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市集不過晚霞早已燈火通明，市集上仍是熙攘人潮，伴著小販叫賣聲不斷，此起彼落的吆喝歡笑聲更勝白日。

  褚麟坐在窗台邊手提陶壺墊青布，手沾春露，暖盤懸壺一轉，為朱棣斟茶，朱棣單手背後，在窗台邊眼望樓下點點燈火，抬手便順手接杯，手指頭不規矩地蹭過小手背，搞調情。

  「你們……」

  褚麟慌忙收手，臉頰漾粉，朱棣嘖聲，他都忘了袁不倒還在。罷袖抬腿，璇身走回大桌邊。

  「我們，我們怎麼著？」他還想說他兩句呢。

  袁不倒拍拍肚皮：「武林招集要寫名冊、木牌，你們兩都蒙臉，蒙臉又寫真名，那蒙臉做什，對不？」他一臉嫌他們笨，搖頭嘖聲。

  朱棣提杯聞茶香，啜了口：「那取個名吧。」很是隨意。

  褚麟圓眸一瞅一轉，嘴角微彎：「王爺，排行老四，就喊四爺如何？」側頭又試著喊一聲：「四爺。」

  甜膩膩的一聲四爺，喊得渾然不覺，搭著特有的龍涎香香氣，引朱棣心頭一酥一麻，嗆了口水，耳根莫名發紅

  朱棣舔唇，咳了兩聲，故作鎮定地起身走回窗台邊，將杯擱在褚麟眼前，笑得曖昧。

  「准了。」又說：「味道很香。」說的是龍涎香。

  見褚麟小臉瞬間炸紅，心有靈犀，他眉眼笑開，彎身手就著小手提壺斟茶，看著有幾分親暱，卻不踰矩，單是斟茶，順帶吃小手豆腐。

  這份甜膩美好，再次讓袁不倒一聲豬鼾打斷，他便是吃太飽，打著飽嗝順帶孔孔了兩聲。

  「四爺，孔嗝……喊著也挺霸氣。」

  朱棣白他一眼，望著褚麟的小身子，這幾日連夜趕車，害他摟沒摟好，親沒親夠，摸沒摸透，憋得慌。

  「自然。我這四爺呢，就是你們遠山派東家。」

  「哎？那掌門就是掌櫃的，我……」

  「沒錯。你就是店小二。」

  袁不倒是有幾分不服，不過看在這一桌子好菜的份上，他小眼珠子一溜轉也就沒尊嚴的巴結兩句，肥滋滋的臉笑瞇了眼：「那咱掌門的名字，可得取霸氣些。幾年前，白蓮教教主重振白蓮教，用上韓林兒的名字，那可是……嘖嘖，也是一回盛事。」

  朱棣轉個身，坐在褚麟身後的長椅上，沒個坐相，他半臥躺，單手順著褚麟衣袖撫下，衣袖下手指勾著他小手，手勾手，貪戀片刻寧靜，慵慵懶懶的問了兩句。

  「那回誰贏了？」

  「那回春日再戰，可白蓮教沒到、楊門沒到，連著鄭門也沒參和，反倒是讓江陵派撿了個便宜，暫為霸主之位。」

  「啊……江陵派那群武林敗類也能當霸主？這武林招集格調也太低了。」

  袁不倒就喜歡王爺那張賤嘴，賤得實實在在，每一句聽著都是爽快。

  「他那也是順位而坐。武林之中白蓮教不爭，鄭、楊兩派爭天下，鄭門應當是技高一籌，可敗就敗在太過老實，鬥不過楊逍。」

  朱棣拇指一磨一蹭的蹭著他小手背：「還有順位這事。那這回鄭其不再，白蓮教和楊逍何不直接打，誰贏了誰為霸主，不就得了。何須拿你這類的當墊背。」十指相扣，說到鄭其二字，褚麟仍會一顫，引人心疼。

  袁不倒嘿的一聲，撐起原本半側躺在三張椅子上的肥身子：「這事可就有玄機。」嘿嘿兩聲：「要我是楊逍，這回，我就不打。」

  朱棣挑眉，褚麟圓眸轉過心思，瞭然。

  「袁兄果然通透。」

  朱棣欸欸兩聲：「通什麼通，他什麼都沒說。」

  袁不倒躺回椅子上，平躺的肚子消了一半，感覺又餓了。

  「這江湖上還沒人打得過白蓮教一身鬼魅功夫，韓林兒死後，鄭、楊齊名，鄭其一死，楊逍霸主之名坐的順理成章。」伸出肥手從桌上抓了把烤黑豆，吧渣吧渣嚼動：「他這回不出戰，也就不會輸給白蓮教也就不丟臉……」

  朱棣眉頭微蹙。

  鄭其死，楊逍成虛名霸主，打都沒打就贏了。

  白蓮教天下無敵，這回贏了也是應該。

  今日，虛名霸主楊逍不來比，就算白蓮教理所當然地成天下霸主，他楊逍還是賊兮與白蓮教共享霸主之名。

  「賊兮賊兮，這楊逍無論幹什麼都賊。」

  袁不倒嗆了口豆渣，起身喝口水：「白蓮教應該也想透這事。要是我是他們，這回就不來這場武林招集，便宜了楊逍那廝。」開心拍手說白蓮教和楊逍都不來，這回遠山派有望了。

  朱棣半身隱藏在褚麟小身子後，大手掌轉過小手把玩，一轉一揉。抬眸，正巧與褚麟圓眸對瞅，他心思多揣，他心思如鏡，眼裡波瀾不如表面平靜。

  「你們揣揣他……們參加與否？」

  煩躁的思緒引他鬆手，褚麟卻是小手食指一勾，勾得撒嬌，勾得適時，瞅向朱棣。

  「四爺。白蓮教當是會參加。」

  朱棣別過頭，嘖聲，手任著他攥。他知褚麟，褚麟知他，卻也懂藺炎，也就是懂藺炎這是惹他不快。

  袁不倒再撐起身：「為何？真打算便宜楊逍那廝？」又抓了一把豆：「嘖。便宜他，不如便宜咱們。」

  褚麟單用直覺兩字，四兩撥千斤打發袁不倒。可也就是直覺兩字惹朱棣不爽快，就見他一個起身，拂袖。

  「本王爺到樓下轉轉。誰都別跟。」

  刻意忽略褚麟緊張的腳步，無視他擰緊的眉頭，他長腿一跨就往樓下走去，還讓朱騰也不准跟，嚇得朱騰趕緊上樓找褚麟。

  「哎唷，怎地氣成這副德性？」

  袁不倒說風涼話：「這四爺果然是東家命，臉色說變就變。」搭著一聲吧渣吧渣。

  褚麟尋香望下樓，細聲：「褚麟會跟上的。朱管事安心。」

  小身子連氣也沒提，一個腳步便過窗台飛簷，無風揚塵，落足於朱棣身後十步之遙，亦步亦趨。

  兩人聞香也知彼此，香味牽引，原本氣憤的腳步緩了下來，卻沒招褚麟跟上。褚麟也是乖巧，朱棣走，他便走，停，他也停。停在雜耍外看雜耍，兩人讓人潮推擠拉近，肩併著肩看戲耍。

  「……王……四爺還氣著？」

  「嗯。」

  「褚麟是就事推敲。」

  朱棣眼神連瞅他也沒瞅一眼，直盯著噴火的大叔瞅。

  「他們倆在朝堂是一氣連哼，江湖上自然也是幫襯。」

  朱棣冷語：「這麼說還是我四爺雞腸小肚。」

  褚麟委屈巴巴：「是有這麼一些。」

  「……大膽。」

  褚麟鼓著臉，這會兒換他氣鼓鼓。他心裡真委屈，王爺什麼話也不說便走，任著他猜他的思心，哪日猜錯了……

  不願再想。

  他是真想留在王爺身邊。

  不是因為無處可去，而是，心甘情願。

  朱棣沒聽見平日的回應，回頭不知從何說起，他就撩出兩條面罩，細細地為褚麟掛好，看著他無辜的眼，嘆了口氣。

  「本……我就是這般雞腸小肚。沒我的允許，不准你拋頭露面，哪兒也不許走，就待在我身邊。」

  褚麟圓眸這才流動光流，沒來得及回應，人潮再湧，兩人來不及攥手相偎，隨著推擠各分東西。

  小身子讓人推過三百呎之外，他尋香而走，走不過五步讓人團團圍起，高大的身影逼近他，有幾分欺負人的意思。

  「你這身形，女扮男裝？」

  「小姑娘，怎麼一個人？」

  「要不和江陵派的哥哥們一塊玩？」

  褚麟圓眸轉過眼前五人，以為他是姑娘，下流地轉著玉瓶，調戲他。他不氣，也不惱，看著玉瓶，想起王爺說的……

  「武林敗類。」面罩下唇角微勾，這詞，用得真好。

  「聽見他說什麼沒？」

  褚麟當他們沒聽見，又說了一次：「武林敗類。」

  江陵派的五人本來還是嘻嘻笑笑，現在左右一句武林敗類，聽了就是挑臖，仗著人多，卑鄙的五人圍著他就想欺負他。

  「敬酒不吃吃罰酒。」

  「哎，咱們餵他……春酒。」

  五人左右一句都是不入流的話，同時出手，褚麟柔軟的小身子微仰，順風而動，閃過一次連擊。再出手，就讓人喊了。

  「江……江陵派欺負人啊……」是一聲佬嫗沙啞聲。

  褚麟聞香後噗哧一笑。

  「哎唷，江陵派……那個……猥褻啊……」是街上賣糕的少年。

  褚麟朝香味探眼，見朱棣掛著面罩又給了一旁大娘碎銀。

  「江陵派什麼壞事都幹，現在還欺負人啊！」大娘不虧是大娘，長年叫賣的嗓子，喊得人都圍了過來。

  五人自然是不敢造次，啐沫後憤然離開。

  人潮擁擠如浪，小個子探眼看不著高個兒，高個兒望眼也看不著小個子，可兩人聞香，走的就是同個方向，止步後望眼。

  「四爺，哪來的碎銀。」

  「撿的。」

  「在花樓撿的？」擰眉。

  朱棣這才眉眼笑彎，指頭抵著他皺緊的眉心。

  「從朱騰褲袋裡撿的。」

  褚麟眉眼笑如月灣，小腳步走動，與王爺漫步，過大街。

  「褚麟不曾走遍大江南北，卻和王爺走過西安府的春夏秋冬。」

  朱棣放緩腳步，享受散步的每一步，笑容藏不住：「來日也走遍大江南北的春夏秋冬。」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自然。」

  「四爺。名。褚麟想好了。」

  「說說。」

  「赤燕王。」

  朱棣一頓後舒心大笑。

  赤荒王是單相思是癡情，取赤字，是他褚麟的心意，搭著燕王兩字，是獨獨鍾情燕王。

  「准了。」

  ＊＊＊

  是夜半無雲，皎月摘星掛空的好日子。

  白蓮衣襬飄飄不見足影，飛簷過牆，為首教主抬手，再揮手，教徒默契得令，下一瞬，如鬼影散霧，單留旋風。

  藺炎仍立足於鳳茶樓樓頂，探看茶樓褚方平兩眼後璇身回房。也就這麼一璇，見著不該在此的身影。

  「燕王？」

  轉足，落座於燕王所在的飛檐之上，悄聲跟行。

  檐下朱棣走過長廊，腳步不疾不徐，似有定位，卻又左穿右鑽，穿過庭中人群，入一木窗長間。

  藺炎點足上樑，探向無燈長間，長間位置取巧，能見前堂，後能見後院。此下長間內有兩道身影，看不清臉面。

  「見著了？」

  是燕王的聲音

  「嗯。見著了。」

  藺炎一頓，探眼望去，小身影被燕王身影全然遮覆。

  「叔和掌櫃現下對帳。」

  「欸欸，我說這龍涎香有時挺壞事。」

  「又要說胡話。」

  「哎，可不是。剛剛那麼一攥，若沒那香氣，你定淚眼汪汪感動本王爺尋著你。不過也就因為這香……才能在這什麼長間尋……」

  飛檐上，藺炎胸口一窒，退了一步，發出嗑喀聲響。

  「誰！」

  長間內褚麟一瞬穿門，躍上飛檐。

  ＊＊＊

  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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