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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忘情水
作者:形草      更新:2022-03-08 09:07      字数:4036
  「你好,這裡是塔矢家……嗯?是夏美啊,暑假不用課輔嗎……爸媽呢?」

  午後的和式大宅一如既往地融合了許多細碎的聲音,庭院的鹿威、牆頭的鳥鳴、夏蟬輕響……一切都是明子這些年來早已習慣的氛圍。

  算上學生時代,在東京這個大城市已定居多年,有了自己的歸屬,有了習慣的一切……比起為了事業與家人拼命力爭上游的同窗們,或許……自己算得上幸運的人。

  人生有得總有失,但無論過什麼樣的生活,最忌患得患失。

  「春衣……溺水!?」寧靜的午後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破壞了。

  『爸爸看起來好像傻了,媽媽一直哭……姑姑還是快回來吧!』

  電話那端傳來姪女的抽泣聲,想到一向鎮定的早苗姊竟能一直哭,明子的心抽了幾下,隨即定神:「他不是挺會游泳的嗎……你爸呢?他現在在做什麼?」

  「商店街委員的井上伯伯來到家裡,跟爸爸說是要安排後事……可是爸爸一直心不在焉。」中學,已經懂得死亡的年紀。

  明子握著話筒的手差點滑了下來,但力圖鎮定:「沒……沒救了?」最小的孩子,這就沒了……當年出生的時候我還幫著改衣服作襪子……天啊:「好,你先別慌,跟冬樹都好好聽井上伯伯的話,沒要你們做什麼就陪著爸爸媽媽,明白嗎?姑姑馬上回去。」

  掛上電話後,明子嚥了嚥情緒,回首一周寧靜的大宅,頓感恍如隔世。

  得快出發,回靜岡。

  寂靜的棋會所內沒有客人。

  炎炎夏日,三天前空調故障後來客頓減,加上今日塔矢行洋與中國棋士在附近的飯店有交流賽,所有熟客們都往有冷氣又有棋局可看的地方觀戰了,這間悶熱的棋會所暫時乏人問津。

  如果你問十歲的塔矢亮,在空無一人的棋會所自行擺譜是什麼感覺?平日人多時答案或許是孤單或者寂寞,但今日,只剩詭異。

  「啪。」看著電視轉播上,父親又落了一子,自己也跟著擺上應手。

  回首望向櫃檯方位,翠玉的雙眸透出疑惑:至少市河小姐該在吧?不是說這兩天有人要來修理空調嗎?

  疑惑在異常悶熱的環境下沒有持續太久,為通風而敞開的大門外傳來了皮鞋的輕響,輕聲卻急促。

  「小亮,」二十出頭的緒方三步併作兩步上樓,見到這位小師弟,明顯鬆了口氣,緩了緩步伐來到棋桌邊:「收拾收拾跟我過來,今天修空調的技師不來了。」說著,仰頭看了看靜止的扇葉,扯扯領口。

  眨眨碧綠的眼睛:「那……市河小姐呢?」雖然疑惑,卻已乖乖動手收拾。

  「他去參加珠心算檢定考。」

  小學生更加疑惑了:「那不是明天嗎?」

  「他迷迷糊糊記錯了,剛剛才發現,我才送他去完考場回來……真是!」師母娘家出事、老師在棋賽中、市河去考試、蘆原出差到四國去了……我該把小亮放哪?這裡很熱啊。

  一大一小鎖上了棋會所的門,沉默著下樓,站在一樓整排的信箱邊,一時沒了主意。

  小亮側頭,靜靜地觀察了會兒緒方先生……這位年齡介於大哥哥與叔叔之間的棋士是父親的首徒,也是自己的大師兄,只是年紀真的差太多了,平時的共通話題也少,即便是聊圍棋,也因棋齡與經歷不同,不是很能溝通。

  畢竟職業棋士與小學生,還是有歷練上的差距。

  再度眨眨碧玉的雙眼,墨髮隨夏日午後的和風輕動……緒方先生正在煩惱什麼嗎?他剛剛說送市河小姐去考試,卻好像沒開車,難道是車子壞了……或是?但是車子我又不懂,還是別亂說。

  「要不……去棋院?」少年小心翼翼地試探,職業棋士去棋院總不會錯。

  聞言,年輕的緒方真想扶額:「除了棋院,沒想去的地方嗎?」我至少還會去水族館逛逛,或者去看看賽車。

  小亮緊緊身後的背包:「……回家下棋?」緒方先生有空陪我下棋嗎?他好像很匆忙。

  看著小心揣測自己心思的小師弟,雖然不清楚他揣測出了什麼,但緒方無言了……

  這位小師弟好像除了下棋,其他都不在行,不瞭解的人以為他看起來很鎮定,事實上他對根本不在乎的人絲毫沒多想,會這麼揣測我,這麼說來我也該算是他在乎的人之一……嘖,可我覺得他還是像平時對陌生人那樣,我才好處理。

  「算了,跟著我吧。」探手伸入襯衫口袋,掏出一張文件,掃視一眼後意味不明地笑笑:「帶你去個好地方。」幸好小學了,不是需要把屎把尿的年紀,帶上他也無妨。

  「?」仰頭,疑惑。

  「秘密基地。」緒方抬手攔車。

  望著車窗外飛快向後移動的景物,小亮放下隨身背包。

  緒方先生是自己從出生就認識的人,在所有大人都沒空的時候,跟著他不會有絲毫不安,自然是不會懷疑有任何被綁架的可能……只是這麼突然地變動生活步調,還是頭一遭。

  車行一陣,看著澀谷站的地鐵入口飛快掠過視野,第一次來到商店整齊林立的表參道,小亮確實感到新鮮,坐在計程車內,雖然玻璃窗上映出的表情一如既往,內心卻難掩小小的雀躍。

  「到了,下車。」年輕的緒方身著白色休閒服,付了車錢後自顧著下車,站在夕陽紅光中,淡色的髮絲與細框眼鏡,折射出精明的微光。

  「嗯。」向司機道了聲謝,小亮自行推開車門,觀察自身所處的新環境。

  半新不舊的一棟獨門獨院,庭院整潔的小塊草坪上已經站著兩個男人,看穿著像是一般公司職員,見到緒方便將目光投射過來,接著是握手、交換名片……

  小亮伸手緊了緊自己的背包,內心瞭然:看樣子緒方先生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果然今天大家都很忙,他帶上我也是無奈之舉了。

  思及此,倒也沒什麼自憐自傷,平日裡父母、前輩、會所的老人們對自己百般愛護,體會真切,此時自也沒太大感觸,既然來了便細細打量環境,也打發時間。

  小樓似乎是刻意營造出歲月的痕跡,也可能是長期維護保養,看不出年歲,牆上爬滿了不知名的常綠植物,店門口的招牌用復古風寫了幾個大字。

  「……忘情水。」好怪的店名。

  「小帥哥要不要一起進來?外面熱。」職員之一在進門前回首招呼。

  「是。」別給緒方先生添麻煩,再說下午真的熱。

  進入店內後,聽著三位大人談合約內容,小亮才拼湊出了大概。

  這間有昭和前期風格的酒吧店面,是緒方先生家的,平時不由緒方先生負責,大概原本承擔責任的人今天也臨時有事,種種巧合下,自己便被緒方先生帶上。酒吧也只是曾經是酒吧,由於景觀不錯,地段也合適,常常有短期租約,或有大學生拍短片、或有人前來拍婚紗……這回『忘情水』的店名也是臨時安上的,緒方先生主要向對方強調,必須在租期屆滿後盡可能將環境恢復原狀。

  「原本不是復古風的嗎?」兩位陌生人離去後,小亮打量四周,開口。

  「不是,以前租借的對象沒像他們這樣搞大變動,這回把我家老頭子嚇到了,呵,」說著,緒方來到吧檯後方,左右看看:「既然來了,喝點什麼再走……乾脆叫外賣過來,在這邊吃晚餐。」外頭太熱了。

  小亮微微疑惑:「爸爸呢?」媽媽回靜岡,但是爸爸棋賽剛結束會很累。

  「後援會的人應該已經訂好包廂了,連同中國棋士一行人一起招待。」緒方手上一邊動作,一邊淡淡地說著。

  小亮更加疑惑了,走近吧檯,坐上高腳椅:「那緒方先生不出席,會不會不好?」說不上,緒方先生是首徒,平時也不是沒跟父親一起出席過類似場合,這次難得有中國棋士來……

  「我得照顧你。」理所當然,完全不怕傷了小師弟的自尊心。

  聞言,無奈偏過頭,低聲:「我又不需要你照顧。」地鐵就在剛剛看見的地方,我總會自己回家的。

  對於小師弟偶爾的一點點小脾氣,完全沒放心上,緒方手中調製著小亮人生中的第一杯薄荷蘇打。

  多年後緒方回憶,似乎不知從何時起,與小亮的關係成為勁敵,再也不是大師兄與小師弟之間,一個模範一個追趕,一個內心壞笑一個偶爾彆扭的關係。而當回憶起過往時,才發現在時光流裡,那份情誼早已轉化。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看著緒方先生雙手流暢地動作,美麗的玻璃杯好像凝結了淡綠色的液體,襯著燈光流轉,冰涼綺麗,小亮只感覺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至少眼前所見熟悉的人,卻不是自己熟悉的、黑白分明的氛圍。

  「……好漂亮,謝謝。」睜大同樣翠綠的眼睛,接過遞到眼前的沁涼玻璃杯,細心觀賞。

  隨意在身後摸出一罐啤酒,拉環輕響,開啟:「嘖,本想帶女人過來,沒想到竟讓你第一個嘗了。」嗯?不對……好像很久以前有弄給老師喝過。

  依舊觀賞著,捨不得喝……突然抬頭:「緒方先生的意思是……有女朋友了?」對男女交往還很懵懂的年紀。

  大吞了口啤酒,聳肩坦白:「目前沒,之前斷續交往過幾個……夏秋之際棋賽忙,反正也還年輕,不急。」

  「媽媽常說很多事情若當下不懂珍惜,以為有永恆的時間,往往將會遺憾。」雖然不是很懂,但直覺緒方先生肯定對女朋友不是很關心。

  立在吧檯內的緒方聞言,突然沒了言語,本也不是與這位小師弟太有話題,想到師母回靜岡的原因,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恰當,可總覺得自己似乎該說些什麼,在這個師父師母都很忙的當下,做點開導,也當盡點前輩義務。

  「你跟表哥表姊們熟嗎?」放下啤酒罐,直接問。

  「……不熟,只見過幾次,上小學後就更少了。」正準備舀起冰淇淋上的薄荷葉,小亮微愣,想起今天母親回娘家走得匆忙,直覺也感應到似乎出事了。

  「春衣呢?」應該是最小表姊。

  歪頭,仔細回憶:「上次見面好像是他剛加入游泳校隊的時候……已經兩年了。」說著,舀了口冰淇淋,又喝了口綠色蘇打水。

  緒方聞言,心情有些複雜……靜岡離東京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只要有心聯繫的話距離不是問題,可能小亮太專注於圍棋,說來跟身邊學校的同學都不太能交往,又怎麼可能與遠在靜岡的表親有更多聯繫?不過這也代表這回春衣的死亡不會帶給他太多打擊……

  嘖,難道我有當保母的潛力?簡直憂喜參半。

  「怎麼突然提起表姊?」

  又拿起啤酒罐,仰頭,一飲而盡:「師母趕回去靜岡,你春衣表姊溺水,已經在辦後事了。」直截了當,注意著小亮的表情。

  小亮震驚了會兒,最後放下手中的小茶匙……望著碧綠的飲料發起呆來。

  戶外霓虹漸起,光斑流轉,室內寂靜……緒方再度輕啟拉環,又開了瓶啤酒,時間在這無聲的靜默中流逝。

  末了,小亮神色無奈傷感地再度拿起茶匙,輕舀冰品,送入口中,卻沒感到任何甜味。

  「可惜了。」才想著下次他們來東京的話,我總算也有除了圍棋之外能告訴他們的事情了。

  「什麼?」

  「沒什麼。」

  「你別太難過,打起精神安慰師母。」

  「我沒難過。」偏過頭,別開視線。

  「都在吸鼻子了。」小鬼一個,至少知道他還是正常有感情的小鬼,這樣就好。

  「那是因為喝冰的。」不是藉口的藉口。

  離開現在店名為忘情水的酒吧,小亮回首看了一眼目前充滿昭和前期懷舊風的建築物。

  ……希望下次,有能力讓朋友開開心心地喝薄荷蘇打,別讓對方像今天的我一樣,傷心難受。

作者有话说:

劉德華的一九九五年的歌,《忘情水》,中學時代周圍真的每個同學都會唱,至今也還記得那麼兩句,就像記得片段的年少時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