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早上的陽光十分耀眼，天空中僅有幾絲雲朵飄盪著，遠方山上綠意盎然，空氣中帶了點濕潤的氣息，昨夜似乎下了點小雨，為這早晨的植物帶了點生氣。

　　老舊貨車發出轟轟聲響，有節奏地迴盪在白詠夜的耳邊，他屈身坐在貨車後頭，看著前方建築漸漸遠去，他也隨之垂下了眼眸。

　　「詠夜哥……」

　　身旁傳來了女孩怯弱地細小叫喚聲，白詠夜抬眸看了過去，只見那張長了幾顆痘痘的青稚臉龐紅潤的像是蘋果一般，尤其當白詠夜望去時，紅潤登時暈染了開來，就像是漸漸熟透的果子一般，變得更加紅潤。

　　「那個……那個……」女孩侷促搓著雙手，眼睛不斷地描向白詠夜，隨即便又快速地收回，害羞地不敢與白詠夜對視著。

　　白詠夜的臉依然平靜無波，他直直地看著對方，並未催促對方，靜靜地等待著接下來的話語。

　　「我……我……」女孩的雙臉已經紅透，她偷眼覷了覷白詠夜，波瀾的心受到他無波情緒的影響，深吸幾口氣，才終於能夠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詠夜哥……你的工作如何呢？」她聽過鎮上的人說過，說那工作不好，所以在她得知白詠夜去那工作之後，便心神不安，整日不得平靜，很想立即衝到鎮外去看看。卻不知，她今天人品突然地爆發，被叫去市場跑腿買個東西也能遇上對方，讓她不禁覺得，要是今天去買樂透肯定能中頭獎的！

　　她原先的心不甘情不願，在看見白詠夜纖瘦身影時，立刻就煙消雲散，興高采烈的情緒紛紛襲上她身。

　　只是那時的她沒勇氣搭話，還是她家那位威武的老爸開口向對方打了招呼，剛巧她家的威武老爸要到鄰鎮去送貨，會經過那棟別墅，所以便打算送對方一程……在她家威武老爸開口提出這建議時，她對父親的稱呼也從老頭換成了威武老爸了。

　　白詠夜倒也沒拒絕，反正是順路，不算太麻煩對方，於是他上了貨車，這還是他第一回坐貨車，而且一坐就是後頭，那是一種新的體驗，後方的景色一覽無疑，景色朝後退去，風從兩旁吹過，令人心情不由得一鬆。

　　其實這該多虧阿惠，阿惠便是在他身旁的那個女孩，因她要跟，白詠夜便不想佔據前座，想著坐後面就行，但阿惠又怎麼肯讓白詠夜坐後面呢？

　　他可是她的白馬王子！因此說什麼也不同意，兩人讓來讓去，最後便是一起坐在貨車後面，肩並肩的坐著，讓阿惠緊張又興奮地一顆心都快從嗓子裡跳出來了。

　　她覺得今日絕對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了！

　　白詠夜看著阿惠，他能感受到對方的憂心，嘴唇微微地動了動，最終只是化成一道無聲的嘆息，那聲嘆息很快地便煙滅在他的喉嚨裡，連一絲淡淡的氣息也未透出。

　　抬起手，白詠夜將手放在阿惠的頭上，輕輕一撫，似在告訴她不用擔心，他一切都好。

　　阿惠的臉因此更加紅潤，都紅到了脖子上了，她縮了縮脖子，所有的感覺神經都像是集中在頭頂一般，為那個輕撫心動不已，耳邊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白詠夜的手僅僅放了會，便收了回去，讓阿惠不禁發出了惋惜的嘆聲，但隨即便又驚慌地摀住嘴，滿臉通紅地看著白詠夜，就怕被他發現自己的心情。

　　只是白詠夜已經將頭轉了正，雙眼直視著前方，看著遙遠的彼端，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阿惠放下了手，靜靜地看著白詠夜的側臉。白詠夜的五官並不是那麼的深邃，鼻樑不挺，但卻小巧圓潤，皮膚白皙細緻，不像她臉不僅發黑還長了痘痘，粉粉的唇微微閉著，那五官比她這名女性還要來的清秀，是一張十分好看的臉。

　　在那張好看的臉上，隱約可見有著淡淡的笑紋在那白嫩的臉頰上，顯示出對方是個愛笑的人，但如今，為何不笑了呢？為何總是板著臉，不發一語呢？

　　阿惠曾不意聽見隔壁嬸嬸和人聊天，她們說他不是啞巴，或者是最近才失了聲音，因他不會正統的手語，只會簡單的比劃，有時候別人和他說話時，他會動動嘴唇，像是想說話一般，可是最後卻說不出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會令他失聲，但或許那就是他千里迢迢的獨身來到這個邊陲小鎮住著的原因吧。

　　好可惜……詠夜哥的聲音肯定很好聽，笑起來一定也很好看……阿惠不禁這般想著。

　　阿惠一直看著白詠夜的側臉，看得有些失神，當白詠夜轉過頭望向他時，她彷彿能看見那張清秀的臉龐笑起來的模樣。

　　果然好好看……

　　只是，當她想再看清楚，好將那笑容深深刻印進心裡時，那笑容卻如幻影一般的消失，取而代之的，依然是那張無波的臉。

　　「到了喔！」

　　當阿惠揉著雙眼想確認自己方才看到的笑臉是否真是幻覺時，耳邊登時傳來了一個煞風景的聲音，阿惠一聽就認出那是她家老頭的聲音……在這時，阿惠的父親又成了老頭了，誰叫這路程這麼短暫，而他又開那麼快呢？

　　藍色的小貨車已經停下，白詠夜站起了身，直接跳下了車。下車後，回身拿起幾個提袋，那些都是他在市場買的菜和肉，然後朝阿惠點了點頭，再向前座的阿惠爸爸招了招手，表示他的感謝和道別。

　　「免客氣啦，那是剛好要往這邊來。」阿惠爸爸的嗓門大，他國語不好，台語腔很重，但白詠夜略能聽懂，他輕輕一點頭。

　　阿惠爸爸笑了笑，鎮上的人已經習慣他不笑的臉，反正能感受到意思就行，他擺擺手，就開著小貨車離去，渾然不知，在他後頭的女兒是怎麼用那既惋惜又留戀的眼神看著仍舊站在那裡的白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