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口氣，再重重吐出去，壓下所有負面的情緒，施敏郎擠出了笑，繼續聽殷月蘭說徐子源的事。其實，最初他並不贊成擔起照顧徐子源的責任，老家還需要他們寄錢回去，雖然打著是付施勤書的生活費名義寄回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個才國小的孩子根本花不上那麼多錢，一半以上都是補貼父母兄弟的。

  再則，才十歲的徐子源，有那樣的父母親，經歷一連串殘酷的變故，居然還能唸得上書，維持住生活，那是要多堅強、多大的定性才辦得到？施敏郎想，就算是他也沒有把挃可以做到，而徐子源一個十歲的孩子卻做到了，要說徐子源厲害，施敏郎完全不否認，但施敏郎顧忌的是，這孩子要有多深的城府才能做得來這些，施敏郎有點怕徐子源會給他的家庭帶來不好的變化。

  只是，殷月蘭跟他提了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話到這裡，所有的顧忌施敏郎已無法再說出口，只有點頭一途，那時施敏郎安慰自己，徐子源剛好就生在他們無緣的孩子下葬的那天，也許是個緣份，他只能祈禱是個善緣。現在看來，收養徐子源倒不是壞事，至少眼下徐子源能帶給殷月蘭快樂，雖然殷月蘭臉上總有笑，但施敏郎已經很久沒看過殷月蘭像臉上出現這種，這種發自內心真正喜悅的笑容，施敏郎慶幸，當初他沒有開口制止殷月蘭。

  隔天早上，殷月蘭就像昨天一樣，在攤位擺定、桌椅都置好以後就往徐子源的屋子走，還沒到徐子源屋裡，殷月蘭就看到徐子源拿了張凳子坐在大門門口前等著，徐子源遠遠的看到她，馬上站起來向她跑過來，臉上雖然沒有明顯的笑，但看得出來情神是愉悅的，徐子源走到她身邊以後，手就往她這邊靠，殷月蘭以為徐子源想牽手，張開手等著，走了幾步卻沒等到徐子源把手掌貼上來，殷月蘭狐疑的往下一看，然後她笑了，這小子也太彆扭了，那住小手就一直維持著外開四十五度等著，不肯自己貼上殷月蘭的手，硬是撐著等殷月蘭牽上他的手。

  殷月蘭一主動貼上徐子源的手，徐子源嘴角就不可自抑的上彎，他閉上眼睛感受一下殷月蘭手掌心的溫度，那溫度依然如昨日一樣溫暖，把徐子源天生略涼的手掌心捂的暖暖的。

  「子源，喜歡牽手？」

  聽到殷月蘭的聲音，徐子源睜開了眼睛，眼前是殷月蘭探過來滿是笑的臉，剎時，徐子源突然有種衝動，他好想伸手摸摸殷月蘭那鼓鼓的臉頰，雖然鄰居都說殷月蘭太胖，還有人私下譏諷殷月蘭最好不要去逛廟會，不然一定會被抓去賽神豬，但此刻徐子源卻覺得，殷月蘭那笑笑的、肉肉的臉，比任何他看過的人都好看，包括電視上的林如心演的紫薇格格，或者是香妃，也比徐詠琳那張永遠不笑、永遠皺著眉頭的臉好看多了。

  「喜歡牽手。」

  其實徐子源想說的是「喜歡你牽我的手」，但徐詠琳說過，交淺言深是大忌，徐子源決定，說話還是要保留一點，殷月蘭雖然一直跟他說，讓他把她當媽，但從沒有提起要正式辦收養手續不是嗎？

  是的，雖然他只有十歲，目前只有小學三年級，但他徐子源知道，如果一個家庭要正式的、合法的收養一個孩子，不論是人前或是法律上把一個孩子正式的納入自己的家庭，就要到戶政機關辦理收養手續，在徐詠琳死前清醒的時間裡，徐詠琳找了好多相關資料讓他看，教他如何避免被徐啟昱或是徐詠琳的家人收養，徐詠琳花了好多時間教他應對的方法，徐詠琳告訴他，就算不幸真的無法避免要跟著徐家人回去，也不要被登記入籍，還一起練習過在法庭上要如何跟法官對答。

  結果，徐家兩家人根本就沒有人想帶他回去，之前的練習都是白費的，而且現在，徐子源真的好希望自己能被殷月蘭收養，不管是法律上，或是現實上，他都希望能被殷月蘭收養，如果，殷月蘭肯天天幫他擦頭髮，握他的手，那麼他甚至願意跟殷月蘭分享他的秘密，廚房水槽下那個大甕裡的東西。

  不像徐子源這麼心有千千結，殷月蘭只覺得，這一天簡值過的太順利了。

  一早要幫徐子源洗衣服時，殷月蘭就看到徐子源已經把換洗下的衣褲浸過水，抹上肥皂，並好好的置在洗衣板上，而且一旁還備著一盆清水，等著她揉洗過可以清洗掉衣服上的肥皂。

  於是，殷月蘭不到三分鐘就把徐子源換下來的衣褲洗好了，一洗好，想拿衣架的念頭才起，頭一轉，徐子源已經雙手捧著兩個衣架子，眼巴巴的在一旁候著。拿著衣架，才邁步要往後門走，徐子源一鑽就鑽到她前頭，開好後門等著她。掛好衣服，抹掉額角上的汗，一低頭，站在身邊的徐子源已經著條毛巾，手向她伸的長長的，擦完汗後，徐子源一到屋裡又不知道從那裡找出一杯，已經滿上的杯子向她遞來，而那時就那麼剛好，她就正好口渴，這一連串的過程，順利的讓殷月蘭簡值要心底起毛了，徐子源這孩子就像一個魔法師似的，總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甚至，連她念頭還沒起的需要，也想到了。

  喝完茶，殷月蘭招呼著徐子源去麵攤，誰知道徐子源不只拿了本書，還拿了一個大瓶子，那兩千公升的瓶子裝著泛著微黃的液體，殷月蘭皺著眉頭問徐子源，「那是什麼?」

  徐子源仰起頭，臉上又有殷月蘭覺得怎麼看都不太對勁的笑容，「楊桃汁，早上子源煮。」

  「你那裡來的漬楊桃？」

  「賣楊桃汁阿姨給。」

  「賣楊桃汁的阿姨幹嘛給你？」

  「剩下，徐子源可憐，給。」

  「想不到那個阿桃那麼好心。」殷月蘭這句話本是自言自語，但徐子源聽到了。

  「很多可憐，剩下給子源。」

  徐子源一打開置碗盤下的那個櫃子，殷月蘭就傻眼了，裡頭什麼東西都有，連編籃子的藤片都有幾條，殷月蘭看著那些東西想，好多徐子源根本用不上，那些人給徐子源是要做什麼？

  看到殷月蘭疑惑的表情，徐子源笑著開始介紹櫃子裡的東西，「楊桃阿姨給，大家說好心，編籃子奶奶給，隔天賣袋子阿姨給，雜貨店老闆給，大家說好心，過幾天，拖鞋給，大家喜歡別人說好心，所以很多人給。」

  殷月蘭看著滿櫃子的東西，心情有點複雜，聽徐子源的話，徐子源像是知道給他東西的這些人，不是純然抱著好意，也有貪戀美名的意思，但是看徐子源的樣子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如果是一個大人如此，殷月蘭只會贊賞那個人看得透，但一個十歲的孩子實在不該有這般心思。

  「以後別拿了，很多東西你都用不上，像這編籃子的藤片，你拿做什麼？用不上啊。」

  「用上。」

  關上櫃子，徐子源拉著殷月蘭走到前面，指著長椅其中一處說：「藤，有用，子源補，可以坐，不用丟。」

  殷月蘭看著徐子源補上的那處，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那手法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孩子之手，補的那處比原本的椅面要凸出很多，完全無法坐人。

  「補的凸，不坐，洞不見，不會再破，椅子可以坐。」

  徐子源坐上長椅，仰著他清秀的小臉對著殷月蘭露出得意的笑容，那樣子看得原本鼻頭已經酸了的殷月蘭，連眼眶都覺得發熱，徐子源右手食指第二個指節上有條長長的疤痕，殷月蘭問過徐子源怎麼受傷，徐子源說割到的，殷月蘭想，恐怕就是補這椅子的時候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