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剪不斷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7-14 22:30 字数：2347
藺行尊不哭不鬧，坐在馬車裡，圓眼頻頻往車窗後頭望去，小小的四方窗外，那一方天陣大門隨著歐陽倫收起琉璃花瓶緩緩合掩。他捨不得的將整個小身子都掛在小窗上，發出緊張又嗚噎的啊一聲。沒了花瓶，爹和假爹就被鎖在陣裡頭了。
「你，幾歲了。」
是那位叫皇上的問的話。嚴厲的語調，還無情感的斷句，這會兒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震得他小心頭顫顫，不安的瞟向他。這叫皇上的人看起來很不開心，比方丈生氣時更嚇人。
「十二了。」
朱騰趕緊朝他使眼色，叨念一句：「這是皇上，你得遵守規矩禮範，回話時得跪地，說話不可隨便！」
藺行尊疑惑的歪頭，跪地啊，好吧，小膝蓋挪了挪順著椅緣咻一下跪地，然後看向朱騰，指著自己的膝蓋。
「這麼跪？」
他沒跪過，現在讓他跪，他摸不著頭緒，歪頭可愛巴巴地問了一句，朱騰有些怔愣，這孩子單純得很。這麼圓眼巴巴望著他的模樣和褚麟乍到寧才堂時的模樣有幾分相似——南佬原創——彎下身不由得偏袒，提醒他兩句。朱棣沒阻止朱騰偏袒，瞥見藺行尊說話時露出小酒窩，眼神黯了黯。
「三妹也有這麼個酒窩，愛笑得很。」
「我娘嗎？」
朱騰哎唷一聲，又叨念他兩句什麼要守禮範，藺行尊還是不懂，只能不懂裝懂，頻頻說知道了，他會「手裡飯」，回頭又開口。
「你說我娘嗎？」
「朕說的是當朝三公主。」
藺行尊的娘，他朱棣早逝的親妹妹，他和三妹感情不算差，至少在他落魄時，三妹還算是願意和他親近的家人。沒讓他繼續跪地，回頭讓他起身後便交代朱騰回宮後教他規矩，還讓朱騰烤甜糕給孩子吃，看起來還真有幾分舅舅疼姪兒的模樣。然，朱騰卻戰戰兢兢地插話一問，問問要讓孩子待在哪個院子裡，朱棣遠目遙望，沈默了好一會兒。
「玉清閣。」
「哎？是。」
玉清閣已然是座空院，皇上平日不會進去，單讓人每日清掃，留著的是一塊他說不出口的相思深情。如今讓藺行尊住在那兒，是明著告訴大臣們，他皇上是大氣大度接三妹的孩子回宮，還給他一座大院子住。反著想便是鎖他在院子裡，正反那院子，皇上也不會再靠近，留他自生自滅。
「我能寫信回去嗎？」
朱騰聞言，趕緊伸手摀住他的嘴，大聲斥喝：「不能。往後宮裡就是你家，還能寫信回哪。」
他這是為藺行尊好，讓他罵一頓也好過皇上處置他。藺行尊可憐巴巴的嗚了一聲，像個小可憐蟲一樣捲曲他小小的身子，哀怨的扁嘴，手指捏著烤糕。
「我想寫信提醒我爹，告訴他，假爹他其實是愛吃沾黑糖的豆糕，不是白糖。」
這話惹朱棣一怔，別過臉，也沒阻止他那張嘰哩瓜拉的小嘴。藺行尊本就是個隨遇而安的孩子，有幾分樂天，現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和一國之尊話家常，小小的手在懷裡摸呀摸，摸出一小小用布包起來的碎銀子和幾顆橘白相間的瑪瑙珠子珍珠什麼的，值幾個錢，但不是什麼大數目。
「知道這什麼嗎？」
朱騰還想勸戒，就讓朱棣打斷，順著他的話問他一句「是什麼？」，這孩子大膽無懼、自說自話的模樣和褚麟乍到寧才堂時一樣，單純直接。想著褚麟，他故作疲憊柔柔眉心掩飾他傷心的眼神。藺行尊哪懂得他的掙扎，像獻寶一樣，讓他們倆瞅瞅他小手上的寶。
「這是我假爹的東西。我得寫信告訴他這東西在我這兒，這裡頭的東西都是他好些年前在花樓撿到的。」
「好些……年前？」
「嗯！當是他還沒瞎眼時候吧。那時候，假爹的武功定比現在高許多……」
小腦袋瓜裡想著的是他假爹武功高強的英姿不懂朱棣眼裡的懊悔和傷心，小心翼翼的包起布包藏在懷裡。朱騰不敢作聲，看皇上的模樣也知道這下烤甜糕也成了惹皇上心煩的大忌，想著便收起甜糕，正打算彎身出車簾就讓朱棣喊住腳。朱騰得令窩回側椅上，模樣看起來戰戰兢兢卻也是鬱鬱沈沈。也就藺行尊不懂他們腦袋瓜裡的愛恨情仇，雙手抱著胸前，小臉靠在屈膝之間，下巴一點一點的，抬眼正巧和朱棣別頭的眼神交會一瞬，只聽他細語一句「怎麼還留著」，他不懂皇上說什麼留不留著，只見皇上眼眶熱紅，眼尾讓淚水沾濕，唇片哽咽得直發顫—
皇上也會哭呢。
孩子就是見不著人哭，下一瞬也沒了剛剛話家常的歡快模樣，偷偷扁嘴想爹想假爹的，低頭便用袖子粗魯地擦眼淚。
＊＊＊
陣內是人群散去後的沈靜，藺炎單拳搥樹，震落梢上點點粉紅桃花瓣瓣，陽光下不見白雪覆蓋的杉木叢林，那一方天門前後，仍是這座桃花仙境。無力跪地，追追不出門，連救都得讓孩子救—
哪有讓孩子救父親的道理在！
「……是我害的……」
這才聽見身後盲目踩樹順風而行的腳步聲，他點足躍身，張臂摟上褚麟的小肩頭，璇身落地，一抹桃花花璇隨足轉飄舞。
「你害他什麼？是我無能為力。」
「……若不是和我在一塊，他也不會尋到這兒來。」
王爺沒領他走，是痛了心放開他，成全他下一世永世不見的願望。心力交瘁，褚麟嗚噎一聲後癱軟傾倒，藺炎手勁一勾將他摟在懷裡。
「麟兒！」
懷裏的人已是連哭都無力出聲的疲憊，哭腫的雙眼像水瀑一樣嘩啦啦的灌流，褚麟搖頭說他沒事，執念藺行尊的安危，還說他要去換他回來，讓他們倆續父子緣。藺炎心頭一凜，緩緩的收攏手臂，此刻他心裏矛盾，聽見什麼換他回來，心頭慌得可以、偏頗的嚇人。
「麟兒，你我又怎麼能算得清。倘若真讓你隨他去，那不如拿我的人頭去換。」
他是捨不得孩子，但，真要比起來，讓他失去麟兒，他不如歸去。褚麟猛然抬起淚眼，眼前仍是漆黑和那一頭思慮哀傷一夜白頭的銀絲白光——南佬原創。他伸出虛弱而顫抖小手，撩起一縷銀絲。銀絲絲絲綿綿情深，如他聞香纏纏繚繚相思，剪不斷，理還亂，他和藺炎算不清恩情怨返，鄭其的死也好，行尊的離去也罷，都是生離死別的大事—
當年他怨他害死師傅，離開他，而今日，他害行尊離去，然，藺炎卻對他不離不棄—
小手攥抓藺炎衣襟—
「……藺炎……」
“待你好的，你便待他好，待你不好的，別怕，你就打回去！”
他們倆，這是兩清了嗎……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感謝小喵兒打賞～感謝衛不疑贈月票～感謝小貓兒和小玲瓏的留言，感謝送小發兒～（感謝你們喜歡第九世，南佬自己也很喜歡這篇，感謝你們持續追文與鼓勵，謝謝！）
「你，幾歲了。」
是那位叫皇上的問的話。嚴厲的語調，還無情感的斷句，這會兒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震得他小心頭顫顫，不安的瞟向他。這叫皇上的人看起來很不開心，比方丈生氣時更嚇人。
「十二了。」
朱騰趕緊朝他使眼色，叨念一句：「這是皇上，你得遵守規矩禮範，回話時得跪地，說話不可隨便！」
藺行尊疑惑的歪頭，跪地啊，好吧，小膝蓋挪了挪順著椅緣咻一下跪地，然後看向朱騰，指著自己的膝蓋。
「這麼跪？」
他沒跪過，現在讓他跪，他摸不著頭緒，歪頭可愛巴巴地問了一句，朱騰有些怔愣，這孩子單純得很。這麼圓眼巴巴望著他的模樣和褚麟乍到寧才堂時的模樣有幾分相似——南佬原創——彎下身不由得偏袒，提醒他兩句。朱棣沒阻止朱騰偏袒，瞥見藺行尊說話時露出小酒窩，眼神黯了黯。
「三妹也有這麼個酒窩，愛笑得很。」
「我娘嗎？」
朱騰哎唷一聲，又叨念他兩句什麼要守禮範，藺行尊還是不懂，只能不懂裝懂，頻頻說知道了，他會「手裡飯」，回頭又開口。
「你說我娘嗎？」
「朕說的是當朝三公主。」
藺行尊的娘，他朱棣早逝的親妹妹，他和三妹感情不算差，至少在他落魄時，三妹還算是願意和他親近的家人。沒讓他繼續跪地，回頭讓他起身後便交代朱騰回宮後教他規矩，還讓朱騰烤甜糕給孩子吃，看起來還真有幾分舅舅疼姪兒的模樣。然，朱騰卻戰戰兢兢地插話一問，問問要讓孩子待在哪個院子裡，朱棣遠目遙望，沈默了好一會兒。
「玉清閣。」
「哎？是。」
玉清閣已然是座空院，皇上平日不會進去，單讓人每日清掃，留著的是一塊他說不出口的相思深情。如今讓藺行尊住在那兒，是明著告訴大臣們，他皇上是大氣大度接三妹的孩子回宮，還給他一座大院子住。反著想便是鎖他在院子裡，正反那院子，皇上也不會再靠近，留他自生自滅。
「我能寫信回去嗎？」
朱騰聞言，趕緊伸手摀住他的嘴，大聲斥喝：「不能。往後宮裡就是你家，還能寫信回哪。」
他這是為藺行尊好，讓他罵一頓也好過皇上處置他。藺行尊可憐巴巴的嗚了一聲，像個小可憐蟲一樣捲曲他小小的身子，哀怨的扁嘴，手指捏著烤糕。
「我想寫信提醒我爹，告訴他，假爹他其實是愛吃沾黑糖的豆糕，不是白糖。」
這話惹朱棣一怔，別過臉，也沒阻止他那張嘰哩瓜拉的小嘴。藺行尊本就是個隨遇而安的孩子，有幾分樂天，現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和一國之尊話家常，小小的手在懷裡摸呀摸，摸出一小小用布包起來的碎銀子和幾顆橘白相間的瑪瑙珠子珍珠什麼的，值幾個錢，但不是什麼大數目。
「知道這什麼嗎？」
朱騰還想勸戒，就讓朱棣打斷，順著他的話問他一句「是什麼？」，這孩子大膽無懼、自說自話的模樣和褚麟乍到寧才堂時一樣，單純直接。想著褚麟，他故作疲憊柔柔眉心掩飾他傷心的眼神。藺行尊哪懂得他的掙扎，像獻寶一樣，讓他們倆瞅瞅他小手上的寶。
「這是我假爹的東西。我得寫信告訴他這東西在我這兒，這裡頭的東西都是他好些年前在花樓撿到的。」
「好些……年前？」
「嗯！當是他還沒瞎眼時候吧。那時候，假爹的武功定比現在高許多……」
小腦袋瓜裡想著的是他假爹武功高強的英姿不懂朱棣眼裡的懊悔和傷心，小心翼翼的包起布包藏在懷裡。朱騰不敢作聲，看皇上的模樣也知道這下烤甜糕也成了惹皇上心煩的大忌，想著便收起甜糕，正打算彎身出車簾就讓朱棣喊住腳。朱騰得令窩回側椅上，模樣看起來戰戰兢兢卻也是鬱鬱沈沈。也就藺行尊不懂他們腦袋瓜裡的愛恨情仇，雙手抱著胸前，小臉靠在屈膝之間，下巴一點一點的，抬眼正巧和朱棣別頭的眼神交會一瞬，只聽他細語一句「怎麼還留著」，他不懂皇上說什麼留不留著，只見皇上眼眶熱紅，眼尾讓淚水沾濕，唇片哽咽得直發顫—
皇上也會哭呢。
孩子就是見不著人哭，下一瞬也沒了剛剛話家常的歡快模樣，偷偷扁嘴想爹想假爹的，低頭便用袖子粗魯地擦眼淚。
＊＊＊
陣內是人群散去後的沈靜，藺炎單拳搥樹，震落梢上點點粉紅桃花瓣瓣，陽光下不見白雪覆蓋的杉木叢林，那一方天門前後，仍是這座桃花仙境。無力跪地，追追不出門，連救都得讓孩子救—
哪有讓孩子救父親的道理在！
「……是我害的……」
這才聽見身後盲目踩樹順風而行的腳步聲，他點足躍身，張臂摟上褚麟的小肩頭，璇身落地，一抹桃花花璇隨足轉飄舞。
「你害他什麼？是我無能為力。」
「……若不是和我在一塊，他也不會尋到這兒來。」
王爺沒領他走，是痛了心放開他，成全他下一世永世不見的願望。心力交瘁，褚麟嗚噎一聲後癱軟傾倒，藺炎手勁一勾將他摟在懷裡。
「麟兒！」
懷裏的人已是連哭都無力出聲的疲憊，哭腫的雙眼像水瀑一樣嘩啦啦的灌流，褚麟搖頭說他沒事，執念藺行尊的安危，還說他要去換他回來，讓他們倆續父子緣。藺炎心頭一凜，緩緩的收攏手臂，此刻他心裏矛盾，聽見什麼換他回來，心頭慌得可以、偏頗的嚇人。
「麟兒，你我又怎麼能算得清。倘若真讓你隨他去，那不如拿我的人頭去換。」
他是捨不得孩子，但，真要比起來，讓他失去麟兒，他不如歸去。褚麟猛然抬起淚眼，眼前仍是漆黑和那一頭思慮哀傷一夜白頭的銀絲白光——南佬原創。他伸出虛弱而顫抖小手，撩起一縷銀絲。銀絲絲絲綿綿情深，如他聞香纏纏繚繚相思，剪不斷，理還亂，他和藺炎算不清恩情怨返，鄭其的死也好，行尊的離去也罷，都是生離死別的大事—
當年他怨他害死師傅，離開他，而今日，他害行尊離去，然，藺炎卻對他不離不棄—
小手攥抓藺炎衣襟—
「……藺炎……」
“待你好的，你便待他好，待你不好的，別怕，你就打回去！”
他們倆，這是兩清了嗎……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感謝小喵兒打賞～感謝衛不疑贈月票～感謝小貓兒和小玲瓏的留言，感謝送小發兒～（感謝你們喜歡第九世，南佬自己也很喜歡這篇，感謝你們持續追文與鼓勵，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