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不作美，霪雨綿綿，泥路難行，朱棣仍打算整裝回宮，既然決定不入汝寧城，他便想趕路回城。朱驣得令後，夜半便開始準備車馬，穿著蓑衣，冒著風雨為馬車搭帳，忙碌過後踩著濕漉漉的腳步，退去簑衣，入灶房，起灶煮了一鍋紅豆薑湯與王爺當早膳。

  不住嘆息。

  「朱管事。」

  「欸？褚……褚大夫。」

  褚麟見他衣領半濕，雖在爐火前烘烤，可為免寒氣入體，他脫下風衣覆上朱驣。朱驣卻像是吃錯藥般猛然一撥，斷然拒絕他的好意。

  眼見地上風衣，兩人一時間尷尬沈默。

  「不……不用了。你身子比我還怕冷，褚大夫穿著罷。」

  褚麟圓眸盯瞅他一會兒後跟著蹲在爐灶前加柴火，刻意討好。然，朱驣轉瞬背對他，而後起身為甜湯加糖，不與理會。

  「這是粗活，褚大夫您在這兒礙事，回屋裡……和王爺聊聊天，一會兒……我給您們送早膳。」

  褚麟不懂自己做錯什麼，單覺得朱驣避開自個兒，難掩落寞。

  「褚大夫。」

  是一聲吱吱嗚嗚。

  褚麟回眸，眼裡期待朱驣回復以往熱絡，卻遭他冷眼避開。

  「那個……風衣穿上，著涼了，可別想讓王爺顧著。」

  褚麟輕快地欸了一聲，乖巧得很：「多謝，朱管事。」

  「快進屋裡，去去去。」

  褚麟多瞅他一眼後離去。朱驣的閃避，令他在意。他不曾在意誰躲避他，或是不喜歡他，因為躲他、不喜歡他的人可多了。

  面無表情的小臉無法掩飾沮喪，圓眸少了一半的精神，回屋後烘烤小手，傻愣傻愣的坐在火坑邊。

  「喊你呢。想什？」

  「想朱驣。」

  朱棣噴了一口茶：「他可是太監啊。公公，公公你懂嗎？」

  褚麟一頓，小臉泛紅：「不是曖昧地想。」

  朱棣挑眉，隨意綁了束繩，褚麟見了趕緊起身，做好下人的本份，為王爺更衣。

  「那你想他做什？」

  褚麟沒有馬上回應，繫好束繩，為朱棣打上腰帶，掛上腰飾後細說，說朱驣待他如叔侄，還會讓自己添衣注意保暖。

  「就是……覺得朱管事待褚麟極好。」

  朱棣睨視他，見他低著頭，也不拆穿他得逞強。

  「本王爺瞅著你待他也好，不是？」

  「自然。」

  「那這會兒他給你委屈受了？」

  「沒有的事。」

  「一定是。褚麟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你做得不夠好。」

  褚麟圓眸眨眨：「那褚麟該怎麼做？」

  朱棣眼眸畫過一瞬心思，沒料到朱驣會給褚麟氣受。

  「嗯……就待他好，可不能比待我好還好。否則他會覺得你不尊重本王爺，沒有分寸。」

  褚麟單純地點頭：「好。還有嗎？」

  朱棣單挑左眉又說：「他煮的甜湯，本王爺不愛喝，每回拒絕他，他都一副要死不活，只差沒跟本王爺哭鬧。」聞著空氣中甜膩的味道又說：「待會兒你就給喝上一大碗，讚他幾聲。」

  褚麟信了朱棣的話，用力地點頭：「好！」

  「欸欸，最好連本王爺的也一塊喝。」

  「王爺不愛喝？」

  「甜的。本王爺還真不愛，芝麻包子配上豆漿，這倒可以。欸，你愛吃什？」

  褚麟想了想後說：「甜的。甜的都愛吃。」

  朱棣噗哧一笑：「怎地跟姑娘似地，專吃甜。」說完便是沒形象地捧腹大笑。

  褚麟面無表情的小臉難得的出現皺痕，小臉氣鼓鼓，背過身，不理會他的取笑。朱棣鬧他，手指戳戳他鼓起的臉頰又逗了他兩下，發現他不理自個兒，才慌張討好。

  「欸，你真氣著？本王爺說笑的。」

  褚麟沒理會，為朱棣束髮後，走回長椅邊為他整理行囊。

  朱棣跟著他屁股後頭走：「說你像姑娘，是本王爺的不對，你不就是喜歡吃甜的，本王爺吃芝麻包子，那也是甜的不是。」

  褚麟怯懦懦地說：「姑娘們真的都愛吃甜的？」

  朱棣點頭，伸出手，隨手一數什麼姌兒、卿秀、春華個個都愛吃蜜餞甜粿。

  「公子也愛吃，就是不這麼甜。」趕緊補上一句。

  褚麟圓眸眨眨，雙頰漾紅：「王爺。褚麟有事求您。」

  「怎？你說。本王爺都答應！」

  「褚麟愛吃甜這事，能請王爺保密嗎？」

  圓眸眨眨，心思單純，是人都會答應，更何況是他朱棣，豪氣一聲沒問題，兩人冰釋前嫌，和睦相處。

  不一會兒，朱驣端紅豆湯進門，見兩人有說有笑，自家王爺又是一臉迷戀樣的笑臉，他欲言又止的糾結，就想勸勸王爺好好娶妻生子，別自毀前程。

  「朱管事。這湯好喝。」

  朱驣回神，冷冷淡淡地應了一聲：「還要嗎？」

  褚麟趕緊討好：「好。」

  朱驣又給盛一碗。

  朱棣見褚麟喝得香，也喝一口，嫌惡地吞下這過甜的紅豆湯，眼神在朱驣和褚麟之間遊蕩，沒拆穿兩人的尷尬，他將自個兒的甜湯推向褚麟面前。

  「賞你。」

  褚麟感動的看著為自己製造機會的朱棣，開心應了聲多謝王爺，一口氣喝了三大碗甜湯。

  「朱管事煮的甜湯，真好喝。」

  朱驣拿著勺子的手一抖，瞟他一眼後別過眼，欸了一聲都做回應，匆匆忙忙地端著小鍋離開廂房。

  再這麼下去，他擔心自個兒無法狠心教導褚麟什麼是分寸。

  ＊＊＊

  一行人便匆匆碌碌地趕回宮城，越往東行，霪霪冬雨細細綿綿，冰霜溶解，明明是南行氣溫卻比北邊更冷了些。馬車輪壓下兩痕濕泥痕，一路順行，不過兩日顛頗，又過幾處百人小鎮，見夜幕沈下，於鳳陽城百里外山中露宿紮營。

  本該是天地遼闊，難得見月望星的寧靜好夜色，一道馬蹄漸近，撕破暗夜靜謐。

  是三王爺底下小兵。

  小兵和主子一個樣，開口閉口都是霸道，簡單傳話說三王爺朱棡策馬跟行，現在在半哩外，一刻鐘後便到此處，且今晚與朱棣共同紮營。

  「我家主子晉恭王交代了，讓四王爺好生準備準備。」頤指氣昂，一副了不起的模樣。

  朱驣入帳回報時，是滿臉忿忿不平，覺得那小兵狗仗人勢。

  朱棣啜了口茶，不冷不熱地說一句：「那也是三哥他有權勢，不是？」看起來情緒毫無波瀾，不影響他原本的好心情。

  朱驣瞅向自家王爺，見他盯著桌上紙張傻笑，偷瞄一眼，在心裡嫌惡地唉額一聲。

  那古字，寫得真醜，王爺怎地還當寶，反覆欣賞。

  「朱驣，你說那隻豬怎地會跟上來？」

  「莫非還想夜襲？」

  「豬蠢歸蠢，不至於蠢得拿刀斬腰。」

  「那奴才就不知道了。總不會是為了美色。」

  說起美色，他老嘴嘟嘟囔囔，臉上有說不出的糾結憂心，瞅著自家王爺又嘆又唉，卻又什麼話都沒說出口，搞得朱棣一瞬惱怒。

  「你唉什！被褚麟扎針了嗎！」

  朱驣低著頭撇嘴，又是褚麟，四王爺陷得太深，來日還得了！這下，想著來日又嘆一聲，不由得怪起褚麟來，怪他長得像姑娘般嬌小白嫩，也怪他如解語花，伴著王爺聊天南地北。

  「王爺，上回不是提到什麼想成親的事兒，要不這回回城，奴才給您稟報皇太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