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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牧了个川      更新:2019-02-27 15:41      字数:2824
  公元二0一六年。

  初冬。

  清晨。

  夜半时分便撒落的小雪糁已变作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给整个宝州城披上了一件闪亮的银色戎装。

  这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古城,在史书中出现的最早记载可追溯到二千多年前的战国。只是它从未成为过历史大剧的中心舞台,几千年的时光流转、人世更迭间,一直安静地伫立一隅,远离繁华喧嚣,同时也意味着远离阴谋野心战火狼烟,因此,屠城焚城的惨剧从未在这里上演过,宝州由此有幸成为古建筑保存最为完整的古城之一。如今的古城,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恢宏庄严的宫殿庙宇相辉映,宽阔平坦的柏油路和卵石铺就的古街道互交叉,形成古今的奇妙融合、完美并存。恰如当今流行歌手以现代曲调吟唱古诗词,那熟悉又陌生的韵味,常会颠倒时空,让人陷入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幻境。

  宝州监狱位于城东广德门外三五百米,六十三年前还是一片荒郊,如今已成为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

  银灰色的大铁门威武地沉默着,一个甲子以来,吐纳开阖,演绎了无数个脱胎换骨、浪子回头的传奇。门内是座大熔炉,扭曲的灵魂在这里接受焚炼锻打。挥锤者头顶上国徽的星星在炉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豆大的汗珠从他们坚毅的脸庞、宽阔的胸膛急急滚落。重锤起落间,火花四溅,散落一地乌黑冰凉的思想渣滓,炼出一颗颗精纯崭新的心魂。世人为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默默无闻呕心沥血所感动,尊称他们为“特殊园丁”。他们只是谦逊一笑,更加努力地投入工作,冷落了家人,忽略了自己,用汗水心血浇灌着大墙电网下的土地。

  此时是北京时间早上七点零四分,几千名干警都已走出家门,从各个方向赶往宝州监狱。

  盛中华就是其中的一位。

  一夜半梦半醒的睡眠并没有驱走昨天在殡仪馆送陈拥军最后一程的悲痛。

  昔日亲密的老战友一身警装躺在花丛中,那亲切的面孔经过整容师两天的努力,已基本上看不出什么破损,只是少了以往大大咧咧的笑容而显得有些僵硬,让他不由地暗自怀疑:这是那位一起参军、共同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大哥吗?

  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陈家嫂子的头发已然全白。失去亲人的悲痛几乎将她彻底击垮,跟他和陆卫国握手时,望着他们摇着头,泪如雨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儿媳解释说她因为火大,喉咙里长了个大血泡,说不了话,吃不下饭,连口水都喝不了,这些天只能靠打盐水葡萄糖维持生命。陈青洋抱着儿子陈文轩跪在陆卫国面前,哭着说:“陆叔叔,求您一定早日把逃逸的肇事者抓捕归案,给我爸爸一个交待……”其妻吕雯,其弟陈青海也相继跪下,唯有金发碧眼的二儿媳贝蒂,搂着天使般的混血儿蒙蒙地看着众人。陈青海扭头说了两句洋文,母子二人也跪了下去。

  望着跪作一片的人们,一股热流猛地撞上心头,盛中华顿感鼻酸眼涩,扭身向外走。

  “盛爷爷!”

  一声奶气十足的呼喊让他停下步子,迅速抹掉夺眶而出的泪水,转身看见三岁的小文轩正挣脱父亲的怀抱,抱着个礼品盒摇摇晃晃地追上来。两家离得虽远,但这孩子常由大人抱去盛家玩,和盛家人很亲。

  “轩轩,慢点儿跑!”他弯腰张长双臂,接住了扑入怀中的孩子。

  “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都说爷爷出差了,要好多天才能回来。小轩轩想请盛爷爷把这个大礼包捎给爷爷,这是轩轩送给爷爷的五十五大寿的礼物。盛爷爷,你一定要告诉爷爷,这是轩轩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买的,爷爷一定会喜欢的!”孩子仰脸笑着,一双乌黑的瞳仁纯净闪亮,天真无邪的笑脸就像一朵初放的花儿。

  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上来,他扭脸干咳两声,用力把撞上心头的悲伤压下去,稳稳情绪,强笑着说:“小轩轩放心,盛爷爷一定亲手把大礼包交给爷爷,还告诉爷爷是轩轩用他攒的零花钱买的,爷爷一定会喜欢的!”

  陈拥军出事前俩人因工作的事通过电话。

  ……

  老盛,先这样吧,孙子说给我准备了神秘大礼包,刚才还催我呢。改天叫上老陆,咱老哥仨好好喝一顿,不醉不休!

  ……

  老陈,我亲爱的老大哥,你一辈子说话算数,吐口唾沫就是个钉儿,怎么到最后竟走得如此仓促,欠下一桌永远也还不上的酒席呢……

  昨夜关在书房中,摊开已经写了二百多页的书稿,脑子里全是陈拥军的身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抽了半盒烟后上了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恍恍惚惚跟他说了半宿话儿,醒后脸上枕巾上潮乎乎一片。

  他是痛醒的。

  今年夏天,一场罕见的大暴雨浇漏了库房,里边有一批昂贵的进口零件。那天正赶上他值班,冒雨和服刑人员一起倒库房。第三天烧到三十九度六,退烧后肺部开始间歇性地痛。不久赶上监狱全体干警职工体检,做胸透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大夫建议他最好戒烟,可三十多年的烟龄了,岂是说戒就能戒的?躺在朦胧的曙色中细算片刻,确定距离上次肺痛发作的时间又提前了十来天。是的,疼痛的频率在加快,程度在加重,莫不是上次体检有疏漏?该不是肺癌吧?他忽然想到了死亡,想到了陈家老小失去当家人后的悲痛欲绝,心和肺便一起作痛。老伴儿身体不好,这些年除了做饭洗衣服,其它事情都不让她操心。万一他不在了,谁给她一趟趟往楼上抱大白菜、扛面扛米?谁给她上银行存钱取钱?谁带她上超市买针头线脑?女儿是早晚要嫁出去的,指望不得;儿子那兔崽子更别提了。有他镇着还有点憷头,他要没了,指不定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来呢!

  九天前,他回家拿资料,撞见儿子和一个女人在床上打滚,气得解下腰带不分脑袋屁股地狠抽。儿子抱头护腚逃出门,至今未归。老伴儿和女儿每天都打儿子的手机,却总也打不通。本以为那不争气的臭小子在外头躲几天,等他气消了就会回来,没想到都十来天了还不露面,不免也担了心,只是一直硬绷着,不让别人看出有丝毫的悔意。

  吃早饭时,女儿哼着小曲儿给他盛粥递油条,就连声声老爸都比往常叫得甜腻许多。望着女儿窈窕的身段儿和娇美的脸庞,心中一动:“我家的大龄剩女莫不是恋爱了?”

  一进监狱大门,什么生死儿女的家事统统抛到了脑后,心里想的全部换成了工作:再有二个月就要年终评比,得提前把准备工作干好,该给谁改造积极分子,给谁单项功、单项表扬,都要先拟出名单;召开一次监区全体干警会议,传达学习狱党委关于年前安保工作的指示精神;尽快联系上三名新分来的服刑人员的家属,争取让他们早一天接上见,以便踏下心改造;胡春最近表现极差,接连打架,消极怠工,得抽时间找他好好聊聊;自己那本《监狱基层管理案例》也要抓紧时间写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看来电显示竟是柳狱长办公室的电话。这么早打电话又是打在手机上,该是私事吧?昨天在殡仪馆刚见过面,当时还打过招呼。送走陈拥军后,他和妻子打的,柳狱长则上了陆卫国的车。

  “盛教,来了吗?”柳狱长的声音有些哑,语调也异常低沉。

  “已经进了监狱大门,正往监区赶呢。”

  “直接上我这儿来吧,见面再谈。”

  几分钟后,狐疑的盛中华进了狱部大楼三层的狱长办公室,推门而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陆卫国又是一愣。那两个人过于严肃的表情让他感到室内异乎寻常的气氛。柳狱长眼袋浮肿,扬下巴示意他坐在沙发上。陆卫国只在他刚进门时对视了一眼,便闷头抽烟。

  他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大事发生,一言不发地坐下去看着柳狱长。

  “陈拥军同志的意外不是场普通的交通事故。”柳狱长顿了一

  下,短促地叹息一声,说,“很有可能是蓄意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