴空，读者们一致吐槽他是为了换掉这个接地气的名字才出家的，所以气跑了老婆就剩个儿子。这个角色主要负责剧情有变前出来神神叨叨两句，简而言之就是个乌鸦嘴。

  自己穿成了他的儿子，倒是能明白一点为什么涧月不觉得是自己亲儿子被夺舍了。

  毕竟是神棍嘛。

  诸珏心情有点复杂。

  他把镜子放到一边，转向涧月：“这位……执事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用了《无尽起源》里对涧月的身份设定来称呼他，“请问您为什么认定我是姬轩呢？”

  涧月还是微笑着，“并非区区‘认定’你就是姬轩，而是‘梵’选择了你，令你‘成为’姬轩。”

  果然是神棍，天命论都出来了。

  身为一本建筑风格融合唐式和风，机械水平参考蒸汽朋克，植被地貌接近西式奇幻，僧侣等级参考天主教派的大杂烩式网络小说，《无尽起源》的能量体系参考的对象倒是难得的不太热门。鳖打脸没有用中式五行也没有用西式斗气，他跑去翻了印度教的书，引用数论对原质的划分，将这个世界的拥有“原质”的人划为八种属性，分别是：地、水、火、风、空、心（思想）、智（智慧）、我慢（自我意识），依照《摩诃婆罗多》中的说法，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高原质，即生命（灵魂）。而“梵”即是一切原质的来源与归处，换句话来说，“梵”就是《无尽》里的能量守恒体系，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现在，诸珏，穿越人士，被原书中的男二父亲第一神棍盖了章，是这个世界的天道让他来当男二诶！

  天道长眼睛了吗？

  似乎看出了诸珏的腹诽，涧月还是一脸祥和地开口：“你要是有不懂的，不妨问问它，‘梵’会给你解答的。”

  顺着涧月的手，诸珏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条纱尾金鱼又游到了他的面前，正侧着身子，用一侧的眼珠打量着他。

  总觉得这条鱼满脸的“愚蠢的凡人”。

  诸珏松了松肩膀，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手来触摸了金鱼薄雾一般的尾鳍。

  手感还挺好的，轻软丝滑。

  只来得及感慨了这么一句，诸珏就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哎呀。”看见金鱼消散在空气中，确定诸珏的意识被“梵”召走了，涧月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把诸珏重新塞回被子里，仔细地给他掖好被角。

  “等你知晓了一切，可不要怪罪区区呀。”

  紫袍的僧人靠坐在床头，轻轻摸了一下诸珏的额头。

  “晚安，阿轩。”

  “……输入查询对象。重复一遍，首次登陆系统可以提供新手教学，用户是否选择直接跳过教学过程？如果选择跳过，请在操作面板中直接输入查询对象。”

  费力地睁开眼，诸珏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浅茶色色调的空间里，空间一望无际，远处的天空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时不时泛出金光。昏过去地太频繁还是造成了身体不适，诸珏晃晃头，看清了面前正对着他与他平视的纱尾金鱼和金鱼脑袋前面悬浮的透明光屏。光屏上面飘着“是否放弃新手教学”的黑体字，下面还有“是”和“否”两个选项。

  晕乎乎地在脑内梳理了一下这句话的文字逻辑，诸珏顶着纱尾金鱼的注视，点上了“否”的选项。

  纱尾金鱼张嘴吐出了一串泡泡。

  “新手教学开始。”

  太好了没答错反义疑问句。

  “首先对本系统进行介绍。”

  还有介绍真是体贴，住院以来几乎没摸过什么游戏对系统这种东西完全一头雾水的诸珏十分开心。

  “本系统为架空世界设计辅助系统，进入用户由外部测试员选出，恭喜您获得该世界副本外部测试员样本中10%以上的高支持率当选内部测试员，系统将引导您对该世界副本进行完善。特别提醒，本系统仅能通过副本中个终端传输数据，即测试中仅能通过各地神庙中的‘神使’进入，其它地点用户无法进入操作界面，系统辅助功能也将锁定大部分，不便之处，望请海涵。”

  “虽然不太懂测试员是个什么情况10%为什么也能算高支持率……不过是说只有固定地点才能进入系统吗？有点像存盘点啊……”

  “检测到用户提及关键词，经查询匹配，请问您需要查询测试员的基本职能还是存储档案的系统功能？”

  “等等，你说这里可以存档？”

  “是的，本系统具有存储及读取档案功能。”

  可以存档读档！也就是说至少不用担心玩脱了就game over，完全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先打开存档界面给我看看。”测试员职能什么的先放一放，能存档时不存档绝对是傻×！

  “存储档案页面打开。”

  光屏一闪，茶金色边框的菜单页面出现在诸珏眼前。存档页面出乎意料的简单，没有图片说明也没有剧情介绍，左侧九宫格状分布着标有“档案壹”至“档案玖”的标签，右侧栏位上纵列排布了三个选项，分别写有“存储”“读取”“销毁”字样。

  “存储档案功能十分简单，”系统解释道，纱尾金鱼游到光屏右侧，鱼鳍指向“存储”选项，“点选存储后系统将会自动保存当前进度于空白栏位，简单高效，方便快捷。”

  这系统还会给自己下评语……诸珏一边腹诽一边点下了存储键，页面弹出存档成功的对话框，他熟练地叉掉了对话框，向着读取键伸出食指。

  “然后选择读取键后浏览档案内容选择需要读取的进度对吧？”

  “不，”纱尾金鱼吐出了一个金色的泡泡，“本系统设定，直接按下读取键为快速读档，同时为了防止恶意反复存档读档造成的数据紊乱，将直接读取最近十分钟以外的最新存档。”

  “啊？”金鱼的语速太慢，诸珏的手指早就摸到了读取键，光屏上出现了“Loading”字样。

  “系统，”诸珏看着金鱼无神的大黑眼珠，“我第一次用存档功能，除最近十分钟内没有存档会出bug吗？”

  Loading后面缀的风车图案还在旋转，纱尾金鱼黑眼珠外圈的金色虹膜上流过一串串诸珏不认识的文字。

  “经检索存在其它未销毁档案，不会出现bug。”

  “哎？”

  “档案提取完毕，档案时空锁定，开始读取档案。”

  “等下我还没弄清其它功能——”

  一阵光芒闪过，浅茶色的空间里诸珏、光屏还有那条纱尾金鱼都消失了。

  空间外，茶金色的纱尾重新出现在空气中，它摆动着四重尾鳍飘到床边，床上的姬轩翻了个身，变成了面朝墙壁的睡姿。

  它“啵”地吐了个金色的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