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血湖水流留不過大江大水—

  西廂房內安穩如以往，然，桌上那卷冊封令卻令謝主恩心思卻如海浪擊石浪濤洶湧般忡忡難定，他一手抱娃，一手撐額頭，難以安寧的心引他不住嘆氣。

  「庚兒，你說你老爸我是不是太過逞強？」

  「…嗚嗚努努…」

  揮舞小拳頭，努力地想抓住謝主恩飄動的髮絲，庚兒如姜子牙所言那般，傳承千年銀狐靈力，雖不長個兒，力氣卻大得嚇人，唯有謝主恩這一身妖力能震住他，才能讓他能乖乖躺在懷裡。謝主恩用食指解開竹卷，密密麻麻的古字，他是一個字兒也看不懂，悠悠地又是一嘆。

  「罷了。諭旨不就那幾個字嗎？先認這幾個字再說。」

  以前照顧阿恆的時候，他不也是為了活下來，在試藥的時候記下所有藥名，更在好幾回「挑藥」，挑去讓自己疼痛的藥片，假裝服用。再說了，這些古字還是中文字，一定要比那些又長又臭的字母來得好記。

  一字一字琢磨，琢磨了好一下，大致上能認得幾個字像是王、天、子、土這幾個字和未來世界用的文字是差不多，還有幾個字像是窗、官、鼎、界、封、御這幾個字他曾在歷史劇上瞄過幾眼，這難不倒他。剩下的太過抽象，歪七扭八，他琢磨了一時辰也沒琢磨出個子…

  單手拖了拖庚兒一直扭動的小屁股，謝主恩打算死記，他拿著竹筆依樣畫葫蘆的練字，墨沒了，他便拿水畫地，整篇諭旨也就在那麼一個時辰讓他給記了大半的字。可是會畫卻不識字，就好比會脫褲子不懂放屁一樣，悶了一肚子臭氣。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找個人來教教自己，跨出門，他先是喊了端水盆的婢女，問他識不識字，婢女一臉驚恐的搖頭，回頭便嚷著要去忙。不過問她識字不，怎地就這麼慌張？

  才納悶，掃地的陳伯鬼鬼祟祟的湊近好心的提點他。

  「主子，咱們身份卑賤不配識字的。那要三品上大官公公才配得。」

  「不配？」

  「是啊，還有，就算識字的，也不敢教您。身份卑微偷偷習字那可是殺頭大罪。」

  陳伯叨叨絮絮的說這規矩自商朝留下來的，說商朝奉天字為尊，認為尊貴的人才能練字認字，但凡踰矩偷學者都得受刑。

  這觀念太驚人！如雷劈腦般震撼，想他在未來的世界裡，識字是再平凡不過的事，哪有什麼配不配，還要殺頭！

  「那麼陳伯，我到哪兒找三品上大官和公公？」

  「這…三品上大官，若非朝臣，奴才也見不著。倒是，皇上身邊的喜福公公偶爾能見著幾回。喜福公公便是三品上公公。」

  跟著聖上，他又怎能「借」來用，順口又問還有誰是三品上公公，這問題怕是為難了陳伯，陳伯說他打自進周莊就跟著二夫人，二夫人沒出西廂，他也就不曾出西廂。現下隨了聖上，還是待在西廂。

  「奴才就這麼大半輩子的住在西廂後邊的小房裡，從沒出過院子，下人不認得幾個，就認識以前跟著二夫人身旁的小廚房裡的子青和奶娘姚夫人。」

  「子青定是不識字了，那姚夫人可識得？」

  陳伯一臉為難：「咱們這些下人識字也不敢說識得。如老奴、如姚夫人，咱兩是周莊老奴才，伴隨在主子身旁，主子肯賜教，咱哪有不學的道理，只是學了，當沒學，保自己也保主子。」抬頭又望了望天色，老人樣的哎唷兩聲：「都這個時辰，老奴還得去搬柴火。主子啊，奴才先告退了。」

  讓留下的謝主恩擰眉，他左右忖度，再反過來想，假若姚夫人真識字，他與他求教，那豈不是害了姚夫人。說到底，他還是只能想辦法看看是否能見上喜福一面，讓他教教自己識得御旨上那幾個大字也好。說走就走，他拉過身上的深衣包住孩子，點點他的小鼻頭。

  「你可不能和平日一樣鬧。咱們父子倆得同心，撐著自己，獨立生活。」

  庚兒嚶嚶兩聲，小手揮舞抓了他一縷髮絲，在抓著那一瞬間卻打了個小哈欠，小嘴含著大拇指嘖嘖兩聲，掛著紅眼眨沒兩下，瞅著就是要睡了。謝主恩索性將他綁在懷裏，而後躍上西廂房頂。

  謝主恩單膝跪簷，抬眸遠望，這才好好的綜觀他住了月餘的西廂院。說真的，這西廂院苑子裡樸素簡單，卻又從樸素中看見她的講究，就拿它的大樑來說，大樑用的是三個男人張臂包不住的大楠木，上百年的楠木在清晨露水點點飄昇時透著一抹沐浴在森林裡的清新。他現在四處一望，這皇宮還真，一目了然。和商朝一樣分成東西南北和中央內院，可佔地卻遠遠小了兩倍有餘，院與院之間不到一哩路，搭轎子都嫌繁瑣。

  如小賊攀簷，謝主恩像隻無尾熊抱著孩子四肢爬過飛簷，溜出西廂朝外走。他其實沒多想也沒特別想去哪院蹓躂，既然院與院都不遠，他乾脆轉溜一圈，找找那位喜福公公。

  「喜福公公…，當公公的好像都叫喜字和福字。」

  元喜、孫福，現在又來個喜福，心裏晃過一瞬間荒謬的念頭，隨後搖頭。

  「不是都說朝歌已成廢墟，喜福又怎麼可能是前朝留下來的下人。」

  他還是…不要抱任何希望的好。他受夠了。這世界無論是未來還是古代，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他還是會被拋棄—

  「好一個入殮！好一個賜諡號！」

  壓抑、隱忍的顫抖聲嗓，音量不大卻是穩穩的傳遞那人的怒氣，謝主恩猛地煞住腳步，疑惑的探頭低尋那道聲音—

  「這事兒，臣卻渾然不知！」

  「朕沒讓師尊操煩。」

  「你自然沒讓我操煩！那是多少人的性命！該死不該死的全都死透了！我還煩什！」

  容有疑惑也是驚訝，姬發乃當今聖上，又有幾個人能與他這般說話，又！這人的聲音也太熟悉了！翻個身他攀過雨鐘滑落於地，偷使了一些妖力，腳足騰空漂浮點地，輕點地便能走過數尺如蝴蝶穿梭於百花叢內般輕盈，循小窗望內，見著一矮子背對窗外，指著姬發鼻子開罵。

  「…為了封那隻狐狸精和那商紂王的遺腹子為侯，你不惜殺光朝內那一百四十五位舊臣，連座三族！那是多少無辜的血流！倘若知道你會這般殺戮，我就不該招他！我！可惡！」

  他話沒說完也不再說，氣噗噗抓了案桌上的竹卷作勢想扔向姬發，卻又是懊悔懊惱自責地將竹卷扔在地上。姬發悶著頭乖乖領責，此刻還乖乖的撿起地上的竹卷，冷靜地將竹卷上軸捲起。

  「朕日前提出讓丁二、魯六識字，那些人說他們身份不配，於是朕給了丁二、魯六侯位官位，讓人教他們識字。然卻讓那些人百般刁難，逼得朕不得不畫一幅天書與他們傳旨。」

  姬發慢條斯理的將竹卷放置在桌上，而後背對氣噗噗的矮子，悠悠開口。

  「朕要的不是這些阻饒大周、自以為是的官，朕要的是能推行大周新政的官。」

  「那狐狸精和遺腹子就能幫著你推行了？哈！哈哈！」

  「……朕相信恩人有才，故…」

  「你放…」屁字，他吞了回去，氣噗噗的雙手叉腰在屋子裡踱步，感覺就像恨鐵不成鋼讓氣壞的爹爹一樣，頭頂都要氣得冒煙，稍稍喘了兩口怒氣後，再次壓抑聲嗓。

  「好。我跟著他去朝歌！我姜子牙就要看看他有沒有才！」

  轉身，姜子牙大力地推開木門，然藏身在後頭的謝主恩卻早已消失無蹤—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