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摸了一下徐子源的臉頰，再用右手揉揉徐子源的頭，殷月蘭伸手握住徐子源的手，把他從長椅上牽起來，輕聲的說：「好，子源真厲害。」別過臉，吸了吸鼻子，又深呼吸了兩次，殷月蘭擠出笑對著徐子源說：「我們去麵攤那裡找郎叔好嗎？」

  徐子源看著殷月蘭的眼，點點頭，他不懂，殷月蘭為什麼想哭？低下頭跟著殷蘭出門，遞上鑰匙，待殷月蘭鎖好大門，再把鑰匙掛回脖子上，徐子源把今早所發生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並沒有發生什麼會讓殷月蘭生氣難過的事呀？

  殷月蘭到底是為了什麼紅了眼眶呢？

  到了麵攤以後，徐子源還是想不出原因，看著殷月蘭忙碌的身影，徐子源想，也許殷月蘭也跟那些人給他東西的人一樣，都覺得他可憐吧！這樣一想，徐子源便不再糾結於殷月蘭為何難過的問題，徐子源覺得，殷月蘭可憐他是好事，殷月蘭可憐他就不會不管他，他喜歡殷月蘭牽他的手，喜歡殷月蘭幫他洗頭，喜歡殷月蘭用那種驕傲又憐愛的眼神看著他。

  把思緒和目光一起從殷月蘭的身上移走，徐子源決定專注好好看過一遍數學課本，他要認真的，很快的把數學看完，這樣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幫忙，他相信，當他可以做更多事以後，殷月蘭會更喜歡他的，也不會再想起另一個人，那個殷月蘭在鄉下的兒子。

  這一天，不只殷月蘭覺得過的非常順利，連施敏郎也是，喝著徐子源帶來的楊桃汁，施敏郎心中的感覺有點複雜，對於徐子源，他無疑是欣賞的，就像先前說的，別的不論，就說徐子源跟著一個有瘋症的媽媽，及一個酒精成癮的爸爸生活，卻沒有長歪變壞，就足以令他服佩，越是相處，施敏郎越是佩服這個徐子源，施敏郎覺得徐子源這孩子內心之強大，幾乎少有人可以與之比擬，而且是不分年紀，就連他自己，施敏郎都覺得自己是比不上那只有十歲的徐子源。

  可是，佩服的另外一面就是恐懼，因為面對的人太強大，徐子源那種永不放棄退縮的精神太驚人，總教施敏郎佩服之餘也忍不住擔心，他的家雖不是什麼富貴世家，實在也沒有什麼東西好讓人覬覦，但是看著表現的不像一個孩子的徐子源，施敏郎就是難以放下心。

  「味道不錯，對吧？」

  不明白施敏郎的憂心，殷月蘭笑著走過來，時間經來到三點半，因為今天一整天都太順心了，到了午後，殷月蘭罕見的覺得不太疲累，今天沒像昨天下午一樣睡過頭。

  看著施敏郎玻璃杯裡的楊桃汁，再想起睡醒時的情景，殷月蘭就抑不住上揚的嘴角，徐子源那孩子真是太可愛了，明明那麼獨立又能幹，可是睡覺時卻像隻小貓似的，喜歡依著她的手臂睡。

  「不錯。」施敏郎又喝了一口，味道其實真的不錯，除了淡了一點，就跟市面上販售的沒兩樣。

  「子源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能煮出這麼好喝的楊桃汁已經不容易了。」

  施敏郎皺著眉頭抬起頭，把嘴裡的那口楊桃汁吞下，疑惑的說：「不是已經說不錯了？」

  「哈哈哈，不錯不是還有一個錯嗎？要說很好。」

  聽到殷月蘭的回應，施敏郎搖頭失笑不搭話，他知道殷月蘭是在逗他笑，可能因為之前心有疑慮，所以表情太嚴肅了，殷月蘭才會這樣想方設法的想逗他笑。

  抬起頭，擠出個笑，施敏郎直愣愣的盯著殷月蘭看，眼前的臉已經完全沒有初見時那個樣子，毛孔粗大，兩個下巴，沒有脖子，捲捲的頭髮完全沒有造型的披掛在臉的兩邊，臉上的肉多到頭一轉頰肉跟著甩的地步，看得施敏郎心頭哽，難過的很，他到底是怎麼搞的，怎麼可以把當初村裡最美的一個女人弄成這樣子？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這楊桃汁那麼好喝，你這樣愁眉苦臉，別人看了要誤會的。」

  施敏郎點點頭，再試著擠出個笑，但沒有成功，看著殷月蘭努力維持著笑容，施敏郎的心只覺得更沈重，多少歉意，多少懊悔，最後還是只能化成一句「對不起」，事實上他什麼辦法也沒有，根本改變不了殷月蘭的困境。

  「敏郎，你是我殷月蘭的丈夫，是我的天，你有見過上天跟人說對不起的嗎？沒有對不對？所以，你也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好不好？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咱再努力一點，等存夠了錢，買間房子，小一點沒關係，只要能把勤書接過來，讓我們一家團圓，我就覺得很美滿了。」

  施敏郎點點頭，別過頭去，開始揉麵，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再說幾句話，聊一下再去揉麵也是來得及，只是，他已經無話可說，所以施敏郎只能避開殷月蘭的臉，不去看殷月蘭期盼的眼神，因為殷月蘭的夢想，幾乎沒有實現的可能，寄回老家的錢佔了他們收入的三分之二，他們那裡還有可能存下買房子的錢。

  殷月蘭到麵攤不到十分鐘，徐子源也到了麵攤，到了麵攤徐子源先走向施敏郎，在距他五步之處停下，大聲的叫了施敏郎「郎叔」，正在揉麵的施敏郎聞聲抬頭，對徐子源點點頭，徐子源還以一個九十度的彎腰鞠躬，才跑向殷月蘭。

  殷月蘭那時正在攤車台面前處理肉類及各種內臟，見到徐子源一到麵攤，懂得先去跟施敏郎問好，還那樣恭恭敬敬的敬個禮，活像學生見到老師似的，那情景看得殷月蘭忍不住笑咧了嘴；殷月蘭和施敏郎同年出生，當年，施敏郎可是三卓鄉最會唸書的一個孩子，每年都是全年級第一名，畢業領了校長獎又領了縣長獎，連校長都笑著說施敏郎以後唸師大絕對沒有問題，施敏郎的志願是當老師，可惜施家連高中都沒能讓施敏郎去唸，如今施敏郎只能當個路邊小麵攤的老闆。

  「蘭姨。」

  不同於對施敏郎的恭敬，徐子源走到殷月蘭身邊，近的只剩下半步的距離，幾乎是頭前傾個十五度就能碰到殷月蘭的手臂，徐子源既沒有彎腰鞠躬，也沒有點頭示意，走到殷月蘭身邊就是揪著她的裙子，仰著頭盯著殷月蘭的臉看，吶吶的喊了一句「蘭姨」。

  那樣子看得殷月蘭一時母愛氾濫，忍不住停下手，把菜一放，就把徐子源抱個滿懷，多像她兒子施勤書小時候的樣子啊，還記得幾年前，當她和施敏郎剛到離開三卓到中市的時候，第一次回三卓，施勤書也是像這樣對她百般依戀，上廁所都守在門口，午睡醒看到她沒在身邊就整個屋子的找，那像現在，好不容易擱下生意回去了，施勤書卻愛理不理的。

  靠在殷月蘭的身上，徐子源嘴角翹了起來，殷月蘭的身體和她的手一樣肉肉軟軟的，身上有一種汗味和油氣混合而成的怪味，那不好聞，身上全是汗濕，其實靠著也不舒服，但徐子源喜歡，徐子源覺得，殷月蘭的身體好像陳秀芳家那個懶骨頭沙發一樣，可以將他整個人緊緊的、穩穩的包起來，讓他覺得很安心。

  才離開殷月蘭，徐子源的嘴巴馬上被塞進了一塊肝連肉，一樣是熱呼呼，微燙口的溫度，徐子源馬上用牙齒咬著，呼呼的哈氣幾次以後才開始嚼，瞄了一眼早上帶來的瓶子，裡頭的楊桃汁已經喝得剩下底層一點點，右左張望了一下，並沒有再看到手搖杯飲料的杯子，徐子源滿意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