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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颠倒荣华
作者:妙颂九方      更新:2015-12-18 17:16      字数:0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新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锁麟囊》尾声

  薛中泽在酒店露台找到蒋敬璋时,那孩子正小幅度的走着身段儿,以一口纯正的程派唱腔练着清唱。静听着他定音收板,薛中泽脆着声儿喊声好,随即含笑走到近前。

  “听老爷子说:他们团里唱旦角青衣班子不齐整,乾旦就根本没有。你没正经去唱戏,真是可惜了。”——蒋敬璋从栏杆上拎过外套披在肩上,呲着白牙嘻嘻一笑:“没什么可惜的。我要是进了京剧团,没两天准能跟姓董那老东西打起来。再者说没进京剧团唱戏,我在这儿不是照样活得挺滋润。”

  两人沿着曲扶梯下到了餐饮部后通道外门,又循楼梯上楼;蒋敬璋让他在粤菜厅等着,自己先去了西餐厅;没五分钟功夫,端回来一盆儿哈密瓜块。那是西厨西点师父练雕花的淘汰品,可以随便吃。薛中泽帮着往碎瓜块儿上插了几个牙签就开吃。

  “晚上是你盯公寓那边送餐吗?”——“是呀。你们今晚的工作餐菜单我看见了,和喂兔子差不多。你要是不想吃就别吃了,我给你留炒牛河。”

  “要是真有富余的话就给我留一盒。另外,晚上帮我个忙吧。代表专区里有个人,总拿那种带钩子的眼神儿往我身上甩,挺别扭的。晚上如果有你送餐的机会,帮哥给掌掌眼。”——蒋敬璋连忙转身,要不嘴里那口蜜瓜能喷到薛中泽身上:“不那个是吧···咳咳···我的哥,您要玩真哒?”

  薛中泽一拐胳膊肘磕了狐狸一下:“打住吧。我是觉得你从小就比我看人看得准,让你帮我把把。他要是不安好心,我也能防着点儿。刚上班没两天就被人搅黄了,多恶心呀。”——“包在小弟身上。要是看出什么不良端倪,我念咒儿也帮你方死他。”

  晚上的工作餐一端上桌,薛中泽等三个人都气乐了。椒丝腐乳炒时蔬、素烧豆腐、地三鲜、虾仁烹凉瓜、粟米羹、萝卜糕、蛋黄包、杂粮粥,倒真是充数儿,绝对是全素斋。搭班儿的小保安恨得不行,半张嘴喝粥,腾出半张嘴骂娘。

  薛中泽从凉瓜盘子里拨出一颗大海米,展示给另外两人看,并笑道:“也不是全素斋,这炒凉瓜里不是有海味儿吗,仔细点儿挑,说不定还能见着小螃蟹儿呢。”

  小保安抱着碗,边笑边骂着:靠靠靠靠···靠了一串儿也没攒出下面的词儿。唏哩呼噜的喝了一大口粥,吧唧着嘴吃着地三鲜,嘴都要咧到耳根子:“肯定又是老梁定的。老东西从咱们口袋里刮钱,全都填给他那儿子买粉儿了。”——工程部维修员是位持重的中年人,敲了一下盘子提示道:“行啦,吃饭还堵不住嘴。做大菜的大厨给你做小灶,你还想怎么着啊。少在这呛火挑事儿的,看小薛心肠儿多宽绰,你跟人家多学着点儿。”

  用餐之后还有四五十分钟,保安和维修员钻去更衣室里洗刷刷;薛中泽先去公寓区和白班领班交接安保记录,以便及时掌握对班儿工作情形。

  白班领班大张见他提前到位很高兴;仔细的做着交接。今天下午大会座谈散会比较早,有一批代表先回到各驻地,另一匹集合在专线大巴上,到定点商贸中心去采办购物了。楼下停车场安保岗已经在待命,准备迎接前一批代表们回店;再后来回来的这批人肯定要渗到晚班岗了。提前把交接做好,白班岗工作就轻松了许多,至少可以保证到点下班。

  薛中泽仔细看过日志簿,就和白班工程部维修员相互调了对讲机频率,拎着单频对讲机乘电梯上到公寓顶层,往下逐层查看防火通道口的监控器。查到第五层时,听到对讲机里通知,代表们已经陆续到楼层、进房间。

  薛中泽看完余下各处监控器,又转到公寓电梯处按了叫梯键。电梯应着清脆的声音落定开门,薛中泽迈进刚按了6层键,门外响起“稍等一下”的招呼声,薛中泽只得伸手按住开门键。

  进电梯的人正是那位潘秘书,一见薛中泽立时眉开眼笑。“真巧啊,今晚又是你当班?”潘秘书说着,伸手把项下领带扯散搭在手提包上。

  “您好。我排的是夜班岗。”薛中泽有意压低目光,快速往潘秘书身上扫了一遍。——“上夜班熬人,毁皮肤,尤其损伤脑细胞。要是换了我,给多少钱也不上夜班,那几个夜班补贴哪够抵销受到的损伤啊。”

  薛中泽控制住表情,使自己尽量显得愉快:“呵,难怪您皮肤这么好。”——潘秘书被帅哥夸了皮肤好,高兴得差点按错楼层键:“哟,居然还有人说我皮肤好。就跟着领导开这几天会,我脸上就起了好多痘痘了。要说起来就是大城市的空气混浊···”

  说话间走出电梯,潘秘书看了一下薛中泽的工牌:Victor.xue,你中文名字叫什么?可别告诉我你就叫薛胜利。”问话的同时摸出门卡,略歪着头等着薛中泽的回答。——“薛中泽。”

  潘秘书用门卡启开房门:“小薛,帮我把点餐卡传给餐厅。”薛中泽礼貌的应邀站在大班台对面,快速环视四下。

  乔处像个成了精的海星似的,摊放在内间的king size大床上,打着呼吸间歇的呼噜儿,全然不知有人进门。潘秘书甩手将提包撂在沙发上,先进内室将乔处叫醒,回身出来时随手拉上了内室门。又走回写字台前,伏在案上快速写了点餐卡。在防滑垫上随意隔着一柄手持镜子,便笺纸木盒里,斜架放一只美容清痘针。

  乔处套上便服走到房间里,随意应了一声问候,就转头问潘秘书又去采购些什么?潘秘书边写着字边回答说,爽肤水和祛瘢痕药膏用完了,刚才赶着去定点采购商场买了一个小包装应急用。又抱怨大会堂休息厅的地毯和布艺都不好,有尘螨和细小毛屑。才一天的功夫,就搞得他额头冒起了好多包。

  默然接过餐卡回身出门,带上门的刹那,薛中泽的笑脸一下就寒下来。潘秘书递给他的点餐卡下,压着另一张卡片,只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大写的P。不用说也知道,是潘某挑逗约炮的动作。

  半小时左右,蒋敬璋推着餐车走出电梯。跟着餐车往房间走时,两人眉来眼去嘀咕了一番,薛中泽负责敲门。

  两位帅哥并立眼前,潘秘书简直就眼花缭乱了。如果不是乔处此时正在盥洗室里‘办公’,他肯定是把那位叫来一同灯下赏美。

  薛蒋二人完成送餐走进电梯,蒋敬璋也寒着脸对薛中泽道:“哥,就算你真的是同,你也离那秘书远点儿,那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儿。就我回身走那点功夫,丫还往我大腿根儿摸了一把。真他么恶心。他要没有个代表团身份,我绝对抽他。”——“对不住啊,兄弟。让你为难了。我送你回餐厅。”

  两人转上主楼二层时,正好碰见祁思源。发觉两人神色不对,尤其徒弟脸上更是变颜变色,祁思源把蒋敬璋叫到眼前盘问原因,嘁嘁喳喳说了几句后,祁思源的嘴角向下坠了一下,随之就恢复如平时的冷漠,头颈一晃命令两个人:“都回各自岗位上去。”

  薛中泽往蒋敬璋肩上拍了一下,率先回身拾级下楼转去公寓区。

  时针走到十点左右薛中泽照旧起身寻看。走到606的特定位置上,集中精神看过去。大床上有一个人呈静卧状态,另一个人坐在不远的位置上,从形状上判断是潘秘书,从姿势上判断是在看某样材料。薛中泽心中暗掐了时间,约在五分钟之后,潘秘书将纸张收拢放回某处,缓步挪到一旁大班台位置,伏案仔细的写着什么。

  坐回到服务台旁,薛中泽倒了杯茶,缓缓喝了半杯;手指蘸着剩下的半杯茶水把眼睛擦了两遍。

  次日下午,顾寒江半靠在床头,让薛中泽保持着最舒适的姿态,听他将昨夜所有经历见识回述完毕,又仔细看过潘秘书写的卡片,一时也是不得其解:一个手机电话号码说明不了什么。

  代表团开会及回驻地,都是专线专车。至少在酒店这边,只字片纸进出是经过筛检程序的。薛中泽看过潘秘书身上所有物件,没有异常物品···所有参会人员只在每日下午会议座谈结束后,有几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且都是定点清场的商场或娱乐区域,接触外界人士的可能也不大···如果是存在记忆力超强的可能性,这样外传消息通常会有延迟或滞后性;结合着文字暗语游戏一起操作同步传递,可能性和胜算更多些···

  薛中泽又把那张卡片细细摸了一遍,随即坐起身从床头柜上抓过纸笔,左手在卡片上一点点的走着,右手执笔在纸上大致相应的位置上圈点着···整张卡片摸完,右手纸张上出现了很不连贯的几处黑点。顾寒江接过纸张看了半晌,越发如坠雾中:“是某种图或者坐标定位?”

  薛中泽摇头,撩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将卡片对着灯光看了片刻,边想边说:“是针刺的点。这张卡片只是少量的被刺了这些针眼···看排列形状,像是盲文。与其用针刺标定位,莫如直接记下某种数据数字····嗯,领导,托您帮我带换洗衣服,您···”

  顾寒江对这种跳脱思考方式一点不奇怪,按了打火机点着噙在嘴上的烟,同时微微动下头,示意着床边座椅上的提袋。“那您等几分钟,我理理思路顺便冲个澡。”薛中泽套上纸拖鞋钻进盥洗室,褪掉衣裤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澡。

  再出来时,他给顾寒江的分析思路已经非常连贯顺序:“潘秘书说他近来脸上长痘,随身带支清痘针就是极其自然的;可我看到他的皮肤非常好,不太像挤过青春痘儿的。昨天夜里他借乔某熟睡之后,看过一些文字性的东西,也有过记录动作。如果秘密拍照、网络、以及便笺纸张,都不能保证有效传递的话,那么最容易也是最合理流动的就是纸币。用清痘针刺成盲文,既可以形成密码,又可以记录所有数据数字。扎了孔的纸币不算残损货币,某个面值代表某种约定数字;做好之后,借每天晚间的定点购物活动,随便哪次购物付钱找零或者是街边施舍,消息递送、上传下达的动作全完成了。”

  顾寒江静静吸着烟,听着一番分析,表情也随着现出融解变化,直至最后呈现出一派轩朗浅笑。他放下抽了一半的烟,起身立在薛中泽眼前,伸双手扶住其两肩加劲的捏了捏。“中泽啊,我就知道你只要回来,许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我从不怀疑你的能量。好样的。对潘某人的意思,找个借口稳住他,让他放松警惕进行下一步行动。总之你不用做任何动作,安安稳稳把后面几个夜班盯完,就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几天后在雷金纳德酒店地下车库,潘秘书拎着采买的购物袋走下会议专用大巴,嚼着口香糖往公寓电梯走来,看电梯的保安照常帮着按键叫电梯。

  电梯打开,进人、按楼层键、电梯门关闭一切如常;但电梯却未升反降下到了地下二层。门扇滑开后潘秘书未及看清冲进电梯的人,就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拖出去···两分钟后,一辆黑色奥迪驶出酒店地库消失在夜色中。

  公寓606的乔处长当时还顾不上理会秘书迟迟不归的情况。今晚定的送餐另有一道酒店奉送的欢送补汤—三宝炖鹿尾羹(淮参、鸡头米、肉蔻)。喝完之后没二十分钟,乔处就气冲牛斗了。打电话找小秘书,又在逛商场购物。还说这次要给处长夫人爱女采办东西,且回不去呢。

  乔处长给熬得都要冒烟了,左右手轮换着忙活半天也没解决问题。左思右想一咬牙,勉强穿起衣服出门,直接进电梯拐去主楼钻进了地下迪厅。

  灯光闪烁昏暗的最大好处,是可以使正常光线之下相对端正的脸庞,更多了许多层次棱角,比之平时要耐看许多。乔处长随意的抻出几张百元钞塞给酒吧waiter朱安,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白衬衫。

  朱安回头看去,是粤菜厅主管关槟;走酒店梁副总关系进来的人,平时招猫逗狗拽得不行。今晚是他顶班负责公寓代表楼层送餐。此刻他把黑西服搭在肩上,白衬衫一半塞在长裤里,一半在腰带外,斜签着身子倚在一个沙发靠背上,恰到好处的绷出了臀部和长腿的曲线。

  朱安手指一捻就大致估计出了小费数额,满脸堆笑的对乔处道:“十分钟保证送到。”乔处一声不响的拽着步子就走了。

  朱安往托盘中放了两只酒杯和少半瓶量的拉斐,压了一张百元钞,叫了关槟一声:“公寓606乔先生存的酒,让送上去呢。这是预付的小费,送到房间里另付。”

  关槟大方的收了钱,穿了外套抄起托盘,撇着嘴问朱安:“猪仔儿,你丫真是见钱不要命,切小费切到我头上了?!”——“操,你别不知好歹。没有我连线儿,你们连屁都闻不着热乎的。这回你还得念我好呢,房间里另给多少不是照样落在你兜里。”

  “操,难怪你丫长成个铅笔头的小个儿,你一米四你爸一米四一,那点心眼儿都盯在钱眼儿里了。算计吧,早晚把命算进去。”关槟指着朱安的鼻子骂完,踩着周遭一团哄笑走了。

  到楼层时,小保安要按规定抽取酒水留样检查,关槟正不痛快呢,当场不带赊欠的给了一顿臭损,骂他是前胸没能跑出型儿的杜宾,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算个巡回工作犬。“你真特码敢张嘴,知道一瓶拉菲多少钱吗?就这小半瓶酒也够你们仨人一个月工资的,操,你想倒点儿留样本,606代表首长要是投诉说酒少了,投诉算你的算我的?”

  最后薛中泽出面将双方喝住,用医用吸管取了半管酒液注进试管加封:“客人如果投诉酒少了,由我负责赔他这几毫升酒钱。如果不留样品出了问题,连你一起都难逃追究。”

  酒送进房间后,小保安独自转身回来,就操娘日奶奶的开始臭骂。薛中泽到值班室看完监控录像回来,小保安的嘴就更加闲不住了。臭鞋烂袜子的一通演绎抖搂,薛中泽听得头都大了。

  “你有完没完呢,我去看回放时你就在这骂,到现在快二十分钟了吧···送酒那孩子出来没有?”——“管那骚逼养出不出来,死在里面才好呢。”小保安恶声恶气的骂着,此刻恨不得把关槟揪过来一口咬死才解恨。

  “私自纵容服务员擅自留在客房,你们俩一起脱工服,你不知道吗?”——“我把他送进去,就被轰出来了,紧怕我分小费似的。我再去敲门不是擎找着呛火打架了?”小保安一脸穷有理的表情掰扯道。

  薛中泽低声念叨着“不对···”起身沿着楼道寻看过去,凝神细看着每个房间的动向。走到606的位置上,室内的影像让他愣了一下,忙向旁躲了几步隐在监视器下面,再次仔细看过去。唇齿间不自觉的溜出的脏字:“操···”

  室内约在起居室沙发的位置,两个人影叠在一起,其中一个双手交叉举过头两腿分开的姿势,不是的动着头晃两晃;另一个双臂撑着某样物体,腰部大幅度的挺送着,正在做着大幅的砍杀挞伐运动。

  薛中泽压着步子走出监控死角,停在606门前朝着门扇找了一下,不仅暗笑:真是高标准设施,严丝合缝儿的;换了平常人就非得干回没羞没臊的听窗根儿,耳朵贴门听取门内动静。

  他对着门再次集中精神看过去,这各角度更加清楚:乔某人把那个送酒的服务员按在地上,掰着两条腿,捅得真是一个酣畅淋漓;下面的人两手被固定着,微弱的挣扎着,显然已是体力不济了。

  薛中泽无声的走回到值班岗,将生闷气的小保安打发到值班室。抄起内线电话拨了保卫部办公室的号码。

  邵明远快速赶到,凑近脑袋问:“什么情形?”——“负责送餐的定岗服务员刚才给606送进去一瓶酒,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刚才过去巡场,听到一点似是而非的声音,没敢擅自动作;就请您过来看一下···”

  “据你看里面会是什么情况?”——薛中泽摇头像拨浪鼓:“这哪猜得出来呀?我只记得明确规定:任何进入代表用标间,超过十分钟不出来者,一律上报交领导处置。”

  邵明远见他表情轻松,故作好奇笑问:“进去的服务员是谁?”——“名牌上标注是-GUAN。”

  邵明远闻言随即哼笑一声:“关槟,粤菜厅主管。梁副总的干小舅子之一;酒店里祁总称老一,他就是老二;这回估计是自作孽不可活,得直接脱工服喽。”

  薛中泽用手顶着嘴假装咳嗽几声,把笑意压下去;心里的小鬼儿已经笑得打滚儿了:工服早就由首长给他脱光了···一会儿能不能穿上,还真不好说呢···“邵经理,那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冻豆腐-没法办(拌)。”——“别呀,干等着也不是事儿,万一伤了人,闹腾大了,对咱们酒店的声誉也不好。不如以餐饮部的名义,打电话催那个服务员出来。”

  邵明远对这个提议很赞同,直接向祁思源联系请示。几分钟后薛中泽接到顾寒江的命令,要他全力配合邵明远的行动,如实告知他看到墙内实景。薛中泽应命后,转而将方才所见对邵明远和盘托出。

  邵明远再无赘言,回身抓起服务台内线,要总机主管自称是负责驻店代表安全专案组组长,拨叫公寓代表专区的所有内线:因有餐饮小组反映送餐员送餐到标间后,长时间未回岗;为确保所有代表的安全和充足的休息,请诸位关好门窗、将无关人员迅速离开。

  不到十分钟,606房门终于打开。乔处鬼鬼祟祟走出来,见值班岗上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值班,就大咧咧的走上前,举着两只粉红色纸卷儿。“嗳,我就好心好意让那个服务员在我这儿喝杯酒,没想到喝了一杯就醉倒了,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说是怕出门被领导尅,死说活求的让我替他来支一声儿。这个,你们俩买盒烟抽的,去把他弄走吧。”

  邵明远走到标间门口,拿眼往里一扫之后,就抬手拔了门卡房间门反锁了;然后对乔处冷笑道:“对不住,您这屋儿我们不能进,人能不能挪动,等医务人员来了再说。您请换到隔壁休息室稍候,等我们领导来了再决定吧。您别嚷,把其他几个屋的人都喊起来,与您的官声不利。”

  自从医务人员从606把伤者接走之后,乔某就开始在607起居室里暴跳不已,像个咬住打气筒似的越吹越鼓;脑袋上的两撮头发,配上逐渐瞪圆的眼睛,活脱是只南美角蛙。

  听说被抬走的服务员伤情严重,乔某以为要招上人命;拍案大骂服务员放荡言行下作淫秽,往送进房间的酒里下药,勾引他行出丑事并向他索取嫖资···稍后觉得失言,又改口说这家酒店暗行色情服务,他要想上级单位检举揭发···暴跳半天见负责看管的保卫完全是一幅看耍猴的神态,乔某又换了官老爷的模样,声称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让这家酒店关张拆卖倒闭散伙,他乔老爷上面是有硬关系的。

  祁思源款款走进标间大门,上下打量了乔某人一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叶成茂手下尽是你这类货色,难怪在南边儿被人追得穿着三角裤钗儿跳窗户。一群屌比脑袋翘得高的活废物。”说着举起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音色阴冷的数落道:“长天大哥,我是思源呢。成茂手底下有个姓乔的管不住裤裆里那玩意儿,玩鸭子玩到我的地界上来,还把我这儿一个服务员给干了,伤得挺厉害。丫正牛逼哄哄的说,要让我关张倒闭拆分散伙呢。怎么着,大哥给我拆搭几个钱儿救救急,对您这‘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来说,就是九牛一毛的事儿吗,您扫扫墙角旮旯儿,就够我忙活一两年的。再说受伤那孩子不是外人,跟咱们院有点骚干零碎儿关系,您不能让我掏腰包打发人家吧。”

  听到此处时,乔某已经脊梁沟里窜凉气了。他当然认识叶成茂是何许人也,那是他的上司;他更晓得叶长天是甚等角色,位在副帅级别的人物。而眼前这位嬉笑怒骂的公子哥,年岁最多方及而立,居然是一个电话就能叫到“白虎节堂”,称兄道弟满嘴柴胡,混不吝的一通白活,要出的款子就不会低于四五个零···就算是吹牛吓唬人,这个牛逼吹得也足够有气魄。

  “行吧,这回全是看大哥面子了。嗨哟,我这就算是找您张回嘴了?那要不我把那姓乔的搧了之后,直接扔到管儿局去,就说是您指示公事公办的;这样足够给您撑足面子了吧?···哈哈···成成,我亲自安排可靠的人,把那孙子洗白净了,再安排个车给您送过去,然后接过您扣过大红章的批款条子,亲自给您磕头谢赏。嗯···对对对,这几百个够我回家咬着被子角儿奸笑一两年的了。”祁思源当真是奸笑着收了线,头一摆命令身后的人,“把那副行头给他拿过来。”

  乔某刚摸起手机,那个手机就突然咋响起来,唬得乔某双手一抖,手机掉在了祁思源脚边。祁思源从衣袋中捏出笔,用笔杆戳动接听键有点了免提,手机中立时响起一个男声:“乔连友,你个见屌不躲的傻逼。一把攥住都看不见龟头的玩意儿,怎特么就那么大性?!去哪玩儿鸭子不行,非得跑到祁思源的地盘上臭造。这下可好,为了替你封口,我得给人家双倍的洗地钱。你特么活着没有?出个声儿?”

  祁思源眉毛一挑,听出说话的人是叶成林。叶成茂目前正忙着在金交椅前听指示,够不上手下的癞皮狗。

  “叶总,我在听呢。我这回真是错了,这钱由我出。”——叶总那边想必是被恨得要跳脚儿了,只听到电话里咣当一声,遂即破口大骂:“操,我说你什么好。你趁早一头扎在牲口栏里,抱着那些鸭子兔子一块儿死了算了。告诉你啊,中午之前把被你干残那个孩子做好善后,然后立即到我大哥那儿去。妈的,真是流年不利,还没开张呢,到先给你这傻鸡巴柱儿洗屁股。”

  雷金纳德酒店这边忙着“洗地”时,薛中泽正窝在在公寓801包房里,在一张阳光满布的大床上睡得满脸放光。今天早晨一交班,他就被许淙领上楼;分配的任务就是补觉。作为龙强集团派驻的技术人员,他不必和其他员工一起去值班室集合,但必须回本部完成述职程序。

  许淙在外面阳光房小沙发上坐着,矮茶几上并列摆着两部手机;右手扶手上摊放着一个小本子,供随时记录转告的电话内容。薛中泽目前同时用着两个手机,S机全天候开机,用于和普通朋友、家人随时联系;已做过妥帖的呼叫转移,以防机主不便接听时,由专人负责对答。W机是专用于工作,号码只是有数的几个人知道。

  许淙起身续茶的空儿,S机响起来,屏幕显示是电脑城哥们儿。接起电话,对方听着声音不对有点愣。许淙解说自己是小薛的同事,小薛去楼层做器材调整了,没带手机。对方闻听笑着关照:请转告小薛,电脑城这边摊位转租到期,让他过来把费用结算了,另外有封退回来的挂号信,已经帮他存了快一个月了,让他来取。

  刚放下S机,W机又响了。许淙认识是顾寒江的电话,他放下茶杯习惯性的起身接听。“把薛中泽叫醒,带他回公司这边来。有些情况需要他当面处理一下。”——“是,顾总。我会尽快带他赶回来。”

  许淙叫醒的动作忒激烈,薛中泽坐在汽车后座上,缓了几分钟后,才醒过盹儿坐直身体。按照电话记录本上的事情,逐个回着电话。

  电脑城摊位上的哥们儿说,摊位转租的钱给他结算好,由于不知道他的住址,就让他最近两天过去,一起到银行做个转账。另外春节之后有个挂号信退到了摊位上,是投递之时就约定好退信地址的。估计是寄出去的发票单据。薛中泽沉思了一下,答应现在就往电脑城去。

  和哥们儿摊主在银行柜面办好转账划款,薛中泽捏着挂号信大信封回到车上。许淙说得赶快回龙强去,顾总已经要怒了。薛中泽用钥匙扯着信封,对许淙苦笑着解说:“不拐这一趟是真不成了,这笔摊位费结算清楚,一下能就此轻松许多。我现在是罗锅上山——钱紧(前紧),被合作伙伴败了那一道,我手里几乎就没剩下什么钱。您都不知道我今年春节过得多紧张。要不是摊位转租提前给了点儿钱,我日常零花就得从我爸手里拿钱了;那得多寒碜呢。”

  信封割开,倒出来的是一张4G的储存卡,和一张用银行开户单据裹得很严实的工行储蓄卡,再无其他。细看邮递盖的日期章,是年前阴历腊月初六寄出的,寄出地邮局是东北二环长途枢纽站附近邮局分理处,收信地址为蔺郸的老家;特意约定好退信地址是电脑城摊位。

  显然是蔺郸在寄信之时就已经打算好,这封信如果不能在老家收到,那么就留待节后回来再查收。

  薛中泽没再细看放好信封,又按常缨短信告知的新联系号码回过电话。常缨接起电话很高兴,告诉他这次回来不走了,最起码要待几年。上级给安排住房,他分到一套二手居民楼,在外印厂那边儿,离着薛很近开车几分钟就到了。约他赶个休息日去新住处喝酒以贺乔迁之喜。

  “好啊,家里还少什么用的东西吗?我给你准备。”——“撒叶不缺,就少个婆姨,你给备哈吗?”(什么都不缺,就少个老婆,你给准备吗?)常缨谝着西北口音逗贫道。

  “腻个屈孙,额也似一更棍,有滴哈额奏睡咧,腻还能剩撒尼么?”(我也是光棍儿,有的话我早就睡了,还能留给你?)薛中泽学着常缨的口音顺嘴胡谝道。把常缨逗得抱着电话哈哈大笑。

  许淙一拨方向盘拐进龙强集团的地库,薛中泽很识相的与常缨笑骂几句收了线。随后收拾好随身物品挎包,跟着许淙进电梯上楼。

  两人迈进顾寒江的办公室时,那位大人身着一见银灰色小领衬衫,坐在宽绰的罗汉床里,正自在无比看着一本线装书。手边梨木方几上,盖碗茶斜签着盖儿,一缕茶香悠悠然似有若无的飘散着。一柄半开的折扇随意的放在一边,佛手香薰中两枝线香已快要没入香灰之内。那个派头端的,真正是“闲会松妻鹤子,适弄流水落花”。

  顾寒江把书册安放在案上,用折扇压着:“回来了,过来坐吧。小许拿上笔记本顺便叫上候客室那两位,一起到会议室去。我和小薛说两句话就过来。”许淙领命也不怠慢转身出门。

  顾寒江拾起盖碗茶,捏起茶盏盖子拨开浮茶,却递到了薛中泽面前。薛中泽转手搁下挎包等物,立直身形双手接过茶盏。只听对面音色欢悦道:“尝尝看,今年的新茶,叶家大世子送的。处子明前,一年才出两斤有余,算得上是千金难求。”——“我不太会品茶,这么好的茶给我做牛饮状,有些暴殄天物了。”

  顾寒江拍着胸哈哈大笑:“怎么能说是暴殄天物呢?再好的茶也是有价的,但人是无价的。我今天算是确确实实的,把你给要回来了。不仅如此,我还帮着思源公子净赚了六位数。高兴,痛快呀!”说着话顾寒江催着薛中泽快把茶喝了,先一起去会议室,那边两位等了快有一个小时了。

  凭薛中泽接触人的经验,会议室候见的两位,一眼就能看出是公门中人。果然,那两人不约而同起身立正,朝顾寒江行注目礼口念:“顾局。”

  顾寒江指着年龄约在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市局西区刑侦组组长茅佑川,我们都叫他‘大猫’。”又指着临近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那是‘大猫’手下的王靖玖同志,外号‘红桃9’。”将手往薛中泽后背上一拍:“这是我新归队的成员——薛中泽。小薛从十几岁时就做我的助手,出于保护需要,一直对他的身份进行着封冻措施。都入座吧。”

  应着顾大人抬手作请,其余四个人分别在主位两侧落座。顾寒江向茅佑川点下头:“之前都浪费那么长时间,一切寒暄都省,咱们就直接本主题。大会之前转给你们查的那件携款失踪案,鉴于敏感时期不便公开,进展如何了。”

  茅佑川应声从王靖玖处取过一只公文箱打开,从里面捧出几张幻灯片一札照片,许秘书接了幻灯片放进了幻灯机;投影出现后,茅佑川随即开始解说。

  日前有机场附近村民报案,在机场路某排水涵洞下,发现有两具尸体。由于死亡时间过长尸体早已腐败,并被村道间流窜的流浪动物啃食殆尽,只剩下两幅散落的骨骸。在骨骸附近另见有散乱行李和碎车票;经辨认为机场大巴的车票。现场没能收集到更多用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线索,只在法医检验给出大致死亡时间、原因之后,核查了失踪人口备案,认为与春节之后蔺某夫妇失踪报案的特征近似。

  出于两会开幕期间,顾寒江委托许秘书移交案子时,向刑侦组做了关照,要求办案人员暗中查房。今日登门会谈,带来一些物证照片以及头骨模拟复员图,一起研讨一下,看能否有所推进破案进度。

  “据村民讲,附近住户反映最近涵洞周边老鼠猖獗,排水涵洞拥堵导致生活废水漫道,否则那两具尸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被发现。出现场的同志用了两天时间,把涵洞做了比较彻底的清理;由于时间过久,现场已破坏得非常严重。就是这些物证,也是用了十多天一样样的对比筛查出来的。”王靖玖捏出几张照片递在薛中泽手边“请小薛同志结合幻灯片辨认一下吧。”

  薛中泽静静看过几张幻灯片,又将照片拨到眼前扫了一眼,是两张骷髅模拟复原五官后的照片。“看头骨幻灯片可以确定,是蔺郸和他妻子。五官复原图有些许误差,不宜作为辨认凭据。从物证残片的照片倒可以进一步确认死者身份。遗留物中间没有发现太多财物相关的东西,却有两个钱包,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钱已经被作案人全部拿走,二是根本没有找到太多的钱,我个人倾向于后一个推测。从衣箱和衣物残破上看,开口处整齐,应该是被利器割开的。也可以推测死者身上有过一些钱,但钱数并不是作案人要的那个数儿。可以初步认定是一起目标性、目的性明确的杀人灭口。从骨骸颜色上推想,两名被害人临死前,应该是出于极度恐惧的状态。顾局您看,我就说这些行吗?”

  王靖玖对这番评论很不服气,未等顾寒江表态就抢过话头:“五官复原图是局里的美院高材生,根据头骨石膏复员而成的。这位同志凭着证人口述摹绘嫌疑人容貌,误差率不到2%。”

  薛中泽淡笑着将照片全部退回到王靖玖那边:“王警官,如果是我,会请这位同志触摸过真实头骨之后进行绘图,而不是依据石膏倒模。在递交给的材料里都写清楚了:蔺郸今年实际年龄是34岁,已婚,无子女,蔺郸之妻约在30岁;夫妻俩都是江西炙贲人。靠小电子代销生意赚钱,在老家是最早盖起楼房的一批富裕户。两口子在这里租住房,是每月1500块钱的两居室独户单元;一是为了存放高档用品,二是为了居住舒服,机会合适时要孩子。请你设想一下,一个34岁的已婚男子,经济殷实生意顺畅,他的形象会有这么瘦么?”

  顾寒江用左手一根手指顶着太阳穴,将会议桌两边的人分别看了一下。“我已经听明白了,想必老茅也能从小薛的分析中听出许多修正要点了。如果还要重复客观因素:线索过于琐碎,陈尸时间过长无从勘察···等等等等,那就把案子交回来,我们拨出专人自己勘察。”

  王靖玖见上司垂目不语,显然是被顾寒江损得有点挂不住脸,就想调侃两句往回找点面子。“顾局,我冒昧的提个建议,能否请小薛同志跟我们回局里,做些协助检验工作···”

  顾寒江面沉似水,一双眼睛微微眯成细长;倾身站起,同时手扶着座椅猛地往后一推,五轮座椅刷拉拉滑了出去,咚的一声撞在了收音墙上:“王靖玖同志,人员借调不是凭你一句话,就可以把我的人点手提走的。何况你现在的警衔级别,还不够资格提这个问题。而且我明确告诉你,小薛的实操工龄与‘大猫’的警龄不相上下,你用不起他。老茅,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小许替我送送客人。”

  许淙关闭了幻灯机,转脸朝躲在玻璃墙外,听闻动静跑来看究竟的同事连连摆手,示意他们快快散开。

  把两位灰头土脸的警员送走后,许淙回到顾寒江办公室,见那两位没事人似的,正在摆弄着读卡器使用。“许哥您回来得正好,看一下这个储存卡怎么读出里面的内容。”

  许淙应招上前,将储存卡装好连在USB接口上,点了自动杀毒之后,系统识别卡内有视频文件。许淙又点了文件播放,放出来的竟然是两个男性身体在办公桌上绞缠的画面···把许淙和薛中泽窘的差点溜下椅子。

  顾寒江一手插着腰一手揉着脖子,踱向一旁,不咸不淡的说:“中泽,你也玩出艳照门了?”——“冤枉啊,我哪有那么大的心思玩这种事。这是下午取回挂号信里寄的东西,除了储存卡,还有一张工行卡,还有一套开户单据凭证···”薛中泽从信封中一张张往外掏着。

  顾寒江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我对春宫小电影没兴趣。银行卡交给小许通过银行查一下,储存卡拿去让技术部的人去看一下。”他嘴里说着没兴趣,就真的把注意力转开了。拾起梨木案上的书册,垫着折扇合起来安放在书柜中。又拈着佛手型香炉盖将香薰盖严,之后走到绿植从中提起喷壶,向绿叶上喷着水雾。“小许,把小薛这两天的工作成绩给他说一下,省得他云里雾里的。”

  许淙将关了视频播放,把所有物件收拢进挂号信封,畅快一笑:“潘秘书是日系间谍,长期利用工作之便,倒卖传递机密消息;其消息来源就是乔某。但由于上层人物介入,案子就只能压到潘某这一层上,且对外也只称是追究乔潘二人的生活作风问题。

  针对下一步工作,顾总要求就此转移侦测方向,给他们来个上屋抽梯,使对手上传下达的形成巨大断层,从而自己暴露。”

  薛中泽想用两个手指夹住挂号信封,拽了两下还是被许淙扽走了。于是只好满脸堆笑:“许哥,那张银行卡···不劳您费事,我自己就能查···”

  顾寒江继续往绿植上喷着水雾,把一丛丛绿叶摆弄的油亮碧绿,煞是养眼。听到薛中泽的话,他把水壶一下墩在地上:“挂号信封的邮寄地址是东二环公交枢纽站邮局分理处,我没看错吧。茅佑川说被害人尸骸发现地点是去往机场附近的涵洞,物证残片中有机场大巴车票。完全可以推测:受害人在登上机场大巴之前,把重要东西寄出而没有随身携带,显然是已经意识到逃跑途中有危险,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我所料不虚,那张银行卡就是重要物证之一。为一己之私有意藏匿重要物证,薛中泽你知道这该当何罪?”

  薛中泽被顾寒江一番质问说得都要哭了,捂着眼睛向许淙嘀咕道:“许哥,顾局得这种罗织罪名的病儿有多久了?怎么看着像是来俊臣的鬼魂儿附体似的。”——许淙瞪大眼睛看看薛中泽,咯喽一声咽了口吐沫,愣是没敢接他的话茬儿:“···不要诋毁我心中的偶像!”

  顾寒江今天显然是真的心情很好,即使两个年轻下属当面嘀咕他,也没有像往常似的拉长脸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指示许淙先去把储存卡送到技术提取部门处理,然后开车到楼下,他要兑现前言,带孩儿们去吃饺子。

  三个人进了离龙强大厦很近的大连饺子馆,要了个视野最佳的位子落座。顾寒江让许淙和薛中泽去水台处,想吃什么海鲜只管点。

  许淙点了包括墨鱼馅的三种馅料饺子,和一打蒜茸蒸扇贝;薛中泽喜欢吃鱼,顾寒江让他去挑一条大的桂鱼,做成清蒸和香煎鱼骨两吃。

  饺子菜肴很快摆齐,顾寒江招呼着两个下属:拿出打歼灭战的劲头来务必实行“清乡”政策;因为海鲜类食品没法打包。

  顾寒江往自己碗中夹了两个饺子,含笑对许淙道:“小许,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非要把小薛要过来吗?咱们打个赌,我也借机回答你的疑问。”随即也不等许淙回答就转对薛中泽问道:“刚才在办公室,我说的那番意思,你在此之上肯定还想到了其他什么,现在全部说出来。”

  薛中泽夹起饺子蘸着香醋汁,笑得有几分苦涩:“不瞒您说,我没把那两样东西交给大猫和红桃9,是早就料到这个案子最终会不了了之,按照普通的抢劫杀人结案。

  蔺郸最初到飞腾联系业务时,就被李长材羞辱了一顿。其后借调试监控器的便利,随机调看了飞腾大厦在那段时间的内部监控录像,欲行报复一番;不料又被大厦保安打了。如果当时能够就此作罢,以飞腾的姿态倒不至于和他多计较。他们肯定明确说出了某段录像中的内容,并以此相威胁,导致对方最后动了杀机。

  在意识到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时,蔺郸又动了个小心眼儿,他把原先的银行卡作废又重新开了一张卡,然后以约定退信地址的挂号信,把卡寄回老家。如果他安全到家,这些东西会顺利拿到手;反之这些东西会退回到生意摊位上。那么多被损坏的行李残片,可以就此推想,如果机票是事先订好,那随身拿的钱,可能仅够到老家时陆上交通的费用。

  蔺郸在提出借款时,借款数额恰好是他当初注资金额和分成的总数,多少还给我留了周转;那新开卡里的钱就不会是小数。这说明他是做好回头打算,以为对手看在钱的份上,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却没想到对方很干脆的做灭口动作。

  试想一下,如果各方面都找不到证据,这件案子即使发作开来,也是个普通抢劫杀人。退一步说,凶手经过了近两个月的补救操作之后,即使发现了重要线索,也是过期的天气预报,毫无用处了。”

  薛中泽分析的同时,每说明一个推测点,顾寒江就用公筷往他餐盘中放一箸菜;到最后薛中泽手边餐盘中,菜肴饺子铺得满满的。“小许啊,你的问题还用回答吗?”——许淙忙不迭的咽下嘴里的饺子,舔舔嘴上的油:“哦,真没话说了。”

  茶足饭饱之后许淙负责结账开发票,薛中泽提出他今晚想回家。顾寒江抬手扫了一眼腕上的动能表,冷嗖嗖的回答:“距离安保隔离期满还有11个小时,按规定你是不能接触外界的。带你出来吃饭已经是特殊照顾了,见好就收吧。”

  薛中泽含了一口茶,鼓着腮在口腔里逛荡就是不咽,真恨不得喷顾寒江一脸水。许淙接了服务员送来的发票,叠好塞进手包,趁机打圆场道:“头儿,您去小薛家看过吗?那座小四合院真漂亮;要不咱们往那边拐一下,让小薛回家照看一眼。估计再有个把小时,技术部那边的内存卡视频监审结果也出来了。”

  顾寒江闻言噌的一声起身,指着另外两位,“拿好各自随身物品,这就走。”

  车子停在薛中泽家胡同口时,许淙留在车上候命,薛中泽引着顾寒江径直趋向家门前。

  刚到院门口,就听到墙内中气浑厚的清唱:“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又有香如故!”——薛中泽喜形于色的对顾寒江解释道:“是我们老爷子唱的。”随后紧赶两步上前推院门,里面已经别住了。

  “谁呀?”薛骁璔在门里朗声喝问。——“爸爸,是我回来了,您开门吧。”

  “哈,儿子回来啦!”随着欢喜的惊叹,大门内的门灯亮起,拉开了单扇门,薛骁璔伸双手把儿子拉进门。“笑笑!嗳,可让爸爸想坏了。快让我看看,敲这张小脸锈的···”——“爸,别光顾咱俩说话,我们领导跟我一起来的。”薛中泽忙不迭收拾起欣喜,将身一侧让出位置,将身后的顾寒江让进门洞里。

  薛骁璔很是尴尬,和顾寒江躬身握手相互问候毕,便皱着眉头嗔责儿子:“这孩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领导亲自来,哪能只开单扇门就把客人领进来的,不成规矩的。”

  “伯父啊,您老真的别这么见外。论理是晚辈冒昧登门打扰您,请您别见怪于我才是呢。”顾寒江骤然间现出一团温文和气,半挽半扶着薛骁璔的手臂,随着一路走进正房;被坚决的让到客人位置上落座。

  顾寒江拦住了欲行洗器泡茶的薛骁璔,诚恳的解说来意:小薛同志参加会议代表安保工作,有些后续收尾工作还没有结束。今天是恰好跟领导出来办事,顺道回来探看一下老人;稍后就要随车回去。

  好歹是真正见到爱子活蹦乱套欢欢喜喜的回来了,薛骁璔尽管心中别扭,但依旧爽快的表示:应该是以工作为主。

  薛中泽从挎包中拿出转了结算款的银行卡,塞给父亲并如实告知:“以后要集中精力上班,就把摊位彻底清理了。卡里是之前剩的摊位费,没多少钱,给您做零花钱儿吧,我都好长时间没给您钱了。”——“这孩子,你跟爸爸还讲这个?!”薛骁璔分外感慨,当着外人又不好把话说的太明显。

  “这是小薛的一片心意,老爷子您得收下,还得坦坦的收下才对呢。”顾寒江凑趣帮腔笑道。随即又指着墙上几幅彩色剧照好奇问道:“伯父,这墙上的剧照是您老的留影吗?您老先前是唱武生行当的?”

  薛骁璔让儿子把卡送进室内,随即向顾寒江笑答:“让您见笑,我是唱大武生的。这些是七、八年前的剧照了,《樊江关》《英雄会》《大战陆文龙》《战马超》。近些年体力顶不上,给弟子们压压场攒个底的还没什么问题,挑梁演整出戏就不成了。”——“大战陆文龙,那您这是扮的双枪陆文龙,对吧?我再冒昧问一句,您这身功夫招式传给小薛几招吗?”

  薛中泽从室内出来抱着小猫搁在肩头上亲近,接着话茬笑答:“我肯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只不过我没跟着老爷子学戏,老爸爸舍不得让我做这个。”——“嗨,你那个年岁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儿,胳膊腿儿都抻不开了,再开始拉筋压腿,还不知得疼成什么样儿呢。要赶那会儿真学了唱戏,你现在可长不了这么利索的身量儿。”

  顾寒江望着这对父子言来语去的模样,心间无端涌起一层酸楚。当真是父子天性。彼此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窦露着天成的血脉亲情,也满溢着作为父亲有子成人的骄傲自豪。令见者不由自主生出某种艳羡之感。

  三人随之有说有笑聊起大武生的身法、步法,薛老爷子甚至用两把折扇比划起双枪的对打架势。正聊到兴头上,顾寒江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许淙到来的。技术部从内存卡中筛出重要内容,请领导亲自去看一下。

  顾寒江不无遗憾和歉疚的起身告辞,今天与老爷子一见如故,还没聊痛快呢,单位那边就来电话汇报工作了;而且还得狠心的把刚团聚的父子俩拆开。

  这一番话说罢,薛老爷子想不通情达理都是不能了。从儿子肩上把猫接在自己手中,催着薛中泽穿衣服赶紧跟领导回去,别耽误了正经工作。

  薛中泽把父亲按在大门口,不让他在走上大街:“爸您赶快回去,早点睡吧,完工顺利的话,我明天下午就能回来了。您快回去,外边凉。”薛骁璔说着一溜小跑的出了胡同,他回头向顾寒江解释说,不这样的话,老爷子会一面应着话一面跟着追到路口。

  坐车驶入环线干道时,顾寒江如有所悟,伸手拍了下副座上的薛中泽:“我要没记错的话,那年你冲上来帮我抵挡袭击,用得招式好像就是···刚才老爷子简单比划的那几下吧?如此说来你早就是狡兔三窟了哈?行啊你个小东西,这段事儿跟我瞒得滴水不漏啊。”——“那时候您不是教导我,对外人无保留的坦白,就是自掘坟墓吗?”

  “你指的这个外人圈子里,现在包括我吗?”顾寒江一下下的在烟盒上敦着烟卷,却并不急于往唇上放。——“您就是我的指路灯,您就是我的照明弹···”薛中泽捂着左边脸臭贫答道。

  许淙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喷了出来,并从观后镜中看到顾寒江抖着嘴角压着笑,按火机打火点烟。

  略静了几分钟,许淙汇报说,技术组已审看过内存卡里的所有视频,发现后面夹杂有涉凶内容,其中有一段疑似是凶杀碎尸过程场景。一时无法鉴别出真伪,需要请领导亲自鉴别一下。

  下属们熟知顾寒江的工作风格,事先标注好要看的视频时段。薛中泽本以为可以免去看小黄片儿的尴尬,可是顾寒江看完那个片段后,还是让他从头开始看。原因很简单:内存卡如果是蔺郸从飞腾偷出来的,那么薛中泽之后也进过飞腾大楼,而他显然比蔺郸看到过更多更丰富的内容,从而能在视频中辨别出更多的内容。

  薛中泽快把牙咬碎了:“真够狠的,让一个成熟男人上夜班看黄片儿···”——顾寒江用食指敲敲烟灰,阴测测的纠正道:“不,我陪你一起看。”

  配合着顾寒江一记满面笑容的空手点射,薛中泽抱着笔记本,“中弹”倒在罗汉床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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