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欸啊，那個少年仔回來了嗎？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事了？」

　　老闆娘是一個熱情且善良的大好人，就像老闆或者這裡的居民一樣，只是老闆不會將關心表現在臉上，他總是默默關心，會在老闆娘打算替他補身體時，拎著刀就去殺了後院的雞，可憐的雞因他而倒楣的提早結束生命，也會在他去應徵大家都說不好的工作時，擔心的在外頭等著尚未歸來的他。

　　他們兩夫妻的舉動，令他已然冰冷封閉的心微微的鬆動了些許，僅僅只是細微的鬆動，但那已經令冰凍的心有了裂痕。

　　輕輕地踏進門，白詠夜和從裡頭走出來的老闆娘立刻就打了個照面，嘴裡還在不住詢問的她，在看見白詠夜時，立刻驚喜地大喊。

　　「你這死老頭！少年仔回來也不說一聲，害我在那像個憨頭仔唸個半天！」老闆娘嘴裡一邊埋怨著老闆，一邊拉過白詠夜，不斷地打量著他，在確認沒缺胳少膊，甚至連點擦傷也沒的，才鬆了一口氣。

　　放下了心，她才開口問了鎮外那個工作的事。

　　「怎麼那麼晚？那工作不行嗎？」想想也是，那個住在兩條街外的阿花嫂去做也不過兩天的光景就跑了回來，剛剛白詠夜回來前還在抱怨那家主人有多刻薄，多愛生氣，甚至還愛摔東西，前兩項還能忍受，但最後一項讓她感到害怕，害怕自己被傷害，所以才灰溜溜的跑回來，不做了。

　　阿花嫂已經五十多歲了，本是護士出身，所以總是私下接一些短期看護的工作，她早年照顧過不少病患，什麼刁難的沒見過，會砸東西的也見過，就是沒見過這麼兇狠的，據說那人就算不說話，光是被看，就能讓人腿肚子直打顫了。

　　所以白詠夜這樣一個細皮嫩肉的少年人，做不下去也是很正常的。

　　但她沒想到白詠夜竟然搖了搖頭，在她疑惑的眼神之下，比了比樓上，做了個提東西的手勢，然後指向外頭那棟別墅的方向。

　　「什麼？你要搬過去？」經過這陣子的接觸，老闆娘已經知道白詠夜不會說話，但她雖不懂手語，可白詠夜比的也不是什麼正統手語，就是些簡單的手勢加動作，因此她一下就明白了白詠夜的意思。

　　「你確定嗎？那個人不是聽說很兇，脾氣很不好嗎？」老闆娘很是憂心，就怕白詠夜過去會受委屈。

　　但白詠夜拍了拍她的手背，要她安心的意味濃厚，他比了比自己，再擺擺手，意思是說他沒事，那工作很好。

　　這讓老闆娘很是疑惑，難道傳言不實？還是白詠夜去應徵的，和花嬸說的不是同一個工作？可是見白詠夜神色如常，一點也不像受過委屈的樣子，但話又說回來，白詠夜一直都是同一種表情，即使受了委屈，誰又看得出來呢？

　　在老闆娘還滿心不願意的時候，方才走進裡頭的老闆又走了出來，「好了啦，讓少年仔去整理行李，那麼晚了，走那條路危險。」他顯然並未走遠，就站在那聽，可他的話立即讓自家老伴感到不滿。

　　「你說什麼？你下午沒聽到阿花嫂說的嗎？那頭家很不好，會摔東西耶！」要是砸傷了白詠夜怎麼辦？看看這細皮嫩肉的，連碰一下都像會禁不住一樣，若是被砸到，肯定比一般人還要嚴重！

　　老闆擺了擺手，難得多話的又說了幾句。

　　「人家少年仔都覺得沒事，妳瞎操心什麼？」

　　「我才不像你這沒良心的！」老闆娘不滿地反駁道。

　　但老闆不理會她，逕自地轉身離開，聽腳步聲，顯然是上樓了，他在樓上待了一下，樓下的兩人聽見了開門聲，沒多久，樓梯處傳來了腳步聲，老闆的身影就從門內出現了，而他的手上還多了一個黑色背包。

　　「拿去。」老闆將東西遞給了白詠夜，他竟然是上樓去替白詠夜打包行李，這讓老闆娘的不滿更是滿溢。

　　可就在她即將要開罵時，白詠夜阻止了她，他上前接過了那個黑色背包，點頭向老闆示意道謝。

　　老闆在他接過背包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樓上的房間會留著，你要住隨時可以回來住。」他話語中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只要白詠夜那邊的工作做不下去了，那就搬回來住。

　　老闆和老闆娘一樣的擔心他，雖然白詠夜不是他們的孩子，可顯然的他們並未把他當外人，他們夫妻倆的兩個孩子都出外工作，也都各自有了家庭，在這裡只有他們夫妻倆，即使錢財物資上不與匱乏，但不代表他們就真的什麼也不缺，所以他們才會一直開著這老舊的旅店，即使沒有旅客上門，收入少得可憐，但樓下的餐廳卻是對外開放，街坊鄰居都會來此點些東西，喝點小酒，聊聊天說說八卦，度過閒暇的日子。

　　白詠夜的出現讓他們把對孩子的關心放在他身上，雖然是種轉嫁，但卻是真心真意的，所以老闆娘才會想阻止白詠夜，但老闆不同，他不是那種會將孩子死死地護在羽翼之下的家長，他更多的是充當一個避風港，當孩子苦了倦了受傷了時，可以回來休息療癒的地方，因此他才會讓白詠夜離開。

　　當了夫妻幾十年了，老闆娘當然知道老闆的這種性格，所以再如何的擔心，她也跟著放了手，然後不斷地叮嚀白詠夜要好好照顧自己，偶爾也要來這看看他們，如果受了委屈跟她說，即使那人再兇再可怕，她也會去替他討回公道的。

　　白詠夜順從地聽著，最後還是老闆拉住老闆娘，他才得以脫身，不然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離開。

　　夫妻倆就站在門口一直目送白詠夜的離去，心裡不住地擔心，卻也只能放他去，但他們沒想到，當白詠夜再次走上陰暗的產業道路，回到鎮外的別墅時，迎接他的，卻是一個早先被他放回茶几上的煙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