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前安保期内发生服刑人员自杀的恶性事件，惊动了狱党委。为此，专门召开了一次党委会，蔡庆丰和盛中华作为责任监区领导参加了会议。服刑人员自杀属于严重的违纪行为，按规定要给予关押禁闭的处分。在蔡盛二人的再三请求下，禁闭变作了隔离审查。尚咏海脱离危险期后，留院观察了两天，便转押到禁闭室隔离。

  “你食言了。”盛中华看着铁栅栏对面的尚咏海，说，“你答应我要踏实改造的。”

  “对不起，盛教，让您失望了。”他歉疚地一笑，在椅子上欠下身子，被铐着的双手十指交叉，安分地放在两腿之间。

  “知道吗？就因为你的事我和监区长以及当日值班干警都受了牵连，不仅在狱党委会上点名批评，还险些受到处分。还有，年底的各项评比工作已经开展，你这么一闹腾，给监区抹了黑，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各种奖励指标都要做相应的扣除。”

  “啊？”他脸上浮现愧疚之色，但转瞬即逝，仍恢复到了刚开始的淡定。“这些都是我事先没考虑到的。对不起！”

  没有痛哭流涕激昂悲愤懊悔顿足，也不是看破红尘抛却生死后的漠然。总之，他太过自然的神态在此种情境下反显得不合乎情理，和日记中敏感脆弱惹人怜惜的形象判若两人。盛中华盯着对面的年轻人，觉得这反常反差的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为什么要这么做？”盛中华的语气表情都很严肃，就像一个审讯者。

  “是一时糊涂吧。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一时想不开就干了傻事。”他脱口而出，应对如流，直视着盛中华，再寻不到初次见面时的小心翼翼慌惑躲闪，更没了直闯干警会场时剖心坦肺的真诚急切。

  盛中华一时没了对策，不知该如何把这场谈话进行下去。

  “盛教，”尚咏海突然发问，“救我的人会不会立功？”

  “嗯？”盛中华被他出乎意料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反问道，“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

  “听陪床的二辉说是罗寒松。”

  “你怎么还有心思关心他立不立功的事？”

  “哦，我，我，我只是随便问问。”他像被风吹了一下的含羞草一样，神色间顿时有了紧张戒备。

  “那你肯定不希望他立功喽？”盛中华发觉了他的异常，继续用这个话题刺激他。

  他勉强一笑低了头，两个大拇指快速地相互绕动。

  盛中华感到对方方寸已乱，正是追击的大好时机，说：“景队长曾提议为罗寒松呈报立功奖励，但我和蔡监区长都觉得你的事还没查清，便否定了。”

  “这两件事有直接关系吗？”尚咏海抬起头，语气变得急切。“不管我的事查没查清，他救人的行为是不争的事实，理应受到立功奖励的呀！”

  “你好像很希望他立功似的？”

  尚咏海被戳到痛处般一激灵，再次低了头。

  “你不是说私藏现金的事是罗寒松栽赃陷害吗？怎么反倒替他着想了？”

  “两回事，这是两回事……”他轻声嗫嚅，本已休息的大拇指再次绕动起来。

  盛中华有些后悔，怨自己逼得太紧，让这株含羞草紧紧合拢叶片，把心事包裹的严严密密。

  他决定从侧面出击。

  “其实，我今天来并不是提审来的，只想和你聊聊天，毕竟我答应了还你清白。谁能想到，还没查出一点眉目，你又出了这种事。好了，咱们聊点私人话题吧。你别拿我当队长，我也不把你当服刑人员，就当彼此是朋友吧。你多大了？”

  “二十三。”他依旧低着头，声音也很轻，很显然对对方的提议并没什么兴趣。

  “你什么学历？”

  “大学。”

  “哟，还是大学生呢？咱们监区应该属你文化高了吧？我看全狱五千多名服刑人员中也找不出几个大学生来。”

  “很普通的大学，没什么名气。”他的语气中有了一丝生气，脸上也隐约浮现一丝羞涩之情。

  “再没名气也是大学呀！我最喜欢有文化的年轻人，可我那不争气的混帐小子连初中都没上完。”

  “再不争气也比我强……”

  “强什么？整天就知道在外头鬼混，说不准哪天就把小命混丢了，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了，你有文化，素质高，性格也很柔和，怎么犯的罪？”

  “有天晚上和女友一起逛街吃烧烤，被流氓骚扰，打斗中我将铁签扎进对方胸中，伤了心脏……”

  “你有女朋友了？感情怎么样？”

  “挺好的。”他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抬头说，“我们高中时就是同班同学，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都选择了新闻系，大二那年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前前后后加一起已经六七年了。毕业后，家里本来给她安排好了工作，却为了我放弃了，一同在外打拼。”

  “出事后联系过吗？”

  “看守所实行封闭式管理，不让写信打电话，更不准接见，在入监队集训的二个月也是如此，下队没多久又出了事……”

  “想她吗？”

  “想！”话一出口，他眼中立刻有了泪花。“每时每刻都在想……”

  “她叫什么名字？”

  “宗青禾。”

  “有她的手机号吗？”

  “有有有！”他一下子挺直了脊梁，满脸的喜悦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