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春天的雾气氤氲在泰安城的大街小巷，街道上渐渐有人走动，夜晚的寂静消没了。

  姜辄止带着偶遇的小姑娘来到姜府门外，她敲了敲门，一仆人从门里探出个脑袋，问道：“你找谁？”姜辄止还未开口，旁边的小姑娘答道：“我找姜员外，我从兰山县来的。”那仆人关上大门，进屋禀报去了。

  不消片刻，大门打开，那仆人恭敬道：“老爷请你们进去。”

  穿过院子，来到正厅，一丫鬟上前道：“请姑娘稍候，老爷片刻便来。”姜辄止点了点头，算回答了那丫鬟。她打量了一番屋子，发现这间正厅已与十五年前大不相同，姜辄止心绪微动，不知待会儿如何说辞。

  在姜辄止发愁之际，那个小姑娘已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全然没了晚上的胆小羞怯，她转动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左瞟右看，感觉对屋里的摆设好奇极了。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姜铂才出现，姜辄止看着这位十几年不见的父亲，心里反而十分平静，她走上前作了一揖。姜铂疑惑道：“这位公子，你就是兰山县来的？”

  “不，这位姑娘是兰山县来的。”姜辄止解释道，对于自己的身份却没有多言。

  “姑娘是姓归吗？”姜铂走到那姑娘面前询问。

  “嗯……是的，我叫……归月辞。”那姑娘吞吞吐吐，看的姜辄止一脸疑惑。

  归月辞腼腆的笑笑，轻声开口：“姜员外还记得三十年前的约定吗？”

  姜铂一愣，三十年前，正是他进京赶考的那一年，当时他在一座破庙里遇到一只狐仙，那狐仙给他银钱，指明前途，条件是姜家下任家主必须娶兰山县归家的孙女。姜铂当然是记得这事儿的，姜暮隐到了娶妻的年纪，他还特地派人去兰山县寻过，但是寻人的仆从回来说兰山县不久前发了一次大水，好多人都死于水害之中，那归家更是无人生还，于是此事便作罢。

  “你是归家的孙女吗？但是当年归家……”姜铂话说一半，看着归月辞。

  “发生水灾那一年我没在家，所以躲过一劫。”

  “可是……唉，说来惭愧，长子暮隐十年前离家，至今未归，也不知去向。如今姜家的产业大都交给了寒枝，他该是姜家下任家主，不过，寒枝已经娶了正室。”姜铂为难道。

  “我可以做妾啊。”归月辞语出惊人，姜辄止不解，这般好年华的姑娘何必上赶着给别人做妾呢。而姜铂则觉得头如斗大，当时叫寒枝娶孟员外的女儿就已经闹出诸多事端，现在再叫他纳妾，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儿呢。

  “归姑娘可以先在府中住下，这事儿，我要先和寒枝商量商量。”姜铂面含笑意，实则已经心乱如麻。

  “那她可以和我一起住这儿吗？”归月辞指指姜辄止。

  “这位公子是和归姑娘一起的吗？”姜铂这才发现被他忽略许久的人。

  姜辄止不知如何作答，这一刻，她觉得她不能贸然说出自己的身份，而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认识自己了。

  “是啊，她和我一起来的。”归月辞替姜辄止回答，倒解了她的愁绪。

  姜铂安排她们在客房住下，姜辄止的房间在归月辞隔壁。

  ……………………

  直到亥时，姜寒枝才回府。他刚进院子，一仆人前来：“少爷，老爷让您回府后去一趟书房。”

  到书房门口，姜寒枝也未敲门，他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开口就问：“什么事？”姜铂对于他的无礼心生不快，却也没有训斥他。

  “你还记得姜家和归家的婚约吗？”姜铂开口道。

  “什么！就是当年那个归家吗？”姜寒枝霍然抬头，他看着姜铂，不觉面容已经扭曲。

  对于他的失态，姜铂心里明白，却不点破，继续道：“归家的孙女今天来了，人家姑娘的意思是，不介意给你做妾，这事我已经同你母亲商量过了，她说问问你的意见。”

  “哼，还有这般不知廉耻的姑娘。”姜寒枝不屑道。

  “不可胡言乱语，这是我当年定下的承诺，不得违背。”姜铂看了一眼不耐的姜寒枝，突然发怒道：“当年如果不是你做出禽兽不如的勾当，现在会逼着你娶归月辞吗？！”

  “什么叫禽兽不如？我爱他，想得到心爱的人有错吗？！”姜寒枝双目通红，厉声反驳。

  “爱？”姜铂怒极反笑，“他是你兄长，而且你们同为男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还敢拿爱的名义开脱！”姜铂越说越气，顺手抄起桌上的砚台砸了过去。

  墨汁溅上衣袍的下摆，姜寒枝置若罔闻，他和姜铂对峙了一会儿，吐出一句：“我是不会娶她的，没有了暮隐，你以为我还会像十年前一样，任你摆布么？”姜寒枝看着一脸惊愕的姜铂，邪肆的勾起唇角。

  姜铂看着大开的房门，面色惨然。夜风灌进来，吹起了桌上的宣纸，不知从何处来的梨花，随着夜风飘进院子，在地上洒下一片斑白，好似腊月的白雪，令人心骨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