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由於孟青辛趕著回台北，所以有許多事情並未交代清楚，比如說，雖然這房子擺飾不多，但若是有的話，基本上都是些小擺飾。它們的作用並不是為了增添屋內美觀，這屋子的主人如今哪管美觀不美觀了，他連自己都搞成那副模樣了！

　　那些擺飾甚至任何其他放在桌上櫃上矮几上的任何東西，都只有一個存在於此的理由──它們是被用來摔的，或者，更確切的說，它們是被用來砸的。

　　因此，煙灰缸在這屋裡除了被用來當作煙灰缸之外，順帶著，還是拿來砸的，是一舉兩得的好東西。

　　根據孟青辛所言，雖然砸東西不是什麼好興趣，但把氣發洩在物品上總比發洩到人的身上好吧？多砸多健康，順便還能活絡一下筋骨，伸展上半身，總比在那逕自的自怨自艾裝頹廢來得好！

　　因此這客廳裡，那些桌子椅子什麼的，除了那些大型的櫃子沙發等之外，都是些較為簡便輕量的傢俱，更重要的是，那些挺便宜的，怎麼砸都不心痛。

　　所以當白詠夜從鎮上回來時，一踏進客廳，那煙灰缸便朝他迎面而來。

　　一開始，白詠夜並未看清襲擊他的凶器，他只見一道黑影猛地朝他快速飛了過來，下意識地偏過頭，隨即臉上一麻，那黑影擦著他臉頰而過，猛地砸在了他身後的牆上，當物體掉落至地面上時，白詠夜才看清楚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金屬製的煙灰缸。

　　收回視線，白詠夜轉首環視四周，客廳已經一片雜亂了，甚至比晚餐那會更是混亂，顯然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在情緒上不是太穩定，極力地發洩情緒，像是想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毀滅一般，毫不留情。

　　柳琰夏在看見門口出現人影時，心頭頓時一驚，即使他暴怒的想要摔東西出氣，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想傷害人。

　　他沒想到屋裡有人，他還以為……以為……那名新聘的幫傭在整理完這一切的時候走了，一如先前那些聘來的幫佣一樣，只不過這次的不同，至少清理完才離開……可是即使臨走前記得清理又如何呢？最後還是走了……

　　當他醒來時，看見空無一人的屋子，心裡頭那股劇烈的煩躁感就像是突降的磅礡大雨一般，將他身上每一吋的肌膚都打了濕，名為煩躁的雨滴竄進了他的身體裡，和血液混合在一起透過血管流至全身。

　　極欲宣洩的情緒因此不受控制，柳琰夏發狂的抓起身邊所有可抓的東西，使力的砸向四周，櫃子被他砸凹，水泥牆被砸出裂痕，落地窗的玻璃碎裂一地，一把被砸向外頭的椅子歪斜的躺在院落裡。

　　「都是些操蛋的！」他仰天怒吼，憤然地睜著通紅的雙眼，對所有的一切都感到厭煩而憤怒。

　　這不是他第一次砸東西出氣，卻是最嚴重的一次。即使孟青辛想讓他恣意地發洩情緒，但理智卻還是限制了柳琰夏宣洩情緒。他始終在忍耐著，尤其是在孟青辛面前，他壓抑了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在對方面前爆發，那些咆哮怒吼，都只不過是他心虛之下的掩飾。

　　但若是把人比作一個容器，即使容量再大，裝載的東西多了，也會滿溢而出。尤其是才剛鬆懈地睡了一場覺，柳琰夏的情緒堤防還來不及築起，便已崩潰，所有負面情緒潰堤而出，氾濫成災，暴虐的情緒再也忍受不住，只想肆意的摧毀一切。

　　可即使他的情緒如此失控，他的外表甚至兇狠的有如道上兄弟一般，但他卻從未想過去傷人。柳琰夏不是那種殘暴的人，他或許會在商業上或者其他方面殘酷的打垮對手，可他依舊不會去傷害他人的身體乃至性命。

　　因此當他看見自己順手抄起的東西砸向突然出現的人影時，他傻了愣了呆了，連喊聲小心的反應也做不出來，懊悔的幾乎想砍掉自己的手。

　　但在碰撞聲響過後，在他眼前的那個人，卻依然好好地站立在那，除了對方的臉上多了點擦傷。

　　那人的視線在這裡一掃而過，最後停留在他的身上，令他心裡一陣心虛，他不是故意的，但那看起來就像是故意針對一般，直直地朝對方身上而去。

　　可是心裡的傲氣卻讓他說不出話來，柳琰夏倔強地瞪著眼前的人，面上擺出了一副嘲弄的臉孔，他嗤笑了聲，說道。

　　「要走就走，還回來幹嘛？忘了拿東西，還是忘記領薪水了？」他的話擺明的就想羞辱對方，若他眼前的是別人，或許會不堪受辱而憤怒，但在他眼前的是白詠夜，是那才遭逢更大挫折的白詠夜，因此白詠夜僅是短暫地看了他一眼後，便放下肩上的背包，走進客廳裡，不發一語的開始搬動已經東倒西歪的各種傢俱。

　　別看他一副瘦小的模樣，好歹白詠夜也是孤兒來著，不是外表看起來的那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他力氣大，就連沙發都可以獨自搬動。

　　白詠夜默然地將客廳所有一切盡力地恢復原狀，他沒有看向柳琰夏，但柳琰夏卻始終看著他，看他沒有任何怨氣地整理一切，即使時間已經深夜，依然沒有抱怨。

　　看著眼前的一切，或許是因為自己才剛差點砸到人，也可能是對方臉上那顯眼的擦痕，抑或是他終於有點良心發現了自己的錯……不管如何，柳琰夏還真是第一次在發洩過後，感到心虛

　　他撇開眼，臉上滿是固執，不願承認自己的心虛。

　　柳琰夏的脾氣來得又急又快，而且爆發威力強大，將客廳搞得雜亂不堪，一些傢俱都出現了損傷，也砸壞了幾樣擺飾，剛剛差點成為兇器的金屬煙灰缸，甚至都出現了凹痕，好在還能用，白詠夜將它擺回了矮几上，那裡離柳琰夏很近，近到柳琰夏都能看見白詠夜臉上的汗毛。

　　這人皮膚還真好……柳琰夏的心思不由得一飄。

　　也長得很好看……他的思緒飄飄忽忽，一直到白詠夜將整個客廳都清理乾淨並停下身子，轉過來用那雙如槁木一般的眼睛看著他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視線竟然一直隨著對方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