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殷月蘭的話，徐子源一直揪著殷月蘭衣服的手鬆開了，原來收下鑰匙也是沒用的，殷月蘭並不想在法律上正式的收養他，當初徐詠琳在跟他說正式收養這件事的時候，舉的例子都是法律會如何限制他離開，法律會如何強制把徐詠琳留給他的東西強取送給監護人，但是徐子源想，如果法律可以限制他離開，一定也能讓監護人無法拋棄他，而他希望永遠都能待在殷月蘭身邊，所以他希望殷月蘭能在法律上正式的收養他。

  「這樣不行啦，以後子源父母那邊隨便一個親戚說要帶走子源，你們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而且，公賣局和勞保的錢也要下來了，你不收養子源，那個錢就會被子源祖母那邊的親戚領走。」

  「錢？什麼錢？」

  殷月蘭問出徐子源的疑惑，到底是什麼錢？徐詠琳死前沒有提過啊。

  「就是公賣局和勞保局的喪葬撫恤金，公賣局還有另外撥一筆養育補助費，那筆錢是要給子源生活唸書的，那筆錢只有法定監護人才能領，你們不到戶政事務所辦收養就拿不到。」

  說到這裡，殷月蘭激動起來，「拿不到就拿不到，我又不是為了錢才想照顧子源的。」

  徐子源看著殷月蘭的表現，有些失望，不是那個問題，那些錢是要給他的，是要讓他唸書生活的，是他應得的，有了那些錢他們的生活才會更順利，生活順利了，他們才能一起生活的更長久，沒有錢什麼都難，貧賤夫事百事哀呀，他國小三級就知道這個成語，殷月蘭怎麼會不明白呢？

  人一貧困艱難就會想要捨棄拖累，到時沒有血緣的他一定會第一個被放棄，徐子源不想要有這種結果。

  「冷靜點，村長不是那個意思。」 一直沈默不語的施敏郎終於開口了，徐子源抱著一絲希望看向施敏郎，但見施敏郎安撫似的跟殷月蘭說：「那些錢不是給你的，而是給子源的，是讓他唸書、生活用的。」

  「不拿那些錢我們也可以養大子源啊，不就是一個碗、一雙筷子的事，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

  聽到殷月蘭這句話，徐子源有點感動，但又有些失落，感動的是殷月蘭說不拿錢也要養大他，失落的是殷月蘭的不懂現實，他又不是不會長大，養育他怎麼可能只是一個碗、一雙筷子的事，他會長大，會唸初中，會唸高中，還要唸大學，也許還要學其它的，這些都是需要金錢支持的，每一樣都是錢堆上去的，除非殷月蘭以為他不唸大學，到了十多歲身子抽高了，就要跟他們一樣擺個小攤討生活，吸了口氣，徐子源搖搖頭，他是不可能過這樣的生活的。

  想到這裡，徐子源難過了起來，因為他不想離開殷月蘭，可是，如果殷月蘭真的打著那種主意，那他就一定要離開殷月蘭，因為他答應過徐詠琳，他答應過自己，他一定會唸大學。

  「養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是一個碗、一雙筷子的事，你們不知道吧？子源書讀的很好，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這孩子以後一定能唸大學的，說不定還有可能考上T大，到時候可要花不少錢。」

  村長說到這裡，施敏郎的表情並沒有多少變化，可見早已經考慮到這層面上，倒是殷月蘭一臉驚惶，那表情看上去，就知道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還真以為只要一碗飯或一碗麵就能把徐子源拉拔大。

  如果，一個能唸大學的孩子，讓自己養成只能做點小營生的人，那不是罪過？殷月蘭心底這樣想著，一邊盤算起如果一個孩子唸到大學要花多少錢，嘴上也忍不住問村長撫恤金有多少？

  「一共四萬二，還不包括公賣局給的養育補助費喔。」

  「什麼？」

  徐子源看到殷月蘭激動的站了起來，兩雙手緊緊的按著桌沿，施敏郎還坐著，但眉是皺著的，眼睛是瞪大的，看樣子也沒有想過撫恤金加養育補助費會有那麼多，其實，徐子源並不知道四萬兩千塊算多還是算少，但是，看著殷月蘭和施敏郎的表現，他覺得四萬二應該不少，於是，他的心落回原位，他盡力的抑制住想要上揚的嘴角，不想讓在場的三個大人知道，他懂這些。

  「不少喔？公賣局的待遇和福利本來就很好哇，政府開的，怎麼會不好？」村長拿起杯子喝了杯茶，看樣子倒不是真口渴，而是要舖陳下面的話，「我從里長那裡得到消息，特別來告訴你們的，你們先去申請收養手續吧，不然過幾天公文到徐子源祖母那裡，只怕你們有心想照顧子源也沒有辦法。」

  沒多久村長就離開了麵攤，但村長帶來的效應一直都在，殷月蘭整個晚上都是恍神的，開店五、六年從來沒有出過一次錯的她，這天一個晚上出錯菜就有三次，而且有幾次還是徐子源和施敏郎發現，才免於出錯的。

  晚上，好不容易熬到九點，殷月蘭就對著施敏郎說要帶徐子源回去睡覺，徐子源聽到殷月蘭的話，趕忙著把眼前水盆裡的碗都洗乾淨，把手沖乾淨，站起來走到殷月蘭身邊，對著殷月蘭說：「好。」

  轉頭又向施敏郎行了個禮，對施敏郎說：「郎叔，我先回去了。」

  一回到家，徐子源就快快的洗了個澡，他知道殷月蘭有話要跟施敏郎談，所以沒有洗頭，殷月蘭見他出來，也不知道發現了沒有，只是快快將徐子源安置睡下，為徐子源蓋好被子，就對徐子源說：「蘭姨，就先回去你郎叔那了啊，明天早上蘭姨就來找你，別多想，好好睡。」

  徐子源一直等大門落鎖的聲音響起才睜開眼睛，光著腳，不及穿上拖鞋，徐子源飛奔到客廳，把臉擠到窗前看著殷月蘭的背影，殷月蘭走的很急，但沒有用跑的，徐子源看著殷月蘭的背影，祈求著殷月蘭和施敏郎談過以後會決定正式收養他。

  這一天，徐子源失眠了，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睡著的，但鄰居家那隻公雞放聲啼叫時，他還有聽見，那時，徐子源突然想起徐啟昱，因為徐啟昱活著的時候聽到雞啼總會破口大罵，徐子源時常被吵醒，不是因為公雞的聲音，而是因為徐啟昱。

  第二天，因為徐子源睡過頭，所以他並不知道施敏郎和殷月蘭的麵攤罕見的休息了，也不知道今天不只殷月蘭到宿舍裡來找他，連施敏郎都一起來。

  「還在睡？」

  殷月蘭小心的關上門，點點頭，回答施敏郎的問題，「還在睡。」

  施敏郎探了一口氣，探頭往房門看去，當然房門已經關上了，他看不到房裡徐子源的樣子，這動作只是因為心急，下意識所產生的反射動作，下一秒，理智回籠，施敏郎就把目光收回來，待殷月蘭一落座，施敏郎對殷月蘭說：「等下去戶政事務所之前，你要全部跟子源仔細說清楚。」

  殷月蘭才坐下，聽到施敏郎的話又忍不住坐拉直身體，伸長了脖子往房間看，接著才轉頭朝著施敏郎點頭。

  施敏郎和殷月蘭斷斷續續的談著話，徐子源聽到聲音，卻陷在夢裡無法醒來，那個夢裡，徐啟昱和徐詠琳都還活著，徐啟昱和徐詠琳在吵架，而他在一旁搖搖晃晃扶著牆壁走著，似乎走路走的還不是很穩。

  「你為什麼要我簽這種東西？」

  徐啟昱拿著一張紙對著徐詠琳揮舞，那表情像是想要殺人，徐詠琳則是一臉漠然的回答，「因為我們養不起。」

  「你就這麼看不起我，我能當老子就養得起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