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大暑，江湖武林召集，各方好手齊聚西安府深山古陀寺一戰高下。

  這日，是一白陽高照，十道身影奔過竹林，每一步都點在竹葉上，如風徐撫，一行人再提腳又是十里之遙，瞬間過高牆，越西安府烙金大字城門。

  鄭其單手一抬，瞅了左後方一眼：「亨兒巡視。」 

  鄭亨及一旁五位師兄弟無聲拱手，一行人皆蒙面，穿著高領束頸外衣，都是銀繡黑緞，讓人分不清誰是亨兒。隨後六道身影閃身沒入街頭，沿著街上屋稜四方而散。

  鄭其罷手背在身後，望遠方高山，足踩黃土，每一步都踩實了，卻無揚塵。

  「晚上。定有高手前來探探你的身手，只守不攻，聽清了？」厲聲提醒。

  身後三人無聲拱手，動作一致，輕步跟上鄭其，走進一家叫觀湖樓的酒樓，要了三間房後在大廳餐堂上齊坐吃午膳。

  他們四人無聲食飯，隔了一桌也坐三位大漢，三人皆穿墨綠色麻衣，金色格繡的腰帶上，各掛上一只玉珮，分別寫上水、金、木，看起來該是他們的名。

  「……聽說了嗎？白蓮教這回也來了。」水字開口。

  「早聽說。聽聞他們四年前認了一個新教主，這回，也來了！」木字不以為然地搭上一句。

  「這五年一回的武林召集大會，白蓮教已經消失兩回，這算著日子，小邪也該滿十五、六，指不定……」金字轉著茶杯，說得事不關己，一臉看好戲的賊樣。

  「師兄是說白蓮教這回是領著小邪來？」水字為人看起來憨厚點……

  「這不對，沒聽說人家江北霸主鄭其收了小邪為徒！」木字插上一句。

  金字噗哧失笑：「師弟，這回可有好戲看。」

  木字啊地一聲瞭然大笑，水字則是矇懂。

  「冬水，師兄說的是讓白蓮教主與小邪對戰！」

  三人相視露出壞笑，開口又說上南北兩派十年爭鬥，說著楊逍不敵鄭其，云云總總將楊逍數落到底，話越說越大聲，直到角落一行水藍紗麻俠士擲杯向他們三，就見那茶杯在桌上轉呀轉，迴旋力道將一桌好菜都轉落於地，瓷盤碎裂聲霹哩啪拉，驚得掌櫃手忙腳亂地喊著讓他們別鬧事。

  「狗嘴吐不出象牙。」水藍衣大俠冷哼一聲。

  金字也不惱：「也是，就你們楊門吐得出虎牙、狼牙和象牙。」

  木字噗地一聲接話：「師兄，我們棠口派還真吐不出！輸人了！哈哈哈！」說得毫無骨氣。

  楊門領頭弟子一臉惱怒，年輕沈不住氣，還是背後頭師弟勸了幾句，才憤憤離去。

  水字沒出聲，定定地看著還在旋轉的茶杯，哇了一聲，有幾分佩服。

  好內功！不虧是楊門所出。

  「師兄，這麼說來鄭門也能對上楊門了？」

  金、木點頭，兩杯熱茶罐下說起胡話，說可憐小邪，不過才十五六，毛都沒長齊呢，一堆人找荏，怕是姑娘都沒碰上一回就，下流話沒說完，身邊倏地出現一行白衣人，將他們圍起，三人猛然驚覺，閉唇噤聲。

  不只他們，整個酒樓都靜了下來，誰也沒瞧見白衣人何時進門，如何進門。

  鄭其眉頭微擰，其他人沒瞧見，他可是看得仔細。

  這行人使的是鬼飄蓮步。

  樓裡人不敢作聲，瞪大雙眼，朝白衣人身上掛牌瞅個仔細，見著金色蓮花繡緞標誌，同時倒抽口氣。

  是魔教，白蓮教！

  「煩請三位大俠靜些，可好。」

  白影公子聲音輕柔，柔得不像人間所有，那聲可好，更是鬼魅地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三人趕緊點頭答應，大氣都不敢抽上一聲。

  白影公子又是一聲輕柔：「多謝。」

  不經世事的冬水傻不愣呆地回：「不謝。」

  金、木兩人趕緊捂上他的嘴，也閉緊自個兒的嘴，乖的跟孫子一樣。

  白蓮教徒冷眼瞟過他們一眼，晃身如鬼魅飄動，再抬步晃至二樓餐桌前，若無其事地食飯喝茶。

  鄭其瞅了一眼二樓，回頭鎮定地喝了口茶。

  「你一間，你們兩一間，切勿生事。」放下茶杯，再次罷袖離去。

  三名弟子，無聲拱手，褚麟也在其中，他抬眸瞅向二樓。

  白蓮教，真的都穿白的，唯有一名姑娘穿紅衣。又瞅了一眼，有一名公子獨坐，身子骨高壯和鄭亨有得比，再看那頸背筋骨厚實精壯，這樣的公子行鬼飄蓮步那般陰柔至極的功夫。

  想起來還真……，噗哧，面無表情的小臉露出一抹要笑不笑的扭曲笑容。

  踏出飯堂，往後院走去，觀湖樓的木廊上，是木瓦伴白磚，磚上每五步便嵌上一個方中圓，在夕陽落下之餘，紅燈籠打上，是一番雅緻美景，難掩新奇地多瞅兩眼。

  這是他頭一回出鄭府，眼前一切，都如雛鳥探天般好奇。

  後院有一池蓮花水塘，翻身跨越木圍欄，隨意坐在塘邊石塊上，伸手摸上一朵蓮。他記得小時候愛踩水，總是纏著小哥哥溜去蓮塘邊泡腳踩水。

  風吹水面波粼，倏地一枝飛箭直落腳側打破靜謐。

  「矮子，你鄭門人？」

  褚麟冷臉不語，矮子？圓眸一瞟，抬腳就走。

  「欸！不理我！我說你，矮子，你可知道小邪在哪？」

  褚麟一躍，翻身至二樓，踩上木梯。

  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跟著翻身，在樓梯口便扯上他的袖子。

  「問你呢！小邪呢？」

  褚麟單臂一轉，反手脫離，眉頭連皺都沒皺上一絲。

  那人全身圓嘟嘟的肥肉，因為氣腦，氣得肥肉隨他呼吸一顫一顫的抖動。

  「我遠山派袁不倒今日非逼你吐出個字來！」肥胖的手臂一顫，伸手抓上褚麟便將他往樓外扔。

  褚麟身子纖細，這麼一扔如紙片隨風飄落，在半空左足點了右足背一下，以力借力，璇身落於塘面蓮葉之上，再點足便找著地方閃這什麼圓滾山，可那圓滾山看起來肥胖卻身輕如燕，不一會兒也跟上腳步。

  他覺得這人纏得很，微轉頭見圓滾山踩爛了一池蓮花，擰起眉頭，翻身點足於地。

  啊……都被那胖子給踩爛了。

  他心疼地撫上池邊的爛蓮花，再次無視胖子。

  袁不倒覺得被耍，伸手偷襲，不見他閃，自己還心虛地打偏，掌風落於褚麟一旁泥地，落下一掌印。

  「欸欸，你小子的，打不打？」

  褚麟沒看他，搖搖頭。不想打。

  袁不倒嘖地一聲：「不成。剛剛我都說了得打得你吐出個字。你起身，我們繼續打！」他連出了十幾掌。

  褚麟張臂畫出半圓擋下掌風，護著蓮花，袁不倒見他出招防守，起了興致，掌風是越使越有勁，褚麟見塘邊蓮花被摧殘，小臉一沉蹲下馬步，喝氣一聲，拉開自己防守範圍，為蓮花擋下掌風。

  他撐了一個時辰，袁不倒也打了一個時辰，打得氣喘吁吁，打得整個酒樓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話，都讓他打不過人家就別瞎纏。

  袁不倒羞得臉紅脖子粗，哼地一聲：「爺我餓了！明兒個，再鬥！」

  收起掌風，說走就走，大嗓子喊上數十道菜餚，樓裡內外又是一陣笑。

  褚麟雙手臂隔空畫圓收氣，無奈地望向那一池殘蓮，小嘴微噘。

  又是一次“生離死別”。

  他蹲身心疼地拾起殘蓮花瓣，將殘蓮灑落於水塘，愣看了一會兒，才璇身躍上三樓，走入自己的廂房。

  水塘邊一抹身影如飄如行踏上泥痕，也蹲在塘邊，摸上無蓮花莖，抬眸往三樓望去。

  「紅姑，鄭其首門弟子可真的是褚麟？」

  「回教主，千真萬確，聽聞皇帝曾到鄭府要人。」紅姑便是白蓮教的紅衣女子。

  白蓮教教主冷眸朝酒樓一掃而過，勾起邪里邪氣的笑容。

  「紅姑。我們得讓他們知道，韓林兒，不死。」話說得簡單清楚。

  紅姑眼眶泛紅，激動跪地：「教主！教主！」

  一行白衣教徒跪趴在地，聲音哽咽激動，再次拱手齊聲大喊。

  「復我白蓮，武林至尊。」

  白蓮教主抬手霸氣制止聲喊，就是魔教人的邪樣，笑如鬼魅，行也如鬼魅，步行三步後便過對面酒樓廂房，不見其影，卻能聽見門掩聲，來不及捕風捉影，白蓮教教主已然入室歇息。

  樓外探看的俠士們，抿了抿暗暗發顫的唇，吞下緊張的口沫，不敢多言，甚至不敢再看一眼。

  直到夜幕拉下，夜半二更，小二紛紛捻熄大燈籠，換上指路的小燈籠，途經南廂房三樓扔出了個人來，弄碎一門木窗，小二一驚慌忙喊上掌櫃，沿路就喊著南廂房打起來了。

  南廂房三樓除了鄭其屋內一片靜悄悄，手下二室皆受襲擊。

  一如鄭其所言，有人按耐不住，偷襲褚麟。

  暗夜微光，刀光劍影，褚麟孤身在黑暗中防守，揮退數十名俠士，接著隔壁房也傳出打鬥聲，他一時分神，遭受偷襲，身子一偏破窗飛出，眼看就要落地，猛地一震，落入一片溫暖，背身穿白蓮教衣裳的公子抱在懷裡，璇身落地。

  「你說，你是韓林兒，還是褚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