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华灯初上，残雪在灯下幽幽闪亮。风干硬，针般刺穿皮肤，扎入骨肉，痛得尖锐。

  项雨儿没有打车，沿着路边踽踽独行。不时有行色匆匆的夜归人擦肩而过，顶多有意无意地扫她一眼，步速没有丝毫减缓。在虚拟的网络世界，她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那些陌生的路人中肯定不乏她的追捧者。然而此刻，在凄冷的冬夜街头，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无人关注。那些匆匆而过的路人，都惦记着各自的小屋，里边有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有充满爱意的问候体贴，当然，都和她无关。

  原来，在人们的现实生活中，她不过是用以填充寂寞空隙的备用品而已。

  每路过一家酒店的门口，热气夹着各种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已经六七个小时没吃东西，她的确饿了，却不想也不敢进任何一家餐厅。不为那被认出后遭围堵索签名的搅扰，而是害怕那一桌桌与己无关的亲朋聚餐谈笑风声会让她失控，放声大哭。她一向喜静，此刻却强烈渴望陷身喧嚣热烈的人群中，驱赶如影随形紧紧相逼的孤独感……拐过弯，再走百十米就到她租住的小区了，不由加快了步伐。

  “姑娘，算命吗？”伴随着苍老沙哑的声音，一个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那人穿一件带帽子的肥大风衣，从头到脚都裹在里边，半张脸被帽檐所遮，另一半陷在阴影中看不清五官。

  饥饿寒冷以及孤独无依的 心境驱使她急于回家，伸手进兜却发现没有一块零钱。

  "婆婆，”她从声音辨别出那人的性别。“你有二维码吗？我身上没装零钱。"她掏出了手机。

  “我的原则是算得准才收费。当然，准不准由你说了算。”

  “老婆婆，我有急事，改天再算吧。天太晚太冷了，您快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睡觉去吧。”

  “我算得很准的。”她像株枯死的树干般戳在原地，固执地推销自己的卦术，坚持自己的准则。“不准不收钱。”

  她隐约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一丝乡音，正是那份飘乎不定的亲切感让她耐着性子说：“婆婆，我真有急事，您不要我可就走了！”

  她等了三四秒钟，见对方仍没有反应，便双手抄进兜中，夹紧双臂，快步离去。也许，那人是老年痴呆患者吧？

  “姑娘可是北上找人？”

  已经走出三五米远的项雨儿闻言一惊，猛地止步转身，万分惊愕地看着那株枯木。凄厉夜风吹得那件风衣猎猎作响。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是北上找人的？”

  “我是算命人。受天之命，测人未来。”

  “那你一定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了？”她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但老太婆身上的诡谲气息阻止了她前进的步伐。

  “天机不可泄露。”

  “婆婆，您刚才还固执地拽我算命，现在怎么又说这话？您到底是算还是不算呢？”

  “命可测，却忌破。道破天机者必遭天谴，更何况一切皆已注定，知也无益。”

  “既已注定，算又何益呢？”

  “命如根须，纵横交错。根为主，须为从，根死须亡，而根生，须命各异。命舛者夭，运昌者达。生死存亡之道亦是杀机暗藏，若有冲犯，必定在劫难逃。算命者所消解的皆为须之灾厄，根的荣枯贵贱是不可变更的。”

  “那你费尽心思守在这儿等我的原因又何在呢？”

  “我和姑娘命中有缘，此乃天意，我要做的也只是劝姑娘切莫在此停留。北乃姑娘命中凶星的方位，冲犯不得，只有回南才能保你平安。”

  “你既然能掐会算，有没有算出我听不听你的呢？”

  “姑娘切莫玩笑。留北为命，回南亦为命，全在一念之间，决你福祸。”

  老太婆的话里冷不丁地再次泄露一丝乡间，她心中一动，随即恍然，说道：“好了，别故弄玄虚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却知道你一定是老妈派来的，怕我不听劝才装神弄鬼，演这出戏。说，老妈给了你多少钱？”

  “命在各自手上脚下，该去该留，好自为之！”

  枯木复活，缓缓消失在黑暗中，留项雨儿呆立原地，再感不到饥饿寒冷与孤独，茫然如雾般渐生渐浓，在心间弥漫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