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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
作者:江东客      更新:2019-12-12 18:55      字数:4037
  一晚波折,两个孩子终于顺利出生,儿女成双,龙凤呈祥,韦胜亲自过来看望,给孩子赐名韦泉、韦玉。

  纪凝将纪思远抱在怀里,心里非但没有喜,反而涌着充斥着四肢百骸的不安。

  当韦胜与纪思远目光交接,纪思远笑着谢恩的时候,纪凝的这种不安与嫉妒达到了顶点。

  他发觉在自己心底最阴暗的背光面,有着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在肆意生长着,可他却完完全全无法控制,只能任由着那东西蔓延。

  孩子们满百日时,他们在宁和殿大婚,主殿内的烛火描摹着纪思远看不出年龄的眉目时,纪凝恍然发觉心底的怪物已经成长到了自己无法抑制的地步。

  洞房花烛的夜晚,纪凝抱着纪思远,一遍遍地问着他自己是谁。

  纪思远一开始说得清清楚楚,清晰地唤着纪凝的名字,但到了后来,最后一声“君留”消散在了空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又一声的“景平哥哥”。

  纪凝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纪思远的身体,帮他收拾好一切,与他抵足而眠,次日一早他去找了韦胜,罢免了纪思远在仪鸾司的官职,将他锁在了宁和殿里。

  纪凝觉得自己病了,他只一心想要把纪思远藏起来,藏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如果纪思远只能见到他一个人,他自然会忘记韦胜,把真心托付给自己。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花烛夜后,纪凝再没唤过纪思远“义父”。纪思远被他锁在殿内,一步也出不去。

  他白日里在朝堂忙碌,夜里回到纪思远身边,像头在外觅食了一天的野兽,只有纪思远的身边才能得到片刻安心。

  纪思远刚刚生产不久,满心牵挂着两个孩子,哭着求纪凝让自己见一见两个孩子,纪凝却发觉自己的心像是生了病,对着纪思远的哀求竟一丝一毫也软不下来。

  他拒绝了纪思远,一遍遍地亲吻着他,询问他:“隔川有我不就够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别的人?”他口中说的是两个孩子,心里想的却是韦胜。

  有我不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想着韦胜?

  他抱着纪思远的腰,将他按在榻上,纪思远的脚上被绑着铁链,如同案上的鱼肉,除了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但纪思远从来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他想方设法联络到了陆笑,陆笑又连手余天佑,试图将他救出去。

  纪凝看出了他们的密谋,却没有说话,因为他想看看,纪思远是不是真的想要离开自己。

  行动的那天,纪凝躲在暗处,看着纪思远解开了脚上的铁链,和余天佑一起离开。

  纪凝默不作声,去奶妈那里抱来了韦泉,冷笑着站在宁和殿的外面。

  韦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父亲的怀里咯咯地笑出声来,挥动着小手。

  看到韦泉的刹那,纪思远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消散了下去,他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朝余天佑苦笑了一下,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了困住自己的牢笼。

  纪凝承认自己在利用自己的孩子威胁纪思远,他笃定他舍不得他们的孩子。更笃定纪思远会担心自己对孩子出手,从而不敢离开。

  纪思远依旧被纪凝锁在殿内,他不再企图逃跑,安安分分,等着太阳落下,等着纪凝回家。

  很快纪思远被带离了宁和殿,和纪凝一起住进了东宫。但住进东宫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依旧被圈禁着,除了纪凝谁也见不到。

  每年中秋纪凝会允许纪思远见韦泉和韦玉几个时辰,他们一家人坐在月下,像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

  韦泉和韦玉兴冲冲地跟纪思远讲他们最近学到了什么,说自己有多想他。但他们并不亲密,两个孩子不会毫无顾忌地扑到纪思远怀里撒娇,不会吵着让他多陪陪自己。

  纪凝不是没有想过将纪思远放出来,但这个念头永远转瞬即逝,一夜过去,到了白日.他看着龙椅上的韦胜,依旧只敢将纪思远隐藏在自己的身后。

  纪维找过他,韦胜也来问过他,但只要提到纪思远,他就突然变得顽固不化,像被人觊觎了领地的雄狮一般,两个长辈拿他没有办法,因为纪凝已经羽翼丰满,不再像从前任人宰割。

  纪凝晨起洗漱,有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会觉得陌生极了。这些年里,灵动的表情从他脸上隐匿,他变得无悲无喜,变得冷漠无情。

  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曾经也是会躲在纪思远怀里流眼泪的小不点,自己也会放声哭,也会放声笑。

  后来韦胜死了,纪凝坐上了皇位,纪思远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皇后。

  或许是因为韦胜死了,彻底不用有人会夺走纪思远的心,纪凝终于知道了怜悯,把纪思远放了出来。

  纪思远被关了这么多年,连走路都变得迟缓,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像一只破旧不堪的木偶。

  纪凝也同样忘记了,纪思远曾经是个活泼性子,喜欢玩闹,喜欢笑。

  皇位并不好坐,纪凝需要笼络人心,需要安抚老臣,联姻成了唯一也是最简单、不必流血的方法。

  纪凝故意去询问了纪思远的意见,他想听到纪思远的拒绝,甚至想看到纪思远以命相逼。只要纪思远对他还有着独占的欲望,他就还是爱着他的。

  但纪凝没有如愿,纪思远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朝他说:“陛下,自你我成亲已近十年,除了泉儿和玉儿再无所出,是臣无用,不能替天家绵延后嗣,陛下纳妃自是应该的。”

  他再不会嬉笑着唤他“凝儿”,仿佛从前相依为命的日子都成了前世。

  他们似乎只是被先帝指婚的两个普通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间除了感情什么都有。

  冷清的后宫一下子来了很多姑娘少爷,每一个都是如花的年纪,像玫瑰一样满身的尖刺,都想笼络住纪凝的心,想知道那个病了多年不见外客的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纪思远不争不抢,任由新人冷嘲热讽,明里暗里听到别人在讨论着自己的年老色衰。

  纪凝几乎不再去纪思远那里,他开始害怕与他独处,害怕自己推开殿门看到一个比尸体还要冰冷的爱人。

  他知道自己与纪思远到底是怎么走到的如今这一步,他清楚地知道一切的始端并非端王韦扬有意无意间透露出的真相,而是金榜题名那日,自己在西楼看着纪思远饮下的那坛酒。

  即便是两个人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他内心的最深处也一直在怀疑着,怀疑景平到底是谁,怀疑纪思远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

  猜忌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很快发芽,很快枝繁叶茂,韦扬的话不过是给种子浇的一捧水罢了。

  纪凝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他变得面目全非,却总是在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钱塘的家,他白天去学堂读书,晚上被纪思远抱在怀里,和他一起算茶铺的收支,听他讲该怎么管理手下的人。

  但所有的梦都会变成同一个结局,江南三月在一瞬变成凛冬,漫天飞雪里,纪思远又多喝了酒,抱着他喊“景平哥哥”。

  纪凝又去了纪思远的宫里一趟,为了自己的皇权。

  两年前,当朝的首辅之女被纪凝纳入了后宫,如今已经顺利生下了皇子。他需要给那个姑娘更高的地位,以安抚自己的肱股之臣。

  凤印在纪思远的的手里,纪凝不得不走这一趟,即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纪思远独处过了。

  纪思远坐在案后,朝他冷笑,问他:“那陛下想给她什么位份?”

  “贵妃吧。”纪凝说。

  “我以为陛下想给她后位。”纪思远说,那语气充满了淡漠,仿佛只要纪凝开口,他就可以让出中宫的位置。

  纪思远让宫里伺候的内监去给纪凝拿凤印,然后问他:“陛下还记得从前吗?”

  纪凝疑惑地看着他,从前,这个词语未免太过遥远,转眼十多年过去,住在宁和殿的日子,也已经可以算作从前。

  “那时候在钱塘,陛下方知人事,臣曾戏语问陛下,日后打算纳几房娇妻美妾。陛下朝臣说,自己一定只做一心人,一生一世守着一个人,和那个人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就足够了。”

  “再后来,有了泉儿和玉儿,臣的父亲问臣,若陛下日后变心,臣当如何。臣说,陛下答应过我,一定不会,若是天家需要子嗣,臣就多给陛下生些……”

  纪思远咳了几声,血像红梅一样散在案上,星星点点。

  “我知道陛下这么多年在疑我什么,但我辩无可辩,我确确实实是喜欢过先帝……我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反倒增添了你们父子嫌隙,便未曾朝陛下坦白,以至于后来无论我说什么,陛下都不再信。”

  又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纪凝终于开始慌了,去抱纪思远,却发现他被挡在案后的肚子,不知道何时隆起了一团。

  他已经半年多未曾见过纪思远,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有了孩子。

  纪思远好像并没有将吐出来的血当成一回事,他擦掉了流到下巴上的粘.稠液体,双目无神地看着纪凝将自己揉进怀里,抱着自己泣不成声。

  “当年,我从侯爷怀里接过你,朝着他下跪叩首,向他保证此生护着你,不离你半步……我曾以为,我们既是义父子又是恋人,比别人有更多的牵绊,一定会安安稳稳地走过一生,却不知道人是会变的……”

  纪凝打断了他的话,让身边的内监去叫御医,但纪思远拦下了纪凝派走的人,说:“陛下,没用了,我自己服的毒,救不回来的。”

  纪凝终于彻彻底底地慌了起来,问他为什么。

  “陛下觉不觉得我这半辈子活得像个笑话?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我的凝儿与我形同陌路,泉儿和玉儿没能养在自己身边,连他们的性格好恶都不甚了解……知道了有这个孩子以后,我怕极了,每晚都睡不着……我害怕它出生后也被带走,这偌大的宫殿,到最后依旧只剩我一个人……”

  纪凝再听不进去纪思远的话,抱着他流泪,唤他义父。

  纪思远恍若未闻,朝他轻笑:“我听说首辅的女儿后,就知道你为了安抚老臣,一定会来见我……所以提前备好了毒药,在你进殿前把药喝下去的……以后我就自由了,不必死守着你一人,你想立谁为后就立吧……只是一点,对泉儿和玉儿好一点,他们到底也是在你的期盼中.出生的孩子……”

  纪凝抱着纪思远在主殿里坐了一夜,感受着怀里的人体温一点点冰冷下去。

  很久以前他曾想过,自己和纪思远的将来。他先是以为纪思远会作为自己的长辈与自己相依为命,后来满心相信他们可以一直恩爱到老,却从未想过他们会是这种结局——相伴一生,却形如陌路。

  “你会害死他。”

  纪凝昏倒前耳边响起的最后一个声音是莫复的,那夜莫复的话如同谶语,验证了他们的未来。

  纪思远确确实实因他而死,因为他的爱,因为他的自私,因为他的猜疑……

  纪凝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厢房的外间里睡了过去。

  方才那漫长真实的几十年,竟然是一场虚幻的梦魇……

  他的耳边响起嘈杂的人声,接着是半夏的声音:“殿下,老爷生了,一位少爷和一位小姐,是龙凤胎。”

  “韦泉和韦玉……”他喃喃说道。

  或许方才的那一切并不是梦,而是上天给他的警示,或许他真的活过了那几十年……和纪思远蹉跎了那几十年。

  纪凝的眼泪掉了下来,跑进里屋的床榻边,将精疲力竭的纪思远紧紧地抱在怀里,感受着怀中人重新温暖起来的身体。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重来一次,纪思远一定不会因自己而死的。

  大不了日后离他远些,爱他少几分,也绝对不要让他过上梦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