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一山更比一山高
作者：盛善心儿 更新：2020-03-11 09:00 字数：2304
第26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想到此处，邓欣抛出了个改良过的传统段子：“临街一家酒肆，先后进来三位客官。头一位——”邓欣边说，边模仿故事角色的言行举止，“——五大三粗，一瞧就是个练家子。客官进来，跟柜上买了一碗酒，端碗坐下来仔细一看——酒碗里落了只苍蝇；顿时火冒三丈，撂下酒碗拍桌子唤来掌柜，”她且转向田嘉禾，学着练家子训起了掌柜的，“——等到他起效，拍下几文钱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暂缓一刹那，又说另一位客官：“白衣秀士，瞄到酒碗里落了只苍蝇——面不改色，酒碗碰都不碰，拍下几文酒钱转身就走。末一位，”前两位算是垫场，这位才是主角，“这位仁兄，寻个雅座坐下来，等他发现酒碗里落了只苍蝇，竖起右手小指——”说话间，比划了个兰花指，“——露出长指甲来，把那苍蝇挑出来，用小指头养好的长指甲，抵着苍蝇的喉舌，大喝：‘给我吐出来！偷喝了多少酒，统统吐出来！’——”
话音未落，满堂彩。平日里最是深沉的司礼监掌印孟骥，捧茶盅的手略抖了抖，忍俊不禁。李谦直接喷出一口茶来，被田嘉禾打趣道：“快招——喝了多少？”
侯显笑过之后，忙放下茶盅，顺了顺气。周围伺候的小火者，纷纷掩面偷笑。只有郑和，眼含笑意，嘴角微微上扬，手捧茶盅仿佛在寻思什么。
邓欣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神情，静心品茶。
茶献二道，又添了一道点心。借着送点心的工夫，外头来的小火者悄悄往侯显手里塞了张纸条，并往孟掌印那边使了个眼色。侯显把纸条递给李谦，再由李谦转交田嘉禾。田嘉禾掩在袖子里，看过上写内容，再与孟骥。
孟骥看罢，微微点头，把纸条展开来放在茶果盘上，叫小火者端给李谦。李谦扫视过后，提议道：“这么敢说没趣，烦姑娘唱一曲如何？”
邓欣笑问：“中贵想听什么曲子？只要我会唱——”期待中，望向郑和。不等郑和开口，田嘉禾提议：“不如唱个风花雪月的曲子，就那首‘春花秋月’——”
听到此处，郑和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望向李谦、田嘉禾二位。
不曾想，邓欣满口答应下来，且道：“刚好，我会唱一首‘春花秋月’。诸位请了——”田嘉禾吩咐拿来红牙板，与她合拍。本以为邓欣将唱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待等她开口唱道：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郑和听罢，莫名地松了口气。
这本是宋代无门禅师的一首诗偈。许是听众发了慈悲，孟骥先跟外头小火者比划一下，再提议撤去茶局，由郑和邀请邓氏往内官监做客。邓欣起身，屈膝道谢，跟随郑和离开。
郑和才一走，李兴从另一角门快步进来，质问田嘉禾道：“好个中贵，女儿家怎地惹恼了你，要给人家下绊子？”
李谦忙劝道：“误会了不是？不就唱个《虞美人》嘛。”
李兴反口：“问你是没读过书，还是没听过曲儿？知道‘春花秋月何时了’是恁回事儿？”
孟骥点破：“此系南唐李后主，被俘到汴京后所作。其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二句，容易被歹心人断章取义、牵强附会，再散布开来，冒犯今上天威。”
李兴拱手道：“掌印公公慈悲。”
侯显问道：“既如此，为何还叫她唱？莫非——”说话间，竖起右手食指、中指，比划了一下，暗示那张纸条。
孟骥向上拱手道一声：“万岁爷圣明。”又问李兴：“你不是才从御驾前过来，怎么没瞧见？”
李兴解释道：“临来遇事绊住了。”
田嘉禾接话道：“是你这儿绊住了，人家那儿没绊。”
彼时，郑和亲自带路，引着邓欣去了内官监值房，边走边问：“方才，多半揣度姑娘将唱《虞美人》，怎地想起唱佛偈啦？”
邓欣笑道：“我又不傻，犯恁个文字狱？再没有‘寿宴上问白事’的道理。”
郑和赞许道：“姑娘聪明，不至于犯了今上忌讳。”邓欣瞬间回忆，怹这就算是“关照”了。
来至内官监院内，郑和迈上台阶，似乎在念叨什么。邓欣紧跟上去，问：“您在说什么？”
郑和迈过门槛，微微一笑：“玫瑰带刺儿——波斯谚语，”随后入座，疑惑道：“姑娘不懂波斯文？”
邓欣猛地想起那天的波斯语表白，脸颊一红，如实交代：“我不会波斯文，偶尔听到，模仿来的。”
郑和又问：“姑娘可知，那话儿什么意思？”
邓欣做了个深呼吸，讲道：“心照不宣。”
郑和微微一笑，转言道：“前儿与你的折扇，可曾带来？”
“喏——”邓欣解下随身佩戴的扇套，双手托着，“——这不随身带着？”
“拿来我瞧瞧，”郑和招手，唤她近前，取过扇子来，翻看一面扇骨；随即摸出文房锦盒里，一柄刻刀，认真地在扇骨上刻下“三千一”仨字；刻好后，用极细的毛笔点上泥金，涂抹刻痕；待刻字干透，才还予邓欣。
邓欣问道：“这是何意？”
郑和解释说：“扇骨黑黢黢的，不好看——你不也说过‘黑金般配’么？”
邓欣展开扇面，双手递过去，问道：“既如此，您再给我提几个字？”
郑和推合扇面，如是说：“白纸无垢，留着罢。”
二人无话，郑和翻起了案头文书。邓欣环视屋内，闲时把玩起了折扇。半刻后，郑和提议道：“柜上靠边那一摞书，姑娘喜欢，不妨读一读。”
“多谢，”邓欣直奔书柜，拿过最上面那一本《越洋游记》，只是简短记录了东南亚、南亚及西亚主要国家地区的风俗物产，上面提到了“占城”“爪哇”“三佛齐”“苏门答腊”“锡兰”“柯枝”“古里”并西亚“忽鲁谟斯”。
放到现代，一瓶水、一本书就能让邓欣安静一整天。之前茶会，邓欣喝了半肚茶水，这会儿看书也不用就茶。虽说是繁体字，阅读稍显吃力，习惯了就好嘛——关键是，这是本命主动借她的。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外头来人传旨：“万岁爷赏邓氏物件——”郑和忙绕到案前，引导邓欣领旨谢恩。邓欣接过赏赐物件一瞧：各色零碎绸缎、丝绒线、竹撑子及银针。
来人转述永乐口谕：“闻得邓氏潜修道法，不如将‘十二愿心’绣成荷包，分赠诸位。”邓欣翻了翻零碎绸缎，估摸着配上里子只够绣十一枚荷包；转身望向郑和，期望寻觅出答案。郑和无声地点了点头。邓欣会意，心照不宣。
想到此处，邓欣抛出了个改良过的传统段子：“临街一家酒肆，先后进来三位客官。头一位——”邓欣边说，边模仿故事角色的言行举止，“——五大三粗，一瞧就是个练家子。客官进来，跟柜上买了一碗酒，端碗坐下来仔细一看——酒碗里落了只苍蝇；顿时火冒三丈，撂下酒碗拍桌子唤来掌柜，”她且转向田嘉禾，学着练家子训起了掌柜的，“——等到他起效，拍下几文钱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暂缓一刹那，又说另一位客官：“白衣秀士，瞄到酒碗里落了只苍蝇——面不改色，酒碗碰都不碰，拍下几文酒钱转身就走。末一位，”前两位算是垫场，这位才是主角，“这位仁兄，寻个雅座坐下来，等他发现酒碗里落了只苍蝇，竖起右手小指——”说话间，比划了个兰花指，“——露出长指甲来，把那苍蝇挑出来，用小指头养好的长指甲，抵着苍蝇的喉舌，大喝：‘给我吐出来！偷喝了多少酒，统统吐出来！’——”
话音未落，满堂彩。平日里最是深沉的司礼监掌印孟骥，捧茶盅的手略抖了抖，忍俊不禁。李谦直接喷出一口茶来，被田嘉禾打趣道：“快招——喝了多少？”
侯显笑过之后，忙放下茶盅，顺了顺气。周围伺候的小火者，纷纷掩面偷笑。只有郑和，眼含笑意，嘴角微微上扬，手捧茶盅仿佛在寻思什么。
邓欣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神情，静心品茶。
茶献二道，又添了一道点心。借着送点心的工夫，外头来的小火者悄悄往侯显手里塞了张纸条，并往孟掌印那边使了个眼色。侯显把纸条递给李谦，再由李谦转交田嘉禾。田嘉禾掩在袖子里，看过上写内容，再与孟骥。
孟骥看罢，微微点头，把纸条展开来放在茶果盘上，叫小火者端给李谦。李谦扫视过后，提议道：“这么敢说没趣，烦姑娘唱一曲如何？”
邓欣笑问：“中贵想听什么曲子？只要我会唱——”期待中，望向郑和。不等郑和开口，田嘉禾提议：“不如唱个风花雪月的曲子，就那首‘春花秋月’——”
听到此处，郑和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望向李谦、田嘉禾二位。
不曾想，邓欣满口答应下来，且道：“刚好，我会唱一首‘春花秋月’。诸位请了——”田嘉禾吩咐拿来红牙板，与她合拍。本以为邓欣将唱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待等她开口唱道：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郑和听罢，莫名地松了口气。
这本是宋代无门禅师的一首诗偈。许是听众发了慈悲，孟骥先跟外头小火者比划一下，再提议撤去茶局，由郑和邀请邓氏往内官监做客。邓欣起身，屈膝道谢，跟随郑和离开。
郑和才一走，李兴从另一角门快步进来，质问田嘉禾道：“好个中贵，女儿家怎地惹恼了你，要给人家下绊子？”
李谦忙劝道：“误会了不是？不就唱个《虞美人》嘛。”
李兴反口：“问你是没读过书，还是没听过曲儿？知道‘春花秋月何时了’是恁回事儿？”
孟骥点破：“此系南唐李后主，被俘到汴京后所作。其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二句，容易被歹心人断章取义、牵强附会，再散布开来，冒犯今上天威。”
李兴拱手道：“掌印公公慈悲。”
侯显问道：“既如此，为何还叫她唱？莫非——”说话间，竖起右手食指、中指，比划了一下，暗示那张纸条。
孟骥向上拱手道一声：“万岁爷圣明。”又问李兴：“你不是才从御驾前过来，怎么没瞧见？”
李兴解释道：“临来遇事绊住了。”
田嘉禾接话道：“是你这儿绊住了，人家那儿没绊。”
彼时，郑和亲自带路，引着邓欣去了内官监值房，边走边问：“方才，多半揣度姑娘将唱《虞美人》，怎地想起唱佛偈啦？”
邓欣笑道：“我又不傻，犯恁个文字狱？再没有‘寿宴上问白事’的道理。”
郑和赞许道：“姑娘聪明，不至于犯了今上忌讳。”邓欣瞬间回忆，怹这就算是“关照”了。
来至内官监院内，郑和迈上台阶，似乎在念叨什么。邓欣紧跟上去，问：“您在说什么？”
郑和迈过门槛，微微一笑：“玫瑰带刺儿——波斯谚语，”随后入座，疑惑道：“姑娘不懂波斯文？”
邓欣猛地想起那天的波斯语表白，脸颊一红，如实交代：“我不会波斯文，偶尔听到，模仿来的。”
郑和又问：“姑娘可知，那话儿什么意思？”
邓欣做了个深呼吸，讲道：“心照不宣。”
郑和微微一笑，转言道：“前儿与你的折扇，可曾带来？”
“喏——”邓欣解下随身佩戴的扇套，双手托着，“——这不随身带着？”
“拿来我瞧瞧，”郑和招手，唤她近前，取过扇子来，翻看一面扇骨；随即摸出文房锦盒里，一柄刻刀，认真地在扇骨上刻下“三千一”仨字；刻好后，用极细的毛笔点上泥金，涂抹刻痕；待刻字干透，才还予邓欣。
邓欣问道：“这是何意？”
郑和解释说：“扇骨黑黢黢的，不好看——你不也说过‘黑金般配’么？”
邓欣展开扇面，双手递过去，问道：“既如此，您再给我提几个字？”
郑和推合扇面，如是说：“白纸无垢，留着罢。”
二人无话，郑和翻起了案头文书。邓欣环视屋内，闲时把玩起了折扇。半刻后，郑和提议道：“柜上靠边那一摞书，姑娘喜欢，不妨读一读。”
“多谢，”邓欣直奔书柜，拿过最上面那一本《越洋游记》，只是简短记录了东南亚、南亚及西亚主要国家地区的风俗物产，上面提到了“占城”“爪哇”“三佛齐”“苏门答腊”“锡兰”“柯枝”“古里”并西亚“忽鲁谟斯”。
放到现代，一瓶水、一本书就能让邓欣安静一整天。之前茶会，邓欣喝了半肚茶水，这会儿看书也不用就茶。虽说是繁体字，阅读稍显吃力，习惯了就好嘛——关键是，这是本命主动借她的。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外头来人传旨：“万岁爷赏邓氏物件——”郑和忙绕到案前，引导邓欣领旨谢恩。邓欣接过赏赐物件一瞧：各色零碎绸缎、丝绒线、竹撑子及银针。
来人转述永乐口谕：“闻得邓氏潜修道法，不如将‘十二愿心’绣成荷包，分赠诸位。”邓欣翻了翻零碎绸缎，估摸着配上里子只够绣十一枚荷包；转身望向郑和，期望寻觅出答案。郑和无声地点了点头。邓欣会意，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