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過去兩天，這兩天裡，無名和道格兄弟仍陷在沉睡中沒醒來，呂明的時差也調整回來了，這天倒是起的很早，悠悠哉哉地窩在沙發裡看報紙，桌上擺著一杯咖啡。

霧辰來到客廳後看了一眼呂明，見他神色不同於以往，他知道，呂明又不正常了。

“早安。”正在看報紙的呂明看到霧辰，笑著說。霧辰笑著回他：“早安，呂明先生。”

“今天起的可真早。”呂明看看時間，才九點鐘，霧辰平常可沒這麼早。

“呂明先生也是。”霧辰找個位置坐下，同樣對呂明的早起感到驚訝。呂明如果沒事是不會這麼早起的，一般都是十點之後，除非有工作才會像今天這麼早。霧辰給自己倒杯茶，隨意道：“今天有工作嗎？”他只能往這方面想。

“沒。”呂明說著眉宇輕蹙，似乎有事。霧辰見狀，道“怎麼了？”怎麼面色有些古怪？

“沒什麼，就是…”呂明擰擰眉，面色有幾分古怪的開口：“總覺得，有什麼要發生。”呂明本來沒這麼早起的，卻是在睡夢中突然驚醒，不但驚醒，還突然又開始不正常，嚇了幫他把乾淨衣服拿進來的焚枎一跳。

然後從下樓起他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翻報紙，看雜誌，直到霧辰出現。

霧辰在聽完他說的話後輕輕蹙眉，然後略微遲疑地開口：“我今天…也是突然驚醒的。”

呂明眼睛圓睜，霧辰抓抓腦袋，疑惑地說：“總覺得有什麼事，但不管我怎麼想都沒有頭緒。”

呂明聽完凝眉深思，他心裡總有一股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將要發生，但他卻不管怎麼想都沒有頭緒，所以才一直在這翻報紙，看一些社會新聞版面，藉此平息內心的不安。

但是這份不安，最終還是成真了。

一切，都是從倪焱琰出現開始的。

站在醫院手術室外，霧辰坐在椅子上看著一直來回踱步的小昱和眼眶泛紅的倪焱琰，轉頭看看全部一臉沉重的五行劍，霧辰最後把目光放在一直站在手術室門口，抬頭愣愣看著上方寫著手術中字樣的紅燈，一臉呆滯的呂明。

霧辰的眼眶微紅，他怎麼也想不到短短一個半小時竟會發生這麼重大的變故，令他們措手不及，痛徹心扉的變故。

一個半小時前，當呂明和霧辰為了心中的不安感到焦慮時，一道門鈴聲打破了他們的寧靜。門鈴響得十分緊促，來人萬分焦急，霧辰和呂明都愣了，呂明起身去開門，霧辰和五行劍都因為這聲門鈴太過緊急而忘了要躲藏，呂明自己也沒想起，當他打開門時，映入眼簾的就是不斷喘氣，眼眶泛紅的倪焱琰。

“焱琰？”呂明愣了，顯然沒想到一向睡到下午的倪焱琰竟會一大早出現。但倪焱琰的突然出現還不容他多想，倪焱琰一看到他，嘴一撇，似乎已經忍不住的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嚇了呂明一跳。

“焱、焱琰？！”呂明嚇得不知所措，倪焱琰一把抱住呂明，哭著喊：“大叔、大叔……嗚、哇啊啊——”

倪焱琰的哭聲太過悲愴，霧辰和五行劍顧不得曝光的危險，紛紛跑到玄關。呂明無暇顧及他們為什麼都跑出來，手忙腳亂的他抱住倪焱琰，安撫道：“這是怎麼了？焱琰，你怎麼哭了，出了什麼事？”呂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被欺負了，但想想又不太可能。在這世上只有他倪焱琰欺負人的份，哪輪的到他人來欺負他。

倪焱琰用力搖頭，他抬起頭，滿臉是淚的啜泣，抓著呂明的衣服喊道：“明叔、明叔，我知道你很厲害，你一定有辦法的…求你、求你快救救阿靖、救救阿靖！”

呂明眼睛睜大，抓住倪焱琰的肩膀喊：“阿靖怎麼了？！”

霧辰眼睛睜大，顧不上被倪焱琰認出來的風險，衝上前去，焦急地喊：“吳靖怎麼了？！”

五行劍紛紛衝上前，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焦急和擔憂。倪焱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哽咽道：“阿靖、阿靖他…他…他出車禍，傷得很嚴重！醫生說、他說，阿靖幾乎全身骨折，內臟多處破裂、可能…可能活不過今晚。他現在在手術室，小昱在那裡……明叔，阿靖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如果死了，蘇銀希要怎麼辦？

這句話，倪焱琰說不出來。他不說，呂明也想到了。猶如被雷劈到，呂明愣愣地，顯然也受到打擊。霧辰怎麼也想不到吳靖竟會受傷如此嚴重，眼見呂明傻了，他趕緊搖晃他：“呂明先生、呂明先生！”

呂明回過神，他神情愣愣的，嘴中呢喃：“阿靖……阿靖……阿靖！”呂明突然像是發狂般，推開倪焱琰就往外衝，速度之快，不只是霧辰，就連五行劍都抓不住他。

“明！”地摯率先追出去，雷摯、風枎、焚枎和齊禾顧不上霧辰，紛紛追了出去。倪焱琰被呂明推那一下險些站不住，霧辰及時把他接住。趕緊把門關上鎖好，霧辰半攙扶著倪焱琰帶人往外衝，顧不上倪焱琰看見他時的驚訝，焦急地喊：

“吳靖在哪家醫院？”

“他……”倪焱琰驚訝地看著主動拉著他的霧辰，雖然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但像這樣面對面跟他說話還是讓他備感驚訝。霧辰和他的記憶中的非人類不同，他根本沒有一分非人類的樣子，簡直和常人無異，還會說話！想起翊對這人的評價，倪焱琰不禁想，難道這就是王族？！

嚥嚥嗓子，倪焱琰努力讓自己冷靜，反手拉住霧辰，道：“跟我來！”

霧辰跟著他跑，往吳靖所在的醫院前去。而在此同時的異界，天師大殿中，成為掌門人的蘇銀希正要給自己砌壺茶，卻不知怎地，手中的瓷杯突然掉落地面，摔得四分五裂。蘇銀希愣愣看著，不知為何心總覺得空落落的，有些古怪。

蹲下身，蘇銀希看著碎裂的杯子出神，他想起了吳靖。是思念，也有看到蘇冕給他的，那封吳靖要給他的信的喜悅。他深深的期待回去的那天，深深期待著和他重逢的那天，可為什麼，看著破碎的杯子會讓他想起吳靖？

“阿靖……”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吳靖的手術持續進行，已經過去快六個小時。這段時間，霧辰，呂明，五行劍，倪焱琰和小昱都沒有離開過。他們或坐或站，焦慮地等著，只有呂明始終站在門口，動也不動的。地摯本想讓他坐在椅子上休息會兒的，但呂明卻一直沒有反應。

這是小昱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呂明，驚訝的同時也很擔心。如果蘇銀希知道他叔叔的樣子，知道吳靖的危急，他會怎麼樣？

一個是他的摯愛，一個是他的叔叔，卻同時在同一天出事。儘管風枎已經解釋過呂明的症狀是從前就有的，還是令人憂心。而吳靖……小昱不敢想像蘇銀希如果知道了會怎麼樣。如果吳靖能夠活下去還好說，萬一……

咬住嘴，小昱不敢再深想。他祈求神靈保佑吳靖，至少，讓蘇銀希回來。只要蘇銀希回來，吳靖就有動力，他一定會得救！

倪焱琰看著小昱的樣子，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握握拳，在心裡直祈禱著吳靖能夠平安，蘇銀希能夠盡快回來。

然而在這當下，誰能知道，他們這一等，就等了整整三年。

直到晚上快九點鐘，醫生終於從手術室出來。他將呂明等人叫過去，面色凝重地低聲道：“吳先生的傷勢嚴重，手術之後雖然保住一命，但……”

“但是什麼？”小昱焦急道。

醫生忍不住嘆息，沉重道：“但是，吳先生內臟多處破裂，又多處骨折，情況很不樂觀。我們……無法保證他能夠活下去。”醫生的話，讓在場眾人睜大雙眼，呂明呆呆看著醫生，說不出一個字。小昱摀住嘴，眼眶泛紅，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

倪焱琰到底年輕，聽到醫生這麼說後已經忍不住落淚，霧辰眼眶泛紅，他看看呂明呆滯的模樣，再看看小昱倪焱琰傷心難過的模樣，心裡也十分難受。醫生又說了些話後，道：“病患目前在加護病房，你們可以去看望他。”

小昱緩緩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醫生知道他們內心難過，說完後他就先離開了。他離開後，呂明緩緩移動腳步，往吳靖的病房走去。霧辰見狀趕緊跟上，風枎帶著倪焱琰和小昱跟上，一夥人去穿上隔離衣後進入病房，當他們看到躺在病床上，全身包裏著繃帶，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吳靖時，小昱忍不住落淚，哽咽道：

“阿靖……”

吳靖傷勢太重已經無法自主呼吸，需仰賴氧氣罩才行。聽著心電圖發出的嗶嗶聲，霧辰走過去站在床邊，看著這樣的吳靖，他深深感受到生命的無常。明明，兩天前這人還好好的。明明，他的生命是如此炙熱，為什麼，一眨眼什麼都變了？

為什麼，在短短時間內，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霧辰這麼想著，卻始終得不到答案。直到他付出代價失去最重要的人那一天，他也沒有答案。因為答案早就隨著付出的代價，一起沉埋。

“阿靖，阿靖，你不要走，你不可以走。爸爸走了，叔叔走了，靈兒也走了，你也要走嗎？”呂明看著昏迷的吳靖喃喃自語，霧辰和地摯等人聽著他的呢喃，不禁悲從心來。

這個人，失去太多，也見過太多。本以為可以不用再面對生死，如今他要面對的，卻是另一個失去的開始。

小昱輕輕握住吳靖放在身側的手，滿臉是淚的他吸吸鼻子，哽咽道：“阿靖…阿靖你要撐下去。別忘了，銀希還在等你，你還沒和他重逢，絕對不可以放棄。要撐下去，你一定要撐下去，你聽見了嗎？阿靖！”

看著小昱難過的樣子，霧辰的泛紅的眼濕潤，淚水就快流下。

幽冥鬼王不會輕易流淚，因為他們本就無淚，除非是真正的痛徹心扉，他們才會流下淚水。而這滴淚水，能夠延長壽命。所以，當一行清淚從霧辰眼中流下時，他彎下腰，讓淚水不偏不移的落在吳靖身上。落下的淚水化作小光點融入吳靖體內，為他延續隨時會消失的生命。

但是，卻無法長久。

如果老天真要收了吳靖，他們誰也無法阻止。生死有命，一切，早已注定。

呂明愣愣地看著消失在吳靖身上的小光點，彷彿想到什麼，他突然低喃：“…對了…對…我可以去找小希，我可以去把小希帶過來！阿靖、阿靖你等我，我、我現在就去找小希，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哦！”說完，呂明不顧女媧禁錮，不顧五行劍的阻止，將氣凝結在指尖，虛空一畫，使出空無劃開空間，接著在霧辰等人驚訝的目光中跳進去。

五行劍連忙跟上，但呂明的速度很快，他們都來不及進去通道就關了，留下他們焦急的不得了。

“明就這麼跑去，怕是會觸碰天道啊！”焚枎焦急地來回踱步，急得如鍋上螞蟻，只差跳起。

地摯同樣焦急得不得了，但這時候他只能賭！

賭那個人會出現！

就在霧辰和五行劍焦急得不得了時，來到異界的呂明一抵達，立刻使出瞬移來到天蒼山山腳下，打算衝入天師把蘇銀希拖出來。

蘇銀希是吳靖最愛的人，只要有他吳靖就能活下去！

神智再癡傻和精明間來回轉，呂明儼然快要走火入魔。然而就在他要衝入天師結界時，一道道猶如螢火蟲的藍色螢光突然出現在周身，呂明一愣，停下腳步。那些藍色螢光彷彿有讓人冷靜下來，穩定心神的力量，呂明總算沒有那麼暴躁，卻還是焦急著。

他看著前方不知何時出現的人，喊：“我要去找小希，你不要阻止我！”

“找到了，你又能如何？”那人開口，聲音雌雄難辨，卻帶著冰冷。

“阿靖快死了，他最想見的人就是小希，只有小希可以救他。我要帶他走，你不要阻止我，那怕要與你為敵！”呂明冷聲道。

那人紋風不動，還是擋在天師入口處，呂明見狀，他將氣集中在掌心準備要硬闖，然而這時，那人卻開口了：

“吳靖命中本有此一劫，你帶蘇銀希去，即使救回他，也活不長久。”

呂明一聽愣了，掌中的力量因為這番話而逐漸消散。呂明的手緩緩垂下來，他愣愣地看著這人，近乎祈求的，喊：“你有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的……救他，請你救救他，天行……”

白衣飄飄，面容雌雄難辨的任天行看著呂明這般癡傻呆愣的模樣，緩緩搖頭。

天道，早已安排一切。生死有命，即使是初生原生靈，也無法改變。

而這，只是另一場悲傷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