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啟昱把手上的紙甩到地上，徐詠琳沒有生氣，臉上一樣只有漠然，彷彿什麼都是不關已一般，她撿起了那張紙，再次雙手遞向徐啟昱。

  「我沒有看不起你，只是我還欠邱醫生醫藥費，我不認為我們有能力再養一個孩子，如果是兩個孩子一起病，我不知道要再上那裡求人。」

  徐啟昱狠狠的拍掉那一張紙，大聲喊「你還說你沒有看不起我？你就是看不起我連兒子病了都拿不出錢醫。」

  紙又被徐啟昱拍掉了，可是徐詠琳的瞳孔連動一下也沒有，這段連續的畫面在這裡停了，下個畫面是徐詠琳抱著他到了一個滿是中藥味的地方，徐詠琳跟一位老人家在說話，老人家皺緊了白白的眉毛不停說：「這樣很危險。」徐詠琳卻笑了，好像老人家說的是什麼笑話一樣，接過藥包，轉身欲離去的徐詠琳又轉頭跟老人家說了幾句話，接著老人家拿出一包透明的袋子，當時的徐子源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現在的徐子源知道那是仙楂糖，一大包裡有好多小包裝，每個小包裝又有十顆跟小姆指指頭一樣大的仙楂糖，夢就在這裡醒了，而徐子源的嘴裡宛若還有仙楂糖的滋味。

  徐子源睜開了眼睛，許多他以為不記得的記憶，開始像播幻燈片似的，在他腦海裡播映著；回到家徐詠琳拆開包裝，拿出一個小包裝，拆開把一顆仙楂糖塞到他嘴裡，其它的連同袋子塞在他手裡；徐詠琳蹲在小爐子旁熬藥，一邊對著顧著爐火一邊對他笑；徐詠琳倒出了鍋裡的湯藥，眼睛看著他，緩緩把一大碗濃厚味重的湯藥傾進嘴裡喝下；徐啟昱抱著下身滿是血的徐詠珠痛哭失聲，一聲一聲的大喊「瘋子，瘋子，徐詠琳你這個瘋子。」

  徐子源眼睛眨了眨，更多的記憶回籠，他想起了徐詠琳第一次在他面前犯瘋癲是什麼時候，而徐啟昱也不是一直都是個酒鬼，還有他，徐子源，並不是徐啟昱和徐詠琳唯一的孩子。

  殷月蘭和施敏郎說話的聲音一直斷斷續續的傳進房裡，因為房門關著，所以聽進徐子源耳裡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很像把頭探進水裡聽到的聲音一樣，總覺得隔了層什麼東西，不太清楚。

  「是不是昨天的事讓他睡不好？」

  「不會吧！他才三年級聽得懂嗎？」

  「你別小看子源了，我覺得他聰明。」

  「會嗎？剛開始話都不會說，還是我一句一句教的。」

  殷月蘭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輕蔑之情，倒像是疑惑，徐子源在房裡看不到殷月蘭的表情，但聽到這段對話也沒有感覺到受傷難過，他話說的不好本來就是事實，既是事實就沒什麼好遮掩的，因為也遮掩不了，就像他總是考第一名的事實一樣，全都遮掩不了，並不為因他有個瘋子媽就遮掩了成績，讓他變成最後一名。

  聽到這段對話，徐子源心底只有開心，但讓徐子源臉上笑的並不是對話的內容，而是聲音，因為他聽到了施敏郎的聲音，所以他笑，因為施敏郎會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準備收養他了，他們等會就要帶著他上戶政事務所，否則，施敏郎沒有來他屋裡的理由。

  帶著笑，徐子源下了床，理了理衣服，把褲子拉正，又用手把頭髮耙了耙，走了兩步，徐子源又停下來，皺了下眉，又伸手把頭髮壓了壓，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讓空氣充盈胸腔，徐子源抬起頭來往房外走。

  門還沒完全推開，徐子源就聽到殷月蘭的聲音，「起來了。」，把門完全推開，徐子源走出房門，對仰著頭對殷月蘭笑。

  「蘭姨，我起來了。」跟殷月蘭打完招呼，徐子源又對著施敏郎行了個禮，歪著頭問：「郎叔，怎麼來了？」

  施敏郎並沒有針對他的問題回答，而是問徐子源是不是睡的不好，看起來沒精神，下眼眶是青的，徐子源點了點頭，老實的回答，「做夢了，夢到徐詠琳和徐啟昱。」

  施敏郎點點頭，沒有再搭話，倒是殷月蘭把徐子源抓到身前來，摸了摸他的頭髮，從兩側握住他的手說：「徐詠琳和徐啟昱是你的爸爸媽媽，你應該叫他們爸爸媽媽，不要老是連名帶姓的叫，這樣不禮貌。」

  徐子源心想，果然真的要正式收養就不同了，以前殷月蘭倒沒計較過這他怎麼叫徐詠琳和徐啟昱，轉頭看了一下施敏郎，發現施敏郎裝作沒在聽他們說話，雙手交握，臉向著大門，可大門是關著的，而屋子就是這麼小，怎麼可能沒聽見呢？沒說話應該也是贊同殷月蘭的。

  乖巧的點了個頭，徐子源柔順的說：「知道了，以後叫爸爸媽媽。」

  殷月蘭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摸了摸徐子源安置他到身邊，徐子源轉頭去看施敏郎的表情，覺得施敏郎的表情不算好，倒有那麼一點不認同的感覺，徐子源收回目光，覺得疑惑，他不懂施敏郎臉上那種不語置評的表情因何而來，難道是不喜歡殷月蘭所要求的事，不願他叫徐詠琳和徐啟昱媽媽爸爸嗎？

  不，不對，雖然相處不久，但施敏郎是那種看到撿垃圾的老婆婆，會端著碗飯過去說東西太多賣不完，讓老婆婆幫忙吃的人，這種人，不可能因為這樣不以為然，那是為了什麼呢？

  心到眼到，徐子源不自覺又往施敏郎看去，正巧對上了施敏郎的眼睛，他看到了，他從施敏郎的眼睛裡看到了嫌惡，是了，施敏郎不喜歡的是他那雙喜歡探究的眼睛，學校老師也說過，他有雙賊大的大眼睛，像探照燈似的，看起來就像是時時刻刻要揪人錯誤似的。

  飛快的把目光收回來，徐子源滿心懊惱的看著桌面，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他怎麼一大早就犯錯。

  身邊的殷月蘭似沒有發現他與施敏郎的狀況，開始說起正式收養的事，聽到殷月蘭的解釋，徐子源才發現，原來收養的事也不是他想的，只要去戶政事務所登記一下那麼簡單，還要先去法院送件，附上收養申請狀，同意書什麼的，然後法院裁定後，還要拿出法院出據的確認書及身份證明到戶政事務所登記入籍。

  「登記入籍後子源，你在法律上就算是我和你郎叔的兒子了，這樣你聽懂了嗎？」殷月蘭歪著頭問徐子源，仔細的看著徐子源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怕他聽不懂，還是怕他不願意，或者又只是單純想看看他到底有什麼反應。

  徐子源在殷月蘭說完以後，露出個大大的微笑，笑到他覺得觀骨上的肌肉都有些僵，他用力點頭一邊說：「好。」，臉上的微笑不敢退，只怕殷月蘭會誤會了，搞得事情有變。

  徐子源想過了，或許那些撫恤金和養育補助會有不少錢，但，錢落到誰的手裡對他而言卻有很大的差別，落到徐詠琳或徐啟昱那邊親戚的手裡，能用到他身上的不知道還有沒有三分之一，但在殷月蘭和施敏郎手裡，也許不會全數用於他身上，但徐子源相信，殷月蘭和施敏郎會把大部份的錢用在他身上，但這不並不是因為他是徐子源的緣故，而是因為他們就是那樣的人，是相信善有善報而且尊之為之的人。

  說完以後，殷月蘭和施敏郎帶著徐子源上早餐店吃早餐，施敏郎叫了一個漢堡和一杯紅茶給他，徐子源從來沒有吃過漢堡，老是聽著同學吹噓漢堡有多美味，帶著滿懷的期待咬了一口，僅止一口，徐子源就愣住了，什麼鬼東西？根本就是一堆不新鮮、不美味的食材結合品，尤其那漢堡肉，吃得徐子源簡值想吐，裡頭牛肉夾著羊肉就算了，居然還有豬肉的味道，這算什麼牛肉漢堡，抬頭看了一下價錢，一個漢堡加杯紅茶居然要價四十，徐子源在心底暗忖，他倒寧可吃一碗平時殷月蘭給他準備的肉躁飯或乾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