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年度教師評等拿到甲等，林月娟也覺得心虛，這種感覺令她煩悶，讓她生氣，她師範學院畢業第一間任教的學校，就是這間小學，到現在已經超過十年，她教學認真，而且還會利用下班時間進修，時常自己補充課外教材給學生，還自費影印、做教材吶，她那麼認真不應該得到這種下場，她應該要拿甲等評比拿的心安理得，理所當然，就像以往的十年一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老是覺得心虛，林月娟恨極了這種狀況，而這些都是徐子源那孩子造成的。

  「老師早。」

  徐子源朝她鞠躬問早，腰彎的幾近九十度，樣子看上去比誰都恭敬，但林月娟敢打賭，徐子源根本沒在注意眼前的老師是誰，不用問林月娟都確信，徐子源並不知道今天值日的就是她。

  就像林月娟猜測的那樣，徐子源並沒有發現今天站校門的值日老師是林月娟，他只是例行性的行禮問好，因為學校這樣規定，他就這樣做，這樣才能不惹麻煩的進學校，徐子源不喜歡麻煩，不喜歡被叫進訓導室不停的被問「為什麼？」，更討厭要寫那張言不由衷的悔過書，為了避免要做這些討厭的事，所以，徐子源會遵守規定。

  進了教室坐到位子上以後，徐子源從書包拿出了課本開始看，徐子源來的不算早，教室裡已經有三分之二的同學，在徐子源還沒進教室前，那些同學聊天的聊天，吃早餐的吃早餐，還有人拿著粉筆在黑板上亂畫，只是，當徐子源踏入教室那一刻，所有人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樣，全部都停下手上的動作瞪著徐子源看，整個教室就只有被眾多眼睛盯著看的徐子源，毫無所覺，繼續動作。

  陳秀芳進教室的時候就是看到這種情影，看到眾人目光的中心徐子源，陳秀芳的心理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咳」，故意咳了一聲，打斷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陳秀芳則走到講台上，「咳」，又咳了一聲，整間教室靜了下來，吃早餐的繼續吃早餐，沒事做的就到教室最後面的道具間拿掃把，開始晨間清潔，滿意的看著同學安靜了下來，沒人再盯著徐子源看，陳秀芳收回如監獄探照燈一樣的目光，轉身，拿起黑板擦把黑板上面的塗鴉仔細的逐一擦掉，她是班上的班長兼風紀，也是模範生，還是數學、語文小老師，她是玄莉的女兒，她自然是要表現的比別人好，而且是好很多很多。

  把黑板擦乾淨以後，陳秀芳回過身，教室裡只剩一個人既不是在吃早餐，也沒有去做晨間打掃，那個人把書翻的飛快，就像是成語裡面說的一目十行一樣，每一頁都停留不到五秒鐘，那個人就是這間教室裡唯一一個不用做晨間打掃的人，那個人就是每次她一看到心底就會產生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的人，那個人…就是徐子源。

  徐子源是這間教室裡，甚至是全校裡唯一贏陳秀芳的一個，雖然，他們兩人總是一樣時常拿全科一百分，但徐子源總是比她早交卷，所以，雖然兩人最後成績都是一樣的，但陳秀芳明白，徐子源才是贏家，徐子源時常比她早交卷就算了，徐子源交卷的時間有時甚至快過她一倍，每一次，每一次考試整個學校都是徐子源第一個交卷的，有時徐子源交卷的時候，陳秀芳都還沒寫到三分之二吶。

  光憑這一點，陳秀芳就知道，徐子源比她優秀很多，就連她的母親玄莉也時常這麼說：「輸給那個有瘋子媽的小瘋子，你不覺得丟臉嗎？陳秀芳。」

  陳秀芳的媽，玄莉，每次生氣或失望時就會連姓名帶姓的叫她，所以陳秀芳很討厭別人連名帶姓的叫她，每次聽到陳秀芳這三個字的時候，下一句必是在提醒她，她有多不優秀，有多少缺點，提醒她這樣的她，沒有資格當玄莉的女兒。

  有時候，陳秀芳會非常討厭徐子源的存在，所以她會以她的影響力去讓班上的同學排擠徐子源，跟她的媽玄莉一樣，陳秀芳是一個善於利用共公資料為已所用的人，當班長兼風紀雖然要比別人做許多麻煩的事，但也比別人多一些權利，只要善用這些權利，她幾乎不用說，就有人替她去找徐子源的麻煩。

  可是，有時候陳秀芳又會對徐子源產生無比的好奇，她好奇，上課從不聽課，回家還要照顧瘋病媽的徐子源，到底是用什麼時間去唸書？一個把餐桌當書桌的人，到底是怎麼贏過她這個有專屬書房的人？她也好奇，當全班同學都排擠徐子源，不肯跟徐子源同一組的時候，徐子源怎麼可以毫不難過、不尷尬的跟老師說：「沒有人，要同組。」

  陳秀芳更不甘不服的是，連話都說不順的徐子源，到底要如何唸書，而且還唸的比她好？

  陳秀芳很努力，她也相信自己是聰明的，因為她是玄莉的女兒，她是玄莉的獨生女，所以，她一定是優秀的，她一定會比其他人都棒，但徐子源的存在讓她對這種想法存疑了，陳秀芳覺得，其實她並不像她媽說的一樣優秀，這種感覺讓陳秀芳慌張。

  不到十分鐘，徐子源已經把手上那本書翻完了，徐子源側身彎腰，把手上的書放進書包，又換了一本書，陳秀芳也做晨間打掃，但是她打掃的是老師的桌子，於是她可以一邊做晨間清潔活動，一邊觀察徐子源，例如現在，而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讓她發現，徐子源又在看課外讀物。

  「計量經濟學」是什麼意思？

  「周賓凰」又是誰？

  陳秀芳跟她媽提過徐子源老是看課外讀物的事，陳秀芳並不知道她媽會告訴校長，不過，陳秀芳想，徐子源說不定已經不記得那件事了，因為她在校長室外，看見窗裡的徐子源說：「校規，沒規定，不能看。」

  一邊說，徐子一邊從書包裡拿出書，說到那個「看」字的時候，書也放到了校長室那個沙發前的長桌上，陳秀芳看了見，陳秀芳清清楚楚的看見，不只是校長和導師，連她那個永遠從容自若的媽也是，大家都在看清楚那本書的書名後，都露出驚異的表情，陳秀芳蹲到了地上，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因為她一直站在窗外提心吊膽的，總覺得自己在無意之間陷害了徐子源，誰知道，徐子源根本就不怕，只有自己枉做一番小人。

  當天回家以後，陳秀芳拿著字典把「國富論」三個字給查了一遍，結果，沒一個她能懂的結論，於是，第二天到學校以後，第一節下課鈴聲一響，她又衝到學校圖書館裡，想找國富論這本書，結果，仍然全無收獲，陳秀芳在走回教室的路上，覺得有點難過，她本來以為自己只輸徐子源一點，只要她更努力就可以趕得上，但現在她卻覺得自已差徐子源好遠，好遠，遠到不是努力就可以趕上的距離。

  擦完了老師的桌子，陳秀芳沒有任何遮掩，可以再偷窺徐子源，於是她放棄了探究徐子源桌上那本書的念頭，拿著抹布往洗手檯走。

  沒有看見林月娟的徐子源，當然也不會發覺陳秀芳，他只是看著那本機械性的看著桌上那本計量經濟學，跟一直以來一樣，他根本不能理解書裡頭的意思，但是，這本書是徐詠琳死前買的最後一本書，而昨天跟著殷月蘭去法院登記成別人孩子的他，今天很想看看這本書，回憶著徐詠琳唸書給他聽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