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有很多人羡慕的东西，比如一个完美的家庭，比如一张精致的脸。可是也有很多东西对我而言遥不可及，比如自由。
　　——江晚绘
　　    
　　封月瑜休学的事情，是班主任周正言第三节课到班上宣布的。
　　裴小陌正好坐在温凉旁边，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好奇，“温凉，温凉？月瑜怎么了？”
　　“大概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吧？我也不清楚，她请假了。”她停了几秒，“没想到这么严重。”
　　周正言免不了要叮嘱一句让学生不要过度关心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高考才是第一位的。
　　但令他有些吃惊的是，平时与封月瑜走得最近的几人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周正言转念一想，萧灵是何主任的亲戚，说不定提前知道了，倒也不奇怪。
　　“同学们把放假前发的复习资料拿出来，我们来分析一下试卷的命题……”
　　   
　　他讲了什么，有多重要，落在商余耳中都被拉成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忙音。
　　休学？昨晚他还在礼堂里看到了封月瑜，今天她就休学了？那张卡牌他还没有弄清楚有什么含义，原本想拿去问封月瑜，现在该怎么办？
　　同样心神不宁的还有叶丞。“撞鬼”的事情他没敢和别人说，怕被误会成精神分裂，现在憋在心里越想越惊悚——万一那个池塘里，真的有人溺死过呢？会不会是当时岸上的人没有救她，所以她变成水鬼来报复了？自己因为施以援手，所以逃过一劫？
　　“……叶丞，叶丞！”
　　“啊？”
　　“老师叫了你好几声了！”
　　叶丞这才发现周正言不善的脸色，忙站起来道歉。
　　周正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叹了口气，“刚刚结束假期进入高三，或许同学们都还有些不适应，这可不行啊，要整理好自己的心态，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叶丞的前面就是商余，要不是站起身，他也不会看到电扇的风卷起摊开书页的那一刻，露出的一张纸牌。
　　只有一瞬，却足以让他认定那是一张与自己手中的卡牌同样的东西。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线连接起了他和商余，叶丞坐下后，视线没有再离开过商余的后脑勺。
　　他们就住在一个宿舍，平时却不怎么交流。商余作为成绩极其拔尖的人，和他这种得过且过的人一向不太对盘。这固然和他心里不愿承认的一丝羡慕有关，但商余木讷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是一个善于交朋友的人。
　　就这么上完了课，午饭时间叶丞难得坐到了商余的旁边。
　　商余不安地推了推眼镜，“有事吗？”
　　叶丞直奔主题，“你是不是有一张卡牌？”他小心地露出一截塔罗牌，“像这样的。”
　　商余显然有些意外，停下了筷子。
　　“你……从哪里捡到的？”
　　叶丞反问，“你在哪里捡到的？”
　　商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愣了两秒，低下头只顾吃饭。
　　叶丞拖住他的餐盘，“商余！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商余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捡到的。”
　　商余接着摇头。
　　“那你知道我怎么拿到的吗？”他不等对面回答，“这是池塘里的女鬼留下的。”
　　“咳……咳咳，什么？”商余不可置信，“女鬼？你在做梦吧。”
　　叶丞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要是相信我，晚上十点半，我在池塘边等你。”
　　“我不去，我怕水。”商余移开目光，“你找别人去吧。”
　　叶丞有些恼火，“不行！必须是你！”
　　他声音太大，惊动了隔壁桌的女生——正是宋秦，江晚绘，温凉和萧灵。
　　江晚绘精神恍惚，但还是条件反射般看向他的方向。她浅褐色的瞳孔中空无一物，却牢牢吸引了叶丞的视线。
　　商余羞赧地低头，同时小声埋怨，“莫名其妙。”
　　叶丞不舍地收回目光，抓住了他的衣袖，“现在我只知道你有那个东西，不找你找谁？要是不去你晚上别想睡好觉！”
　　“你……”商余最终还是妥协了，“你别让我太靠近水。”
　　“没问题。”
　　搞定了商余，叶丞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余光扫过，却发现江晚绘竟然还在看着这边。
　　那眼神空洞得就像——
　　他忽然战栗了一下。
　　就像，昨晚月色下的那双眼睛。
　　他不敢转头去看了。那种冰冷而又湿润的吐息似乎又开始在脖颈处游走，像一条水蛇。一直到旁桌的四个人走了，叶丞才敢动作。
　　没有可怕的眼睛，也没有冰冷的躯体，只有遗留在座位上的一串手链。
　　他过去捡了起来。六颗紫色水晶镶嵌在素银的框丝中，被古铜色的金属细环连接在一起，很精致。
　　想着下午还给江晚绘，叶丞把手链放进了口袋，走出了食堂。
　　 
　　下午的课是两节数学一节物理，听得人昏昏欲睡，连电风扇都转得无精打采。
　　试卷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叶丞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他走在黑暗的楼道里，两侧教室的门牌依次后退，从101到500，最后停在了502。
　　这条走廊很长，但这里便是尽头。
　　他转身去推，还没碰到把手，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慢慢开了。
　　门里有很温暖的光，似乎是一团篝火，四周的人们围着火堆起舞，姿势却怪异扭曲。忽然一道火焰射向他，落在了他的脸上。人们也转向他，一步步逼近。
　　灼烧的痛感令他惊恐地后退，身后的门却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身体狠狠撞在墙壁上，叶丞睁开了眼睛。
　　——自己正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地上，后背撞上了地面。西晒的阳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想必是照在脸上自己热得受不了了。
　　众多或嘲讽或好笑的眼神中，唯独有一道不带任何感情。他不用去看，也知道那是谁的眼神。
　　叶丞想，那双眼睛可能让自己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