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吃完了漢堡，和那一杯甜到感覺會讓喉嚨生一堆痰的紅茶，他們一行三人終於上了計程車往法院去，這是徐子源第一次坐汽車，施敏郎坐在前頭副駕駛座，他和殷月蘭坐在後座，一上車，徐子源覺得新奇無比，不停的東看看，西看看，一顆頭轉來轉去，可是沒多久，徐子源就有一種他病了的感覺，他的頭很昏，很重，還想吐，於是，他整個人靠向那個假皮氣味還沒散的椅背，閉上了眼睛。

  「子源，你累了？還是怎麼了？要去看醫生嗎？」

  聽到殷月蘭焦急的聲音，徐子源勉強張開了眼睛，他擠出個笑，要殷月蘭不要擔心，推說只是昨晚做惡夢沒睡好，剛才又吃得太飽，所以犯睏了，殷月蘭聞言，點點頭，然後從她那個大大的手提包裡拿出件外套，披到徐子源的身上，徐子源在閉上眼睛前，從後照鏡裡看到施敏郎正透過後照鏡看他，但他的頭實在太昏了，無法再去猜測推敲那對眼睛裡透著什麼訊息。

  到了法院以後，徐子源在法院前的花壇，把早上的漢堡和紅茶全數吐了出來，吐完後人也慢慢清醒過來，用殷月蘭遞上來的礦泉水嗽了口以後，徐子源才終於擺脫那種生病的感覺。

  抬起頭，徐子源看到殷月蘭臉上滿是擔憂之情，暗自竊喜了一下，目光一移，看向站在殷月蘭背後的施敏郎，不同殷月蘭，施敏郎的表情卻是很平淡，徐子源感覺心像是被扎了一下，隨即想到早上施敏郎壓惡的眼神敢忙的把頭低下，忍住了再抬頭看施敏郎的欲望，徐子源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要自己別忘記不要用自己那雙賊大的眼睛去探查施敏郎。

  接下來，在法院遞交申請書的過程很順利，所謂什麼社會福利局的社工也只是隨便問了幾句話，申請書交上去，收發件的辦事員說最慢十天就可以收到裁決，如果裁決通過會有一張確證書，再拿那個和身份證什麼的一起去戶政事務所登記入籍就算完成法定收養程序了。

  聽到裁決下來最慢要到十天，徐子源有些擔心，雖然很清楚現在這種情況，殷月蘭和施敏郎即使拿不到那些公家發下來的錢，應該還是會收養他，但徐子源更希望殷月蘭和施敏郎可以拿到那些錢，有句話說：「錢不是萬能的。」這句徐子源不否認，但另外這句「沒錢萬萬不能」卻教徐子源更加信服；憑什麼陳秀芳不是全年級第一名，卻能在開學的第一天從校長手上接過獎狀？要說跟陳秀芳的媽每年都給學校捐很多錢沒關係，徐子源絕對不信，還有他徐子源，為什麼成績明明年年都是全年級第一名，卻沒有一次領過全年級第一名的獎狀？要說純粹只因為他不合群，口條不好的緣故，他也絕對不信，如果他不是有個絕對不會追究的瘋子媽，徐子源就不相信學校敢這樣對他，其它同學跑步比賽的名次，學校都會小心處理看待，看過錄影重播才確認名次了，何況是全年級第一名這種殊榮呢？還不是欺他背後沒有人會替他討不平。

  雖然不在乎那張全年級第一名的獎狀紙，但徐子源倒很期待有個人，會為他跑到學校去對著校長和老師吼，他想要看到有人會為他爭的臉紅脖子粗的樣子，然後在說他有雙賊大的眼睛的老師面前，握起他的手說：「媽在這裡，有什麼話你就說，不用害怕。」

  如果，要讓殷月蘭和施敏郎為他做這些，那殷月蘭和施敏郎就必須比現在更有錢才行，學校裡在市場擺水果攤的同學爸媽不會去學校吵，但在果菜批發市場做生意的家長，就會去學校為他們的孩子抱不平，徐子源不知道自己曾在那裡看過一句話，那句話是「人微言輕」，他到學校圖書館借了成語辭典才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覺得非常有道理。

  「等一下。」

  步出法院走沒多遠，殷月蘭舉起手來要招計程車，施敏郎卻阻止了她，接著便往一條小巷跑去，徐子源疑惑的看著施敏郎的背影，不懂施敏郎是要做什麼？抬頭看向殷月蘭，發現殷月蘭臉上也有相同疑惑的表情。

  等了約莫三分鐘以後，施敏郎又出現在徐子源的視線裡，施敏郎雖然不像殷月蘭那麼胖，但體重也是過重的，徐子源看到施敏郎在陽光下小跑著，在略涼的秋日裡額角跑出了汗珠，徐子源突然有種妄想，他想，施敏郎會這樣一路跑過來，然後停在他的面前叫他一聲「子源」，接著伸出雙手，撐住他的腋下，把他整個人舉高過頭，最後抱進懷裡。

  「來，給你。」

  事實上，施敏郎當然不會像徐子源所想的一樣，把他舉高後抱進懷裡，但看著施敏郎朝著他伸出的手，看著那掌心上的東西，也讓徐子源一時說不出話來，施敏郎的掌心有一小袋的糖，徐子源數了一下裡頭有五顆。

  「薑糖，等下坐車含著，比較不會暈車。」

  聽到施敏郎的話，徐子源覺得自己的胸口有點怪，好像被人用力壓著，喉嚨也有點怪，像是哽了什麼東西吞不下去，徐子源有點反應不及，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手足無措的時候，殷月蘭出聲解決了他的冏境。

  「唉喲，對喔，剛子源來的時候那樣子跟暈車有像喔，哈哈哈，我們家的人都不會暈車，我都忘了暈車是那樣。」

  殷月蘭話完，徐子源那種不適的感覺也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因為殷月蘭的那句「我們家的人都不會暈車」。

  回程的路上，徐子源暈車症狀減緩了很多，雖然頭還是有點昏，覺得脹脹的，但是沒有關係，這一點點不舒服他可以克服，回程從上車到下車，他都坐得挺挺的，笑著回答殷月蘭每一句話，支撐著他的除了口裡的薑糖，還有那句「我們家的人都不會暈車」。

  當天中午，施敏郎到一家熱炒店打包了許多菜回家，這個家，不是徐子源住的公賣局宿舍，而是施敏郎和殷月蘭租的房子。

  「這裡是郎叔和你蘭姨住的地方，住址我抄下了，給你。」

  徐子源望了一下在廚房忙呼的殷月蘭，回頭接過寫著住址的紙條，仔細的看了一遍，才收到口袋裡。

  「你蘭姨和郎叔既然正式收養了你，就會把你當自己的孩子養大，以後，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跟我們說。」

  徐子源點點頭，想了一下，開口說：「我，蘭姨說，郎叔和蘭姨有一個兒子在鄉下老家。」

  聽到徐子源的話，施敏郎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點點頭，施敏郎嘴才準備要張開，剛好殷月蘭端著盤子走出來，顯然是聽見徐子源的話，一邊走一邊笑著說：「嘿啦，我和你郎叔有一個兒子，叫施勤書，當初取著這個名字是希望他可以勤勞的唸書，結果喔，跑步，打球，連甩鐵餅都可以拿獎狀啦，就是唸書不行，施書他喔…。」

  「咳。」

  施敏郎咳了一聲，打斷了殷月蘭的話，殷月蘭似乎也發覺自己話說的不太得體，尷尬的笑了一下，就說還要進廚房，好把其它打包回來的菜裝盤端出來。

  「勤書他大你兩歲，現在已經六年級，他是十二月二十五生的，子源你的生日是一九九三年八月十九號，為什麼還在唸三年級？」

  「學生太多，校長說，我晚一年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