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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者:Prevor      更新:2019-07-31 11:37      字数:3228
  工匠终于在漫长的醉酒生涯中醒了过来。但他依旧只是坐在屋外的石阶上涨着紫红色的脸喝酒。他越喝越多,却并不觉得醉,只是恶心。他脾气愈发地差,开始因为琐事而大发雷霆。他常常埋怨爰兔做的饭菜愈来愈淡,像一坨狗屎;也常常痛骂仇羊的雕刻技术一天不如一天,总是雕出一坨狗屎;更埋怨买来的酒淡得出奇,和狗屎一样难喝,与以前有云泥之别。总之,他好似沉入了狗屎的漩涡,被狗屎包围,觉得一切都是狗屎了。旸谷也好似得了病症,再也唱不出那些欢愉的歌谣,陷入整日的昏睡了。当他从梦魇中抽离,坐上饭桌时,他却总能和爰兔与工匠发生争吵,他们似乎要将埋藏于心二十多年的恶毒词句在这餐桌上化为利器刺向对方的心脏,分个你死我活。仇羊也变得沮丧低落起来,他总是回忆起那天在梓乡里的无能表现,且对那些尚未雕琢完成的樟木感到厌恶,他扔掉了手中的刻刀,开始了没日没夜的自渎。芙晞像是感应了什么一般竟亲自造访工匠的小屋了。她对仇羊的状态深感担忧,提出让仇羊回家休养。但芙晞的担忧被老工匠的一句话所驳回。“搞创作的嘛,多多少少会有点不正常的。”终于在某一天,他们一齐抽搐着趴倒在餐桌上声泪俱下地向爰兔乞求:“你可在菜里加点盐吧!”

  爰兔也对这样的现状也感到无力。离断了盐的那天已两周有余。她每每做完朝拜礼后都会和与她同行的女伴媛霓去市集里转两圈,只希冀着能在某个不起眼的摊贩那寻找到一丝盐粒。媛霓是樵夫的女儿,住在离小瀑布不远的林间,总与爰兔每天一同去做朝拜礼。荆里的市集在清晨的阳光中依旧显得古朴而隽丽。暗灰色的砖石在积水的黑泥路上印出倒影,呈现出石青的颜色,仿佛将荆里的天际翻转过来,映在这水里了。爰兔并没有称心如愿。与她们不谋而合的先民们却早早地便占据了市集,睁着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四处搜寻,摇摇晃晃地宛若失了魂灵的尸体。起初,先民们还每日参加朝拜礼,互相问候,询问家里是否还有余盐,并一起对这样的情状感到担忧;后来,先民们竟失了礼仪,不再去跪拜他们的信仰,为了市集里的余盐而大打出手。他们愤怒地辱骂对方的先人,并对他们的子孙后代奉以荆里最腌臜的诅咒。最终,市集里再无余盐,就连摊贩们也抛弃营生加入这搜寻的人群时,爰兔便和整个荆里一同绝望了;而当游荡在市集里的先民们开始出现抽搐与昏迷的现象时,恐惧则完完全全笼罩荆里了。那些尚未倒下的先民们又加入爰兔那些忠实信徒的队伍,再次匍匐在女娲氏的雕像下开始祈祷了,丝毫不因之前的无礼行为而感到羞愧,祈求着这次无盐的灾难能够顺利度过。在一次平常而又充斥着哀嚎的朝拜礼之后,媛霓告诉爰兔一些先民们找到了荆里最年长的老人,正在市集上向他寻求度过这次灾难的讣谶。老者自诩为圣人,号称是仇圣时代的遗珠。他自称已通晓自然的法则,能够常年不进食,以自然的灵气为生。这两点是无人佐证的,但他确是骨瘦嶙峋,像个饥饿的艺术家。他被先民们围住,端坐在市集中央的石台上。爰兔与媛霓站在人群之外,并不能看到中心的情状。老者眯着眼睛,举起枯槁得只剩皮囊的手臂在面前的空气中一阵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小部分围在里部的先民望着老者煞有介事的动作与信誓旦旦的神情露出信服的脸色,自觉退后,作出毕恭毕敬的姿态,几乎要将腰弯在地上。随着老者嘴里的声音愈来愈大,鞠躬仿佛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对老者的尊敬,不知是谁带头大家就络绎跪了下来。最外围的先民并不能知晓发生了什么。但如潮水般匍匐下的先民们让他们惊慌失措,也都纷纷跪了下来以首生伏地,生怕有所闪失。媛霓不明就里,紧随人群虔诚地跪下。她拉过一脸茫然的爰兔:“你快跪下,万一触怒了荆里的神迹,那可担待不起呀!”她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与紧张,爰兔没得选择,只好也双膝跪加入了他们。老者念念有词了一会,随即大喝一声,那具有穿透力如洪钟一般的声音让匍匐一地的先民们身体一颤。“这次的盐灾是荆里的天罚!你们都有罪!”“可是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呀!”先民们议论纷纷,骚乱在人群中滋生开来。“一定是你不守妇道,昨天晚上你和隔壁的王公干什么去了!”“就是你!我家最后一罐盐是不是你偷的!”“就是你们这群罪人才让我们一起受罚!”先民们相互指责起来,怨恨与憎恶从先民的心中升腾,从隐藏的角落爆发。如若天罚将至,那么这惩罚必是他人之错,我且无辜。“安静!”老者的声音掠过每一个先民的心头,“是时候了!荆里的王将会出现,荆里的先民将会团结一心,王将会带着先民度过此灾。”老者抬起头,望着跪拜在地的先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当荆里被恐惧与绝望支配时,仇氏却岿然不动。他们似乎并不被荆里的天罚所影响,继续重复着一如既往的生活。仇氏的女眷依旧按照惯例在每天精心的梳妆后穿上洁白的深衣,将云鬓挽起宛若遗世独立的仙女。她们手挽手穿过荆里泥泞的市集,在先民惊诧的眼神中低头走过,去到女娲氏的雕像下行朝拜礼。终于,那些被被失盐折磨得蓬头垢面四肢颤抖不住抽搐的先民忍不住将她们拦下,厉声质问她们为何仇氏未被荆里的天罚所惩,逃离了这次失盐的灾难。仇氏的女眷并不能回答个所以然来。她们深居简出,甚至对先民们的罹难鲜有耳闻。她们互相紧偎缩成一团,面对先民们的诘难时只能从眼中流出绝望与懦弱的神色。命运让她们成为闺中之鸟,不曾赋予她们坚强,那为何给她们的生活如此责难?她们暗自神伤。她们战战兢兢地活着,遵循着女娲氏的指引对荆里的生灵万物毕恭毕敬,可一切似乎都难以称心如意,她们总是以仇氏女眷的身份陷入流言蜚语的中心。“你们凭什么这么悠然自得!你们为什么不和我们一样惨!”先民们的怒诉从口中喷薄而出,夹杂着唾液,经荆里的空气起了化学反应,化作千万本钢针扎在她们的耳膜之上。“去死吧你们这些荆里的贱人们!”一团黑泥从远处飞来,正击在一位女眷的额头。泥水就顺着额头向下流淌,流过她细碎的额发,流过她因惊慌失措而空洞无神的眼眸,滴落在她昨日刚刚洗净洁白的深衣上,晕出一大块黑色的斑纹。将她们团团围住的先民仿佛受到昭示,纷纷拾起地上的黑泥向她们掷去。她们无处可藏,无可抵抗,只得默默忍受这袭来的污秽,任由黑泥将她们雪白的裙裾、洁白的肌肤晕染上污迹。不知过了多久,先民终散去了,留下了瑟瑟发抖,相拥落泪的仇氏女眷们。

  在仇氏屋邸的小院中,芙晞用温热的巾绢替她们擦拭去身上污秽。院内矗立着一颗银杏。荆里并未起风,但鎏金的杏叶却散落在每个角落。阳光被院落里的假山石所遮断,为那些金色的死物蒙上了一层阴翳。她们就伏在长廊的地板上哭泣,泪痕沾满了稚嫩的脸颊。芙晞知道,再勿论如何洗去衣衫与身上的污迹,有些污痕却是永远无法抹去的。正屋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与踱步声,那是仇焱与他人的密谈。芙晞在门外等了一会,待屋内说话声渐渐消去后方才推门走了进去。屋内光线熹微,溢满氤氲的香雾。零零散散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雾中显现出一道道穿行的航迹,在桌前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将仇焱的身形衬映得异常高大。屋内到处都是散落的竹简,一位身形枯槁瘦的几乎只剩下皮囊,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的老者坐在仇焱对面。“那么,我就告辞了。您吩咐的事情我会完成的。”老者站起身来向仇焱告辞,经过芙晞身边时略欠身以示敬意。芙晞目视老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后方才向仇焱问道:“他是谁?”仇焱冷哼一声:“只是个荆里的乞丐罢了。”“你还是不要再这样了,看看大家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芙晞顿了一下,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来,以恳求的目光望着仇焱。“这次绝对会成功的,你放心。我要让我们像仇圣一样受到万般敬仰。”仇焱站起身来轻步踱了过去握住芙晞的手,“现在我要开始行动起来了,称王指日可待。”芙晞看着眼神炙热的仇焱,不由地垂下了头。她有太多话哽咽在喉头。“我们的‘宫殿’还没完工,工匠们被失盐侵害得已无力上工,只剩下你说的‘基石’了。”“仇羊和仇午最近都过得很不好,仇羊太久没回来了,仇午太久也没见人影。”“你说他们究竟什么时候会成家,我们一个大家庭一起住在新房里呢?”……这些话被芙晞压抑,放进心里落满尘埃的箱子里,然后“啪嗒”一声上了锁,空余这一声无奈的声响在芙晞心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