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詠夜的字依然秀氣，但這一次，柳琰夏根本無暇欣賞字如何，他滿腦子都是那兩個字。

　　「忘了。」

　　這世上會有人忘記吃飯嗎？

　　還真有，柳琰夏自己就曾經忙得忘記吃東西，但那也不過是一兩餐的事，只要一閒下來，肚皮就會咕嚕作響，餓得他前胸貼後背，而不得不去覓食，這種一忘就忘了幾天的事，根本沒有！

　　「連吃飯都會忘記，你確定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心中一股怒氣登時油然而生，柳琰夏按耐不住地想要罵人。

　　「想死就說，只是給我滾出去死，別在這汙了我的地方，我連張草蓆都不想給你。」惡毒的話再次從柳琰夏的口中一出，他指向門口的手微微一顫，似乎沒啥底氣，就怕對方真選擇離開。

　　他才不是關心對方，只是因為對方煮的東西太好吃了。

　　柳琰夏收回手一拍桌，眼一瞪，本就兇狠的臉更加可怕。

　　「要嘛現在就吃點東西，不然就滾出去！」他直接給白詠夜二選一，但心裡也不是很靠譜，萬一對方真滾了出去，怎麼辦？

　　用暴力直接讓他屈服？如果他雙腿健全，問題就不大，但現在他連能不能摸到對方的衣角都是一回事了……

　　柔情勸說？那用暴力還比較實在……

　　在柳琰夏表面怒意橫生，內心卻坎坷不安的時候，白詠夜靜靜地站在那裡望著他，他並不是不想說話，但嘴唇動了動，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響。

　　他知道自己不是喉嚨受了傷，只是就是發不出聲音來，他的喉嚨在離開台北那時，或者在更早以前，被那人揮開自己的手時，便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垂下眼眸，他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在碗裡添了一點飯，坐到柳琰夏的面前，一口一口如同嚼蠟似的，就像是在交差一般的嚥了幾口，那碗就空了。

　　白詠夜將碗推至對方眼前，抬眸望向對方，像是在請對方鑑定似的。

　　柳琰夏已經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了，但人總算是吃了東西，雖然只有幾口，不過這麼久沒吃，也不能一下就吃太多。這次就不要太強求，可下回肯定沒那麼容易讓他過關，定要他多吃點……柳琰夏在心中不住地說服自己，最後還是點了頭，放白詠夜離去。

　　在台北忙生忙死的孟青辛若是知道，身為幫傭殺手的好友竟然破天荒的比起把幫傭趕走，更想讓幫傭留下，肯定會再次地以為自家好友被穿越了。

　　自那天之後，柳琰夏再也不肯一人用餐，嘴上雖說的難聽，什麼「吃飯的時候有人看著會吃不下」這種先前也沒發生過的事，或者「想去哪，要走就別回來」這種不講理的話，總之就是一定要白詠夜坐下和他一起吃，他才肯動筷。

　　白詠夜無奈，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但柳琰夏卻發現，這人雖是吃了，食量卻不比小鳥大上多少，根本就是女性夢想中的鳥胃。

　　即使還是看不慣對方的食量，但柳琰夏想著那總比沒吃就好，還是忍了住。偶爾餐桌上會多出一樣燉雞湯，柳琰夏雖不怎麼喜歡吃，但一想到那或許是對方想要為了讓他補身體才燉的，他還是會吃，只不過白詠夜自己倒是不吃。

　　日子漸漸變得穩定下來，柳琰夏已經不怎麼愛發脾氣，也不再砸東西出氣了，當然偶爾他還是會毒舌酸幾句，但對白詠夜來說，日子過得很安穩，安穩的令人幾乎要忘卻一切。

　　但只是幾乎而已。

　　在夜深人靜之時，過去的一切仍舊會浮現在腦海裡，閉上眼，噩夢仍在，讓人難已入眠。

　　當柳琰夏睜開眼時，不意的聽見外頭的聲響。

　　這屋子除了他之外也只有白詠夜而已。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柳琰夏看了一旁的時鐘，不由得想道。

　　起了身，自己坐到輪椅上，他不喜歡他人幫忙，即使下半身完全無法動彈，他還是盡力地自己完成一切，假裝著自己還健全。

　　只是，再如何假裝，也無法改變事實。

　　他推著輪椅出了房間，看了看廚房，卻沒看見人，於是他到了客廳，果然那人就在客廳裡，準確的說，是坐在屋外。

　　落地窗大敞，窗簾整齊地在兩旁繫著，那人就坐在落地窗外的台階上，在他身旁還有幾個啤酒罐子，似乎是空了的樣子，東倒西歪著。

　　「呵，興致真好。」

　　柳琰夏嘲諷地聲音猛然響起，卻未嚇著白詠夜。

　　白詠夜回頭望了他一眼，便又轉了回去，抬起頭，似乎在望著月。

　　柳琰夏過去，也抬起頭，今夜雲雖少，卻沒看見月亮，不知是方向不對，還是今日剛好是月初或月底，他已經沒在看日子了，連今夕是何夕也不清楚。

　　「還有嗎？給我一罐。」柳琰夏說道。

　　他很久沒喝酒了，倒不是他不想喝，而是孟青辛根本不給他喝，說他沒醉脾氣就夠差了，喝了肯定誰也受不了。

　　哼！受不了就別管他啊！柳琰夏暗暗輕哼一聲。

　　或許是那一日太趕，孟青辛忘了吩咐白詠夜，也或許是潛意識就覺得對方做不久，所以沒說，總之，白詠夜豪無顧忌地從腳邊拿了一罐，遞給了柳琰夏。

　　「喝酒傷身，你不知道嗎？」看地上空罐的數量，這人顯然已經喝了四罐，而那雙柔白的手上還有一罐呢。

　　那張白皙的臉頰上已經起了紅潤，淡淡的從皮膚底下透了出來，為那張總是癱著的臉帶來了一絲生氣，似乎……更加的動人。

　　柳琰夏垂下了眼，沒再看繼續看下去，就怕自己會忍不住伸手輕撫那張紅潤的臉頰。

　　他打開啤酒罐，然後伸到對方面前，將啤酒晃了晃。

　　白詠夜見狀，也拿起手上的啤酒，朝對方手裡的罐上輕輕一碰。

　　「碰杯是要乾的。」柳琰夏提醒道。

　　白詠夜也沒抗議，仰首就喝光了手上的啤酒。柳琰夏見狀，也不甘示弱，一口就乾了。

　　只是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虧，對方手上那罐可是半滿的。

　　「你酒量真不錯，有練過嗎？」柳琰夏問。

　　臉色雖紅了，但看起來似乎挺清醒的。

　　可白詠夜沒有回答，只是抬首望著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