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回身往自己来时的那个房子走去,路上没遇到几个生面孔,都是一些一开始就随侍在周衍身侧的卫士.心下奇怪，便开始留心。大约有十来个人手上带有长柄贝刀，他们三三两两跟随在一些身穿整套兽皮服饰的人身后。值得一提的是，坑洼不平的土路旁有许多稽首跪拜的人，他们都是附近房子里的主人合法拥有的奴隶，身上都是没有什么裹身之物的，那些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有或深或浅的伤疤，有的像是猛兽抓出来的，有的像是被石块擦伤的，也有一些明显是人为鞭笞出来的血痕。

  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奴隶们瘦弱如病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即使如此，面对高于他们阶层的贵人们，他们都没有任何反抗性的举措，一切习以为常，周围的贵人视若无睹。

  初来乍到的周衍很不习惯这样的礼节，却也知道如今自己尚是泥菩萨过江，凭一己之力和自然形成的陈俗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因此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被镇压在底层的人。

  回到那所最大的石头院子，周衍坐在席地而坐，摆出端正的盘坐姿势，一个奴隶候在一旁听命。

  出使别国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需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周衍想静静地思考，到底是否应该为素不相识的病人长途跋涉，在诸事未明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异常。

  按照杞国使者的说法，周衍大概判断野方之人所患属于疟疾的一种，具体情况还需实地检验才能清楚。这病放到现代也而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放在医术发展刚刚萌芽的阶段，那就是不啻域癌的绝症了。找不到对应的厨房与草药，这些人最终只会步向死亡，没有正确的预防方法，更多的人或许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患相同的病。一场动辄死亡数百的瘟疫很有可能就此引发，周衍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他坐视不管。

  打定主意，周衍对身旁的奴隶说：“你出去叫一些大臣过来商议出使的事情。”

  奴隶有些迟疑，因此周衍没有指明要叫哪几位大臣，但是等了一会儿也没感到周衍有说出名字的打算，惴惴应喏之后慌忙跑了出去。

  “我的语气很可怕吗？”周衍心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奴隶不太客气，所以把那个小奴隶吓到了。

  脑补与事实相差甚远，还是不要深究了吧。

  匆忙跑出去的小奴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有些聪明的人，公子没有说明要请哪些人，许是公子在考验他的能力。想到以往公子议事的时候，庭宰大臣与典克大臣总是分立两旁从不缺席的，此次必然也是如此。他可以去找庭宰大臣通报的时候询问一番，也好让公子看出他的能力。

  不得不说，这个小奴隶误打误撞之下，解决了周衍初次穿越就面临的一个窘境。

  庭宰大臣得知公子有请，需要商议出使杞国的事宜时，他是有些吃惊的。因为距离夏祭还有不到一旬的时间，通常情况下，各国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夏祭牲礼，打扫屋舍，耕作农田，侍弄山林，以期在共主考察四方诸侯之长时，在小国诸侯中脱颖而出，获得共主的赏赐与褒奖。这是每三年才能获得一次的机会，自然需要好好准备。

  三年前，共主于西岳封土为坛，祷告天地，祭祀四时、山川、群神，聚敛四方诸侯之长于西岳山脚下。诸侯朝见共主，按照礼仪奉上五色圭玉、三色丝帛、活羊羔、活雁与锦鸡。朝见完毕之后，共主又将各色礼仪重新颁发给政绩斐然的诸侯，并另外赏赐车马华服。

  那年获得共主赏赐最重的，是崇国部落之长，诸侯获得了四御马车一驾以及珍贵的蚕丝华服一套。别的圭玉丝帛之数也不少，崇国国民还拥有了额外五个晋升士族的机会。最后一点才是最有价值的赏赐，晋升士族是普天之下所有平民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往往一个家族从白身晋升到士族，需要全族人三到四代不懈的努力才有可能达成。后者治人，前者治于人，权利的更迭，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无法逃离的。当然，也有几个诸侯在三年间的考察成果不佳，不仅治理国家的诸侯被剥夺圭玉退阶为士族，严重些的还被当众施加刑罚，以牛皮长鞭沾水拷打，然后被曝晒在烈日之下，由所有生黎一观无德之人的下场。后果最严重的一位诸侯，由于政绩不佳，被共主的巡察官员检举以后还死不悔改，当众口出恶言，诋毁共主圣明，最后被其他愤怒的诸侯之长联名废除国主一职，全族降阶为奴隶，流放到远在万里之外的荒芜的永罪深渊，后代皆不得回返。

  恩威并重之下，所有诸侯对夏祭都很重视，即使国主本身政绩不出色，但是只要不犯大错，不违农时，按时祭祀天地四时并勤勉地处理政务，最后的结果也不会那么坏。

  庭宰想要说服周衍打消在此时出使杞国的想法。虽然两国边境相距不远，如果路上不耽搁，十天就可以走一个来回，但是时间如此紧张的夏祭之前，国主最好还是在国内坐镇比较能稳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