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娜专心开车，张景浩跟叶欣然坐在后座，默诵咒语，右手食指围着葫芦画圈。赶上路口红灯，叶欣然叮嘱岳娜：“先别管我，直接开回张景浩他家。”

  “收到，”岳娜手扶方向盘说，“他家我去过两次，认识路。”

  半小时后，仨人先后下了车，岳娜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跟着他俩进了张景浩家门。张景浩揣起葫芦，把岳娜请进了客房，随后递给她一只保龄球瓶：“拿这个防身，如果我有对你不轨，尽管敲过来。”

  岳娜交还了车钥匙，握紧保龄球瓶，疑惑道：“你要干嘛？”

  “待会儿作法，闲人勿扰——”话音未落，张景浩抬起大拇指，点了岳娜的昏睡穴，随后扶她躺到床上，转身出去反锁了客房。

  叶欣然凝视着张景浩：“接下来该怎么做？”张景浩脱下外套，换上了八卦衣；随后搬出一副旧式榉木台面，放到茶几上；再点燃了七个白色檀香小蜡烛，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摆好。

  正上方，供奉着玉皇大帝的牌位，又一幅真武大帝的画像。

  张景浩安放好了明式朝天耳的香炉，转手从香料盒里捏出几颗檀香，混同燃烧的符纸投入香炉。他手不停地，念念有词：

  “奉请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真武荡魔大帝作证；

  尊东华帝君令旨，

  援引阎罗天子还魂判书，

  请上界星君、金甲力士，收魂——”他“魂”字未吐口，随即抓了一把香灰、又一把红豆洒向台面。张景浩另捧出一个八卦香炉，放到台面上。红豆混着香灰，没有丝毫反应。

  张景浩再次念咒：“奉请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真武荡魔大帝作证；

  尊东华帝君令旨，

  援引阎罗天子还魂判书，

  请上界星君、金甲力士，收魂——”又撒了一遍，仍不见回应。

  张景浩忙以无根水画符，投入磬里焚化，口内念叨：“急急如律令！着——”台面上没有任何变化，铜磬里却起了些许反应。张景浩仔细观察火苗形态，随即拿出收了李谦魂魄的葫芦，将他放出来。

  “谦儿——”静坐在一旁的叶欣然，这时才开口。李谦虚弱地眨了眨眼，面含微笑地望向叶欣然。

  此时此刻，张景浩面色凝重，告诉叶欣然：“李谦他坏了三界定下的规矩，现如今仙家不管，阴司要拿他问罪。”

  叶欣然关切地问：“究竟如何发落。”

  张景浩告诉她说：“鞭笞四十，发往寒水地狱三十年，再经轮回。来世投胎猫狗，也轮不上好胎。”

  叶欣然质问：“凭什么？”

  张景浩解释说：“自文王治世，定下三界规矩。历朝历代虽有天灾人祸，却少见越界行为。”又一指李谦，“他自己做过什么，你比我还清楚。”

  叶欣然回忆当时清醒，若非她及时制止，那个罗森早被李谦撕碎。对她来说，罗森死不足惜，但要搭上谦儿——她皱了皱眉头，似乎还没意识到，万一罗森真死了，自己又该如何脱身？“有什么补救措施？”她问张景浩。

  张景浩说：“真武大帝出面，才免去他笞刑。”

  “照此说法，还要发往寒水地狱，三十年后投入畜生道？”叶欣然急忙转向李谦，慌乱之余扯掉了李谦的围巾，露出他生前的伤痕。“谦儿，你是自尽的？”叶欣然眼中湿润，忽然想起了某个明史题材的故事。

  李谦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合上双眼，等待最终的发落。

  叶欣然忍着眼泪，郑重向李谦承诺：“我不会抛下你不管，决不。”

  张景浩不知她下了多大恒心，只是在一旁念叨：“相传上古夏商时代，兴以活人祭祀殉葬。后周文王治世，移风易俗。相传有周一朝，以人为牲，阉割祭祀。活者，没入王宫。后世阉者，有虏、罪、贫贱之分，亦有藩属供奉。上厚待之，许以富贵，福荫庇佑。阉者忠于主位，领赐。”

  叶欣然转向张景浩，一字一句地讲：“说人话——”

  张景浩将上述翻译成普通话：“李谦活着的时候，是靖难的功臣、永乐的心腹不假。他奉命保护你，因前世执念未散，又恰好感知到你将遭受劫难，这才追过来保护你。他所应得奖赏，早在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受用。这辈子是他自找的，你不理他，他亦不会怨你。”

  叶欣然瞪着张景浩，眼睛里似乎瞪出火来。张景浩继续讲道：“说穿了，他不过是你前世的奴婢，神坛上的牺牲，一件祭品而已。是他自己寻来的，又不是你，也不是你前世的皇爷爷召唤他来的——”

  “——住口，”叶欣然一把抓过桃木剑，猛地指向张景浩，“我不许你这么说谦儿。”

  张景浩抬起双手，捂着嘴看向李谦，又跟叶欣然往铜磬里面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