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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作者:唐棻      更新:2019-02-05 11:21      字数:9842
  香氣滿盈。

  精燉的美味盛上桌,伴著翠綠的菜蔬,誘得人食指大動。

  看著一桌好菜,王薇不覺又挑起眉來。

  吃得……可真好……

  道地的溫體黃牛,加上有機胡蘿蔔,標準的湘江風味,外加一道河南皮渣,嗆辣夠味,足足可以讓人連扒三碗白飯,最讓王薇倒彈三尺的,是顏婷那副小心烹調,深怕毁了一鍋好料的模樣,簡直是十足的小媳婦。

  冷眼淡看這一切,王薇不覺擰眉支頷,心上的一隅空空洞洞。

  依舊是陳年起毛運動衫,依舊扱著可笑的紅白拖,不再依舊的,是那張看似熟悉,卻又略帶著陌生的容顏。

  細細的眉,盈盈的眼,忽而擰眉,忽而噙笑,忽而沈思,忽而低嘆……王薇真的嘆了口長氣,某種不安的騷動開始在腦中萌芽生根。

  「這又是妳那位總經理先生要吃的菜色?」再忍不住內心的澎湃,王薇低問。

  「對。」顏婷將菜色一一封好,「他說要吃貴妃牛腩。」

  幸好這道菜可以預先燉煮一鍋,明早可以多睡個十五分鐘。

  「顏婷,妳不覺得……」話梗在喉間,實在不吐不快,再憋下去王薇懷疑自己是否會得病?

  仍陶醉在自得其樂境界中的顏婷心不在焉的,「什麼?」

  王薇搔髮半晌,大吐一口悶氣,「我問妳,妳是抱著什麼心情去做飯的?」

  聞言,她抬起螓首,滿臉盡是疑惑,「什麼叫抱著什麼心情去做飯的?」

  白眼翻了兩翻,王薇低問,「我的意思是,妳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做飯給舒凡吃的?是以員工的心情?還是……呃……」

  什麼樣的心情?

  依稀裡,王薇似乎也曾問過,顏婷怔望,只見那張慧黠巧思的臉上,盛著三分疑問,七分無奈,更多的,還有擔憂。

  「做飯要有什麼心情?」再度垂下螓首,顏婷故作忙碌的收拾著廚房裡的一切,洗滌一切所能洗滌的,然心情卻似那嘩嘩的水流,有著不歇的擂動。

  「我總覺得,妳和以前不太一樣。」似是不放過她,王薇再度出聲了,「妳自己不覺得嗎?」

  「有嗎?妳想太多了。」心虛得厲害,連帶的句子也顯不出份量,顏婷拿起廚房紙巾,慢吞吞的擦拭著洗淨的碗盤,眸裡卻似看見了那張時而沈思,時而噙笑的臉。

  曾幾何時,自己的思緒全被他佔據了?他的喜怒哀樂,竟在無意之間全然收納心底,心跳得猛烈,錯覺裡,似要從喉間湧了出來。

  「妳是不是談戀愛了?」

  大刺刺的問句,像把利刃筆直的刺向顏婷心房,剎時的失神將手裡的瓷盤直接摔落地面,成了粉身碎骨。

  「妳在胡說八道什麼?」感謝這只瓷盤的小我犧牲,顏婷內心唸了三句佛號,隨即蹲踞了身子收拾著碎瓷破瓦,避開了王薇那灼熱的視線。

  「我說,妳愛上他了。」慵懶的女音拖拉得老長,「別想要否認。」

  「飯可以亂吃,話別亂說。」顏婷說道,口吻儘量淡漠,像是事不關己。

  「在我面前,妳也要說謊?」王薇有些慍怒了,「妳什麼時候也開始不老實了?戀愛很可恥嗎?」

  戀……愛?

  腦子宛若抽了空,纖嗓哽得作疼,她從沒想過這種事,從來沒有。

  她只是克盡自己的本份,做好他交待的事,如此而已。在心裡,舒凡是上司,是舒雲的哥哥,是掌握千百人肚皮的決策者,是個為了整頓他那極度不良的飲食習慣,讓自己煞費苦心的老饕,還是個自作主張,把自己整頓成活似街頭敗金女的大男人。

  他是什麼樣的角色,什麼樣的身份,自己十分清楚,更懂得遵循這個分界……內心不斷自我說服,然那愈見清晰的形象卻再再摧毁了她的堅持,油然而生的無力,迫使她頓下了手中的工作,再也無法反駁一字一句。

  看著自家小表妹陷入一陣迷惘,王薇再也耐不住性子,「難道,妳連自己的改變都沒感覺?妳又不是木頭!」

  「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反覆吐納,顏婷好不容易掙破了乾啞的嗓音,「舒凡他有女朋友了,何況,我替他作飯只是盡本分而已,才不像妳想的如此曖昧。」

  「妳的本分未免也太過周全了點。」王薇冷哼,「而他也夠有本事,把一個清純小姑娘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成了標緻的小秘書。」

  「妳不是一直期昐我能改變的嗎?」

  微弱的反駁成了不怎麼有力的抗議,引來王薇一記大白眼,「我很傷心,我數年的嘮叨竟然敵不過舒凡的半年口提面命。」

  「妳想太多了。」顏婷掄起掃把,清理殘餘的瓷瓦碎片,「他改變我,只是因為我是他的秘書助理,有時得拜訪客戶,在適當的時候,得穿適當的衣服,為了不讓我跌了他的股,他只好改變我,才不致於丟了他的臉。」

  一席話,企圖說服王薇,更是企圖說服自己──沒錯,他改變自己,只是為了她過去的不登大雅之堂,那一身窮酸的打扮會壞了舒家企業這塊響噹噹的招牌,除此之外,兩人之間再無任何交集,就只是那樣,再沒有別的原因。

  王薇瞅了半晌,仍是略帶狐疑的,「就這樣?」

  「對,就這樣。」用力頷首,啜飲著滾燙的茗茶,燙得連心似乎都焚燒起來了。

  「妳真的沒有……呃……」望著顏婷木然的神色,王薇索性收了口,目光轉向千篇一律的重播日劇,然一顆心,仍懸在那名對愛情懵懵懂懂的小表妹身上。

  她從未曾接觸過戀愛這門高深的學問,然上天卻派給了她這一道難解的題,倘若顏婷真傾心了那個男人,只怕還來不及畢業就身先士卒了。

  從有限的八卦資訊看來,舒凡不僅僅是要人才有人才,要錢財有錢財,這樣的男人,只怕全台灣的女人都搶著要,何況,根據明確的情報,還有一名嬌嬌女謝春妮,她的半邊屁股都坐穩了正宮皇后的位置了。

  眸光微微睇向顏婷,只見那雙眸子又陷入了一層氤氳之中,該來的,總會來的,只是……對象是否錯了?內心有著不安,不安成了輕嘆,王薇撫額--這次的嘆息,遠比方才來得深刻而心疼。

  *********

  與平日的水準相同,十分合乎他的脾胃。

  香,辣,味,色,四樣俱全,能做好這頓貴妃牛腩,想必費了她許多功夫,外加那道河南皮渣的配菜,著實讓舒凡心與胃都溫暖不少。

  但是……

  黑眸瞅向門板,長指交錯。

  他發現,今天小苿莉沒有一如往常在旁邊靜候期待他的讚美或評價,而是在送來飯菜後,隨即消聲匿跡,或者,他該說她逃之夭夭?

  那雙盈盈的眸,偶而會望著他發怔,總直到他報以一抹詭笑後,才會愴惶的別過螓首,像是學生時代偷偷觀望著戀慕的對象,卻不小心被發現了,紅透了巴掌大的小臉。

  今日,她卻全然躲避他的視線,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讓舒凡十分的……不爽,伸指按下分機,輕柔的嗓音透過話機傳來。

  「總經理,有什麼事要交待嗎?」

  「資料準備好了嗎?」薄唇泛笑,小小的孫行者企圖逃脫如來佛的掌心,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準備好了。」顏婷自架上取下公文封,「總經理要出門了嗎?那我請司機…

  …」

  不等她說完,舒凡淡道,「叫老吳把車泊在大門就好,我要自己開車。」

  自己開車?

  秀眉打成死結,「那……」

  「妳也準備一下,該出門了。」

  逕自結束通話,黑瞳睇向一旁靜默的觀音首,大掌撫頷思索,腦海裡有著過去殘餘的片段,有著現今怯怯生生的俏顏。曾幾何時,他的生活全然已被顏婷佔據,當初自己戲稱的恐龍妹,早已是嬝嬝婷婷,如綻放光彩的小花。她所給予的,更遠遠超過心裡所預期,有著驚喜,有著愉悅,還有著更多的期待。

  舒凡未曾想過,在企圖改變她的同時,卻無形中先改變了自己,那無形編織的密網,悄然籠罩著四周,讓他再無一絲逃脫的慾望,進而成了一種習慣。

  他習慣每天看見那張易紅的小臉,偶而的呆板和迂腐,莫名的堅持與過份的努力,適時遞上的溫柔與淺笑盈盈。

  習慣,多麼可怕卻又讓人依戀的一種情緒。

  輕叩的門響拉回了他的神思,蔡秘書推門而入,恭謹含笑,「總經理,車備好了。」

  他欠身而起,筆直步向門扉,口中淡問,「顏小姐呢?」

  「她先下樓準備。」蔡姐挑眉暗笑──若掐指算來沒錯,這些日子以來,這所地處邊境的辦公室可謂春暖至極,就只靜待花開,前提是,需要風平浪靜,沒有颶風來襲。

  她原以為,舒凡只不過是見慣了那些搔首弄姿的千金大小姐,乍見了清新可人的小白兔,未免感覺新奇有趣,純粹開開玩笑純消遣罷了,只要不是太過,都是可以忍耐的範圍,如今看來,又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的眼神,比以往來得溫和,笑意比以往來得更多,那雙陰沈的黑眸裡,如今有著欣躍的神采,變得有人性,變得笑意迎人,這一切,是因為顏婷嗎?如果是,自己倒也樂見其成,最怕的,卻是妹有情,郎無意,亦或情海又生波,報紙上的八卦不見得全為真,但在有心人的操弄下,也會成了有利的劊子手。

  「有事嗎?」眼角餘光瞄得了那閃爍不定的神色,舒凡淡問。

  「沒有。」輕咳嗓音,也順道收回三魂七魄,然那極具磁性的低嗓那一問,問得蔡姐不禁飄飄然──如果自己再年輕些,如果自己再美麗點……

  「對了。」舒凡低笑,「顏小姐有沒有向妳報備,下午不回公司這件事?」

  「有的,顏小姐有說了。」抬眉啟笑,蔡姐伸指按下電梯鈕,「總經理還有什麼事要交待的?」

  「沒有……」他思索半晌,唇畔剎時咧出笑意,「倘若副總問起顏小姐,就說我又帶她出門了。」

  呃?蔡秘書愣了愣,望著那悠然自得的身影,心頭的不安瞬時又湧了出來。

  *******

  燦燦的金陽透過擋風玻璃,映在那輪廓深刻的五官上,明亮睿智的黑眸添上了幾許沈穩威逼的神采,那與生俱來的尊貴與自信,剎時讓顏婷感覺自己渺小非常,就像那小小的浮雲一朵,卻希冀能勾留一隅藍天。

  難怪報章雜誌上,永遠少不了他的緋聞花邊,也難怪謝家千金,會直殺到辦公室來查他的勤。

  他的確有那種本錢與資格,讓男人嫉妒,讓女人垂涎……

  「妳為什麼一直瞄我?」

  帶笑醇嗓逸出一句疑問,驚動了沈思的小人兒,神智尚未完全歸位,顏婷眨巴著大眼,紅彩緩緩游移至頰上就定位。

  「我……我沒有偷瞄。」堅決否認自己的犯行,她企圖洗刷罪名。

  「有。」抗議駁回,舒凡略咳粗嗓,故做嚴肅的,「從台北一路瞄到金山,要不要我向妳報告妳瞄了幾分幾秒?」

  喝……倒抽長氣,俏顏火辣辣的焚燒成災,她直愣愣的瞅著眼前的男人,一顆心擂動得似要從胸口躍了出來。

  有嗎?自己真的有做出如此怪異的行徑?顏婷羞慚的兩掌撫住雙頰,只感到灼熱的豔陽燙曬了手心。

  老天!自己到底看了他多久?怎麼全然沒注意到?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有什麼企圖?或者認為自己是個大花痴?

  強烈的羞恥心充斥著腦袋,顏婷開始自我懺悔。

  睨望著她那懊喪莫名的小臉,笑意仍懸繞心底,舒凡卻是若無其事的,「到了,記得,將討論的細項詳加記錄,後天排入會議行程,了解?」

  「了,了解了。」她仍沈浸在自己的懺悔裡,以致聲若蚊蚋。

  那張酡紅的嬌顏,挑動了他不安份的指尖,大掌穿越了那輕軟的髮絲,熨貼在那柔膩的頸項,引得嬌軀一陣輕顫,更引得水眸掠過一絲愴惶。

  「妳很怕我?嗯?」勾起一抺惡質的笑意,捉狹她的心意更盛了,長指不住的纏繞著如今已略長的青絲,「為什麼?」

  ……嗓際作疼,額際嗡嗡作響,灼熱的源頭自頰上漫延至耳垂,直透四肢百骸,迫使她不得不略微閤眼抿唇,好平撫過於激躍的心跳。

  望著那不過瞬間的動作,卻讓他愕然半晌──又,來,了!

  這個小女人,真有蠢到這種程度?不知道這種表情足以挑逗起男人的慾望?那微閤的星眸與潤潤的櫻唇就像一場璀燦的邀約,引誘他品嚐那份初生的甜美。

  她比自己還惡質!

  他索性探過身子,略帶乾啞的嗓音透著濃濃的笑意,「怕我吃了妳?是不是?」

  轟!炸彈開花。

  望著熟透的美味,他索性再逼近了些,鼻尖輕努,嗅得那淡淡的馨香,那潛伏的慾望悄然盤據了心思,心猿意馬……

  「妳,準備好了嗎?」薄唇在貝耳呢喃,像是戀人之間溫柔的絮語,「能不能告訴我?」

  指間與指間交錯,交織出迷濛的網,她的掌心不似那些財閥千金般細白無暇,有著烹調的淺淺傷疤,指尖也略顯粗糙,如此平凡的真實存在,卻是甜美深刻的烙在心版,他知道,她已然佔據了自己心上的一隅,如果她願意。

  大掌的溫熱徹底摧毁顏婷殘存的思維。

  準……準備什麼?她多想問問,然纖嗓卻是乾啞得出奇,再吐不出隻字片語,任由神智飄飛天外,而她只能愣視著眼前放大漾笑的俊臉,耳畔盈繞他輕吐的氣息,那帶著些許霸氣的氛圍,像是籠上了薄如蟬翼的輕紗,像是夢。

  『妳,戀愛了嗎?』腦際閃過的,是王薇淡淡的疑問。

  『妳,準備好了嗎?』他的話語,像是一場美麗的邀約。

  美眸瞬了瞬,內心宛若萬馬奔騰,她知道自己最最內心深處的渴望,但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

  他的話語是層層包裹的甜美糖衣,讓她看不清真假,分不清虛實,何況,他早就有正宮女友了──那美麗又自負的謝春妮,自己更擔當不起小三的角色。

  「我們該下車了,對吧?」她漾出一抺笑,企圖掩飾心慌,「我想,方董已經等你等很久了。」

  *********

  「喲!親愛的同窗!」

  大刺刺的嗓門伴著大刺刺的步伐,高大魁梧的身軀,對於這位人物,顏婷的第一印象是以大字來形容的,不同於舒凡的玉樹臨風,白面書生的形象,眼前的方世渠有著略帶小麥的健康膚色,方頭大耳的壯闊身軀,賁張的臂肌包裹在衣袖裡,大而厚實的掌心,看似足以打掉一堵厚牆。

  如此的人物,難怪嗓門也如此之大,然那咧嘴的笑容,卻又使人不覺也漾起唇畔的笑意。

  顏婷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笑也是會被傳染的。

  「別動不動就加上那三個字。」

  舒凡盤臂凝望空曠的山坡林地中,已有大型機具運作,數十名工人上上下下忙碌非常,眺望遠處,只見那淡藍的海水在朗朗晴空下,隱約有著粼粼的銀光,  「看來你是勢在必行。」

  「當然。」世渠答道,烱烱大眼卻是盯著一旁靜默不語的身影,看得顏婷混身不對勁,錯以為自己的衣著那兒沒打理好?亦或走了光?

  察覺好友的質疑目光,舒凡淡道,「我的秘書助理,姓顏。」

  「噢……」尾音拖得老長,眸光更是為之一亮,「秘書助理?蔡媽媽呢?」

  蔡媽媽?

  美眸瞬間放大,瞪著這名彪形大漢,此人看來爽颯非常,嘴巴倒惡毒得很,簡直和自己的老闆不相上下,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兩個人之所以能同窗之情至今不敗,該不會就是以損人為樂,志同道合吧?

  「蔡媽媽已退出江湖,今後榮升為內務大臣。」舒凡說道,「不浪費時間,現場都動工了,你打算怎麼做?」

  「你就不能稍微喘一喘,一定要像急驚風似的?」世渠彈了彈指,喚來一名工讀生,「倒三杯茶來。」

  工讀小妹領旨奉行,隨即奉上三杯香茗後適時退場。

  「如果你仍堅持走一般安樂園的路線,我的興趣不大。」舒凡大掌一伸,顏婷將企劃書順勢遞上,「如果你能接受我的建議,我才會考慮這份投資案。」

  「我不是不接受。」世渠揉了揉眉心,「問題是,這年頭誰會有興趣花大筆錢財來買死人住的地方?」

  「貧者愈貧,富者愈富,你不知道嗎?」舒凡彈了彈手中的卷冊,「有錢的人,錢多到沒地方花,又特別迷信風水,這塊寶地相信有不少人都探聽過,算你有本事,把這塊地弄到手,但若不經過特別的規劃,它和一般靈骨塔又有什麼不同?」

  「你認為該怎麼做?」世渠支額低嘆,「光聽你說得落落長,我就開始挫著等。」

  「墓園公園化算什麼?只怕那些滿腦腸肥的人也不放在眼裡。」他說道,「如果我們能請得到國際級大師,將那些雕塑畫作融入墓園裡的一部份,走高價藝術路線,當然,所有的建材與規劃一定是要最頂級的,包括動線與動線之間的協調性與藝術品之間的搭配,建物的美感與特殊意義……」

  「慢……慢著!」世渠大掌揮舞得猶如趕什麼鬼怪妖魔,「你知不知你這個偉大的構想要花多少資金?」

  「要看你搜購的藝術品有多少價值。」舒凡說道,「相對的,限量的寶塔,也特別吸引人,愈顯現出其與眾不同之處。」

  「限量?不同之處?」世渠開始搖頭了,「你每次出手都像要用錢砸死人似的,我沒那種本錢。」

  「錢要花在刀口上。」舒凡撫頷沈思,「後起之秀的作品,有些頗具水準,可以部份搜購。其他的作品,我們可以視需要採購。」

  「我了解你的意思。」世渠說道,「以藝術為基礎打造出來的安樂園,而非一般僅有花木扶疏與神佛之間的形態,若能以藝術雕塑加強美化,再加上建物的造型美感,形同一座半美術館的形式,來吸引頂級大戶。」

  「這只是我的想法,你不盡然要照單全收。」舒凡扳了扳長指,「在我看來,金山這個區域已有太多這種建物,也有不少名人替這些安樂園打出了知名度,若真要蓋安樂園,沒有足夠吸引人的條件,不如別蓋。」

  「以藝術形態打造嗎?」世渠喃唸,「可以考慮,你看過建物圖了嗎?」

  「不合格,一點美感都沒有。」舒凡睇了一眼,極盡不屑的口吻,「呆板,無趣,沒格調,如果我死後住那種屋子,一定睡得很不安穩,一天到晚去拖夢告知子孫要搬家。」

  「有這麼慘嗎?」世渠沮喪垂首,「你的意思是,要改?」

  「要我掏出錢來,就要有相對的水準,否則別找我商量。」舒凡說道,「就這樣,我還有事。」

  隨即睨向顏婷,「清楚嗎?」  

  「回去再整理一下就可以了。」螓首微頷,「總經理提到的藝術作品,需要我回去搜集相關資料嗎?」

  「如果妳可以的話。」他微笑,「走吧。」

  「要走啦?」世渠笑道,「好不容易來一趟,晚上咱們去喝一杯如何?」

  「不。」

  簡單拒絕後,舒凡欠身而起,世渠卻是一把搭上他的肩頭,「我還有事要跟你說,你在急什麼啊?」

  看著老友眸光閃爍,舒凡只得將車鑰一把丟向早已準備離去的顏婷,嗓音輕柔似哄的,「妳先回車上,記得發動車子,冷氣記得開,我馬上下去。」

  輕聲回應,她頷首致意後,俏影逐漸消失長廊之外,世渠挑眉淡看半晌低問,「只是秘書助理?」

  「怎麼?」舒凡拿起半溫不熱的茶啜飲,眉心忍不住打成一道,「你的品味永遠這麼低劣!」

  「我又不是你,能喝就好。」世渠嘿笑,「這位秘書助理,很有意思。」

  「不干你的事。」他睨向窗外,凝視那抺纖影,眸心變得深幽如潭。

  「長得夠標緻,性情夠溫和。」世渠說道,「你的口味換了?」

  口味?

  眸光落在老友臉上,耳畔迍入略啞的嗓音,「你不能怪我!報紙上,幾乎每個月都有你的最新訊息,怎麼?謝春妮被淘汱出局啦?」

  「干她屁事!」他有些不悅的,「還有,別把顏婷和那個人相提並論。」

  「我知道,這位清純小姑娘才是你的正餐。」世渠開始為老友擔憂,「但你別忘了,謝春妮的老爸不是好惹的。」

  「那又怎麼樣?」舒凡淡道,「她是自願的,我也沒強迫她!再說,她的男人也不止我一個。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當然不是,但謝春妮的事若沒好好處理,只怕謝家老頭也不會輕易放手。」世渠逕自替他再斟了杯茶,「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但看在咱們的交情,我還是得點醒你。」

  臉色倏變,鐵臂盤起,溫和的笑意早已抿去,取而代之的盡是淡漠,「我知道該怎麼處理。」

  「最好如此,」世渠低道,「那個小秘書看起來很單純,和過去那些女人不同,只怕謝春妮會把她嚇跑了。」

  微微側首,舒凡望進了停佇在車旁的身影,海風捲起了那雪白的蘿裙,成了朵朵的花浪,也拂起了那輕觸肩頸的髮,像是飄浮的雲朵,美好而輕靈。

  他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也明白世渠話中的含意。在她任職的這段時間裡,他看著她的改變,看著她的一顰一笑。那份溫婉與柔順之間,帶著幾分原則與鋼強,更是讓他驚豔──驚豔她清妍如水的容顏裡,亦有著如萬年玄冰般的剔透堅強,而非僅僅只是一只花瓶。

  「我該走了。」舒凡淡笑,「過兩天召開臨時董事會,我會提出這份企劃案。」

  「謝了。」世渠仍懸著微笑,「還有,聽說上次你和一群老狐狸吃飯,替我擋了幾刀,謝了!」

  舒凡揚了揚眉,「你欠我的可不只那一次。」

  語落,穿過重重長廊,一扇又一扇的窗外,黑瞳望見了遠處的波濤,淡藍的天際,一切看起來如此寧靜而美好,向來易怒反覆的心思也愈來愈沈潛,是因為她的關係嗎?

  世渠的話不是捕風捉影,倘若顏婷的消息曝了光,他可以想見任何可能的景況。

  「我們要回公司了嗎?」不待他行至車旁,顏婷望著腕上的針秒說道,「還不到四點半,回去還來得及。」

  「不。」他微笑,足板踩下油門,車身在海風中呼嘯奔馳著,「我說過了,下午不再進公司的。」

  「但時間還早。」她正色說道,「現在是上班時間,這樣對蔡姐不公平。」

  「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的很,也不會因為妳蹺了二小時的班,蔡秘書就會抱怨連連,。」

  「但是……」

  「沒那麼多但是。」劍眉抽搐,她能不能別那麼有原則?能不能當一次壞寶寶?

  偏過螓首,筆直的大道車輛稀疏,已是春末了,待夏季來臨,這兒想必是遊人如織吧?在台北這麼多年,她的生活圈永遠只徘徊在公司與家裡之間,每二日必上一次傳統市場購置果菜魚肉,偶而買本好書犒賞自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她很了解自己,並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也未曾有過什麼慾望,可現在……

  就像現在一身的名貴服飾,顏婷發現,自己變得貪婪了,就像眼前的汪洋大海,一旦掀起了波浪,再也難以平息。

  「到了。」

  車身緩緩停熄,美眸裡,盛入一幢白色的建物,藍色的門框圈出了另一個國度的門,它臨著海,耳畔裡,聽得見風的聲音,嗅得了那初夏的氣息。

  「輕鬆點。」大掌揉搓著她的髮,他的嗓音在風裡化成暖暖的氛圍,包裹著她,綿綿密密,「少上二小時的班,天地不會變色,地球還是一樣自轉,第二天,太陽還是從東方升起。」

  掌心順著纖纖背脊滑過,最後包覆著那小小的手心,他的指,勾留著她的指,像是一種繾綣。

  她怔著,竟是有些動彈不得,他的嗓音帶著些許哄騙討好,微笑似陽光般燦爛。這些日子以來,直至此刻她才正視著自己的心思,自己無法拒絕這個男人──他的連拐帶騙,他的溫柔微笑,乃至於他的霸道蠻橫。

  而這切,是從幾時開始的?第一次,他讓自己摘下那橫跨了鼻樑二十年的眼鏡,第二次,他讓自己洗手作羹湯,第三次,他改變了自己早已習慣的衣著與一切。

  這是一場美麗的預謀,還是他無心犯下的美麗錯誤?

  顏婷第一次警覺到內心的惶恐不安,只因自己竟是早已身陷其中,已然無法抽身。她知道,自己不該過於接近他的,更遑論妄想美夢,然心生意動,又該如何自處收回?就如同此刻,她明白自己該收手的,卻仍戀著他大掌的溫度──再一點就好,再一些就好……

  她告訴自己,他有謝春妮了,就算沒有謝春妮,還有許多名媛值得他的青睞,而自己,只不過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只能仰望著他那高大的身影,也就夠了。

  咖啡館臨著一道海灣,有海風徐徐,有浪濤拍岸,那一抺向西的金陽,將淡藍的天染成一匹七彩的紗,初升的星子,微微透著銀光。

  她未曾見過如此迷人的景緻,似是天女無意間打破了一盞琉璃燈,灑落得人間璀燦輝煌。

  「舒總今天怎麼有空來?」一名束髮男子適時端上一杯咖啡,眸光掠過顏婷,報以一抺微笑。

  「去金山開會,順道路過休息一下。」他淡道,「幸好今天非假日,你這兒半隻貓也沒有,讓我清靜清靜。」

  「要清靜還不容易?」男子笑道,「這座露臺留給你,若有其他客人,我安排在別的座位。」

  「麻煩你了。」舒凡一笑,「你這兒有苿莉花茶嗎?」

  「有,給這位小姐嗎?馬上送來。」男子微微頷首,隨即步入店內。

  望著黑瞳落在海平面上的舒凡,顏婷只感到莫名的焦燥──太過安靜了,這四周。除了浪濤聲,再無其他的響音,而這偌大的露臺上,也僅僅只有他們兩人而已,為了排遣心裡的不安,她索性取出筆電。

  充份利用時間是一種美德,乾脆來整理方才討論的細項,明早再潤潤句子就可以交差了。

  「妳一定要這麼忙嗎?」

  她還來不及開機,貝耳迍入那醇厚如酒的嗓音。

  「嗯?」顏婷抬起螓首,只見他噙著笑意望著自己,秀眉不禁微蹙,「怎麼?」

  「收起來。」大掌直接替她閤上那銀色的機身,順勢撫上那微涼的手背,「現在是休息的時間,我不想看到妳工作的樣子。」

  還來不及回神,沈穩的腳步送來了漫著淡香的茶品後,再次安靜退場,小小的芳心不斷吶喊──她真想請老闆留下抬槓個幾分鐘也好,總勝過兩人之間無聲的曖昧。

  望著那隱沒於半圓拱門的身影,她直想跪地痛哭。

  「我知道了。」無奈的收起唯一可攀扶的道具,顏婷慢吞吞的收拾著,小小的腦袋蹦出了另一位救星,「那,我去拿雜誌看,可以嗎?」

  「不可以。」他專注凝視著海天一色的景緻,唇畔有著詭譎的笑意,「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咦?」她茫茫然──問題?什麼問題?

  「妳在逃避什麼?」面對著她茫然的神態,舒凡無奈起身跺至她跟前,扳下腰身,「我嗎?」

  長臂圈住了她的方圓四周,顏婷抬首,只見那雙一如此刻天幕的黑眸,眸心深不可測,宛如宇宙的黑洞,讓她的理智頓時上演了星艦迷航記。

  「我沒有。」她困難的嚥了嚥唾沬,慶幸已然略顯昏暗的夜色足以掩飾那焚燒的面頰,無形之中,讓軟弱的膽量也為之壯大起來,「我為什麼要逃避你?」

  望著映在淺淺昏黃燈光下的俏顏,他不覺輕笑了,她一定不明白,她此刻的神情是多麼靈動誘人,甚至還帶了幾分狡獪的光采,他未曾見過她也有如此的頑皮的神色,蟄伏的意動讓那早已蠢蠢欲動的掌心熨貼上那如瓣的柔美上。

  突如其來的溫度著實又讓她心若擂鼓,掌心不自覺的緊握成拳,她該移開目光的,但卻怎麼也挪不開視線。

  「我想,這需要妳來告訴我才對。」他的嗓音略顯乾啞,似那足以薰人的酒香,鐵臂悄然圈環了纖影,「我說過,妳可以得到更多,如果妳夠勇敢。」

  沁涼的海風拂起了髮,一如他拂動了自己已然不平靜的心,精明如他,想必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一直欺瞞著自己的想法,一直以為自己該是掩飾得很好,原以為,只要一昧的否認,就能騙過自己,更能騙過任何人,只要能每天看著他的人,聽著他的一句讚美,那已是足夠的幸福了,但他的問句,卻是擊垮了那她自認堅固的城牆,直到這一刻,被摧毁得很徹底。

  「妳敢不敢?」薄唇不再只是輕附呢喃,卻是如春季紛飛的桃李,落在她的頰上,「敢不敢讓我愛妳?」

  她困難的輕啟纖嗓,還來不及任何的答應與反駁,卻是迎上了那混合著咖啡與海風的吻,在初夏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