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銀樓的聚餐是愉快的，卻被李虎傳來的消息打斷了。

  李虎說了告密者提出了自白書，認了十年前沈、何、王三人共謀設計鄭家藥廠之事，以及這次安樂死的黑箱作業，更牽扯出百進與何、王兩人的黑金賄賂。

  「…向檢還傳了信息說，司法二科的江明律也收了黑金，那王媽給的帳號就是江明律母親的銀行戶頭。」

  陸非凡皺眉：「你爺讓你來說的？」

  這麼說來，沈政剛並沒有收受黑金，而是因為包庇女婿才跟著沾上這淌混水。

  「是，爺說這事得讓二少主清楚。」李虎低頭。

  鄭景祈仰頭，抿唇：「你爺呢？」

  「爺他跟向檢去了趟法院，釐清鄭爺的案子。」

  鄭景祈罵了聲粗話，罵了句：「你爺又想自己解決!」

  他說的是肯定句，帶著憤怒，似乎忍了冉景響很久了。

  「告密者是誰？」又多問了一句。

  李虎低頭，他不確定是否該讓二少主知情，因為爺只交代了說出鄭爺的事。

  他瞄了眼陸少，以往陸少都會提點他的。

  「我問你告密者是誰!」鄭景祈沒了平時的好脾氣，聲音大了起來。

  「鄭胖，是他，你不是知道嗎？不要為難虎哥了。」陸非凡嘆了口氣，動動手指，讓李虎噤聲。

  他嘆氣，他擔心他的瘋子，瘋子去法院不管說什麼都是傷痕，為鄭爺多說一句佐證，就是多捅了親生父親一刀，少說一句，回來無法面對鄭景祈。

  鄭景祈握拳，壓抑情緒。

  「他沈政剛是誰!憑什麼!憑什麼亂了我們鄭家，又來為難…為難…」我哥!

  他眼眶氣得濕紅，無法隱忍心裡的激動情緒。

  他不介意冉組併下了鄭組，因為當時的鄭組早已被摧毀殆盡，要不是有冉景響撐著，父親手底下的幾萬弟兄早已沒有歸所。

  「沈政剛是誰，你和我都清楚。」陸非凡起身：「如果我是你，我會故意餓著肚子，到法院等瘋子，接上他，和他一起吃頓飯。」

  鄭景祈看著陸非凡：「我…」

  他掙扎，明明自己是多麼的為哥難過，卻無法坦白的表白。

  「你爺我都願意餓肚子了，你還坐在椅子上!」陸非凡拉上他。

  笑著這兩兄弟，太過乖巧老實，人家說不要，就當真不給，人家不吭聲，就當真站在一旁等待，等個他天荒地老，錯過和解和親近的機會，老了以後，才來感嘆和遺憾。

  鄭景祈抓上大衣，將鑰匙丟給了李虎，他跟著陸非凡。

  「非凡。」

  「怎麼？」

  「我沒怪過他。」

  「嗯。」陸非凡清楚。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鄭景祈始終念著瘋子這份兄弟情。

  「可我也不曾…」

  「你現在的愧疚，和瘋子是一樣的。」陸非凡坐進車內，看向身側的人。

  「不一樣。」鄭景祈靠上椅背：「哥他比我痛苦多了，沈政剛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

  陸非凡一愣，沒有回應。

  沈政剛一直都不知道瘋子的存在，卻在這幾個月反常的告密、自白，這代表，沈政剛發現了瘋子的存在。

  他試著回想上一世，腦海裡自墜海的前幾秒開始倒帶，停留在他將載著冉景響屍首的救護車裡。

  是了，沈政剛追出來了，他以為沈政剛，他的老師，是為了他追出來的，現在回想起來，那悲痛的幾近崩潰的眼神。

  原來，是為了瘋子。

  忽然眼眶微紅，他竟然有些開心，為了瘋子開心，瘋子的親生父親是在乎瘋子的。

  南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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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非凡，你下賤的當人家的姬，還告密，汙衊我們，也難怪你現在躲著，不敢出來面對!」何有為又開了一槍。

  警方的車輛圍了過來，將何有為和他們的車團團圍住，卻沒有任何動作。

  向檢察官也在第一時刻趕上，拿了擴音器喊話。

  「何有為，放下槍，你的行為已經觸法了!」

  他一喊完，何有為又開了一槍，黑頭車轟得一聲，冒上白煙。

  「車冒煙了，我們得下車。」李虎聞到了汽油味。

  鄭景祈冒險開門，示意李虎跟著開車門，拉上陸非凡滾出車外。

  何有為見人就開槍，連打了好幾發。

  「陸非凡!出來!」

  「好好好!我出來!」陸非凡喊了一聲，卻沒真的出現。

  他讓李虎護上鄭景祈，指了向檢察官的位置。

  「不行!」鄭景祈皺眉，拉住他。

  「陸非凡!」何有為再開一槍，打上了油箱，火花冒出。

  陸非凡推開鄭景祈，喊了李虎快走，滾了一圈。

  他起身，舉起雙手。

  「何有為，誰告密了？又告了什麼密？」看了眼四周的警察，呿了一聲。

  這群假面英雄，見了惡煞躲在一旁，等著人死了，才上前壓制。

  「你這賤人!裝傻？要不是你和沈政剛串聯，警方會知道我們的底？」何有為換上另一支槍。

  「我？光你這句我也能告你。」陸非凡看了眼對車道，也看見蠢蠢欲動的鄭景祈，他微微地搖頭。

  眼神看向李虎，讓他護著鄭景祈，見了李虎點頭，他才安下心。

  何有為朝他腳下開了一槍，沒過幾秒又開一槍，仍不見警方動作。

  陸非凡閃過一邊，往冒火花的車體退去。

  向檢察官喊著刑警隊長問他為什麼不上前阻止，只聽刑警隊長不敢作主，說沒拿到命令，不能擔下責任。

  「去你媽的!難道要等到人被打死，你才上前抓人!你還是他媽的警察嗎!」

  陸非凡聽著向檢察官的怒喊，他笑了。

  去你媽的，沒錯，這就是大家所謂的英雄，正義的英雄。

  他丟出身上圍巾，往一旁低身跑去。

  沒人救，他只能自救。

  鄭景祈趁隙衝出想護上他，卻被李虎扯過，李虎一個翻身，用身體護上陸非凡，撐在他身側。

  砰砰砰…

  好幾道槍聲，響得徹天，瞬間靜了下來。

  「虎…虎哥…」陸非凡睜大眼，左眼被滴落的血染紅。

  「陸少，沒事吧…」李虎咬牙。

  何有為逼近陸非凡，笑了。

  他滿意地看著被李虎護上的陸非凡，那張發狂的表情。

  「賤人，他該不會也是你的男人之一？」

  陸非凡抽出一旁警方的配槍，激動的奔向他，用槍揍了他一拳，將槍塞入何有為的嘴裡。

  「你他媽的人渣!還不配我殺!」

  他眼眶含淚，將狂笑的何有為壓倒在地。

  向檢察官拉上陸非凡，看著現在才敢動作的刑警隊長，再次發怒。

  「媽的!什麼世界!」

  陸非凡腳步不穩地奔向李虎，顫唇，跟上救護車，他偎在鄭景祈身上發抖。

  看著李虎緊閉的眼，不住的哽咽。

  下降的血壓鬧得血壓器嗶嗶嗶作響，一旁急救人員半起身坐著緊急復甦，不停的和醫院溝通需要的急救和血袋量。

  「虎哥…你是爺的人…」

  不准你為了我送命!虎哥。

  ***

  白色的門簾，濃重的消毒水味，呼吸器閃著綠燈，一旁的心電圖儀器畫著微弱的心跳。

  李虎已經發出了第三次病危通知，仍是沒過危險期。

  陸非凡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他看著病床上的人，再次痛心。

  「虎哥，你是爺的人，知道嗎？」

  肩上多了雙手，他側頭看見了冉景響，顫唇。

  「瘋子…對不起…對不起…」是他害了瘋子的兄弟受傷的。

  冉景響攬上他，輕輕滑著他的背。

  「他擋了三槍，我…」

  冉景響吻著他的額：「李虎，他護著你，也算是護著我了。」

  「瘋子…」陸非凡無法再壓抑，他只能痛哭。

  上一世的李虎，在槍戰為了瘋子而死。

  這一世，卻為了自己檔槍命危。

  他痛心，李虎不該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對待，不該為別人擋槍而活。

  病房內，陸非凡哭累了，窩在一旁的小床上伴著李虎，冉景響嘆了口氣，手指畫過陸非凡的額間落髮，見他睡下，才轉身離開。

  他走得緩慢，甚至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看著門外弟兄，也看著上次受了重傷的蕭琛，再次嘆息。

  病房外站了兩排弟兄，各個臉色凝重，等著自家爺下令。

  這次，李虎會受傷，警方的視若無睹必須要附上相對的代價，人命關天，卻選擇歸避責任，不願上前救上無辜民眾，這口氣，吞不下去。

  「鄭耀，一小時候去褚家，還有，喊上黑爺。」冉景響說這話時，沒有了平日的笑容，嚴肅的讓人發冷。

  「是!」鄭耀喊了一聲，他吞不下這口氣。

  他知道爺找上褚爺，是為了李虎的事，打算和褚爺一同出面，給李虎的公道。

  弟兄們跟著喊了一聲，低頭眼裡也是激動，李虎這次受傷，全是因為警方的無能，讓無辜的人挨槍，光這一點，他們就有理足以把這北區警署給鬧翻。

  冉景響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人，拍拍他的肩。

  「景祈，先回去吧!晚點，再過來陪他。」

  他緩步朝門外走去，越過鄭景祈。

  「哥!」

  冉景響停下腳步，微轉頭，聽見那聲「哥」有些驚訝。

  「我和你去。」鄭景祈起身走向他：「一起去褚家。」

  「景祈，這是道上的事。」

  「我也是。」鄭景祈嘆氣又說：「我是你弟，不管你父親是誰，我都是。」

  自己在被李虎護上的那一刻，他發現了，這些年來自己受到了冉景響的保護，受到了組織的保護才能平安的做著鄭家的事業。

  這近十年來，不管他是否在道上，組織裡的弟兄，還是將他這二少主的命，看得和自家爺一樣重要，這樣的命令，絕對不是與生俱來，而是冉景響，他們的爺，下達的命令。

  所以，被保護的自己，自然也是組織裡的人。

  冉景響和他併肩走著。

  「景祈。」

  「嗯。」

  「對不起。」

  鄭景祈停下腳步，看著他：「哥，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冉景響沒有回應，他認為鄭景祈不懂得自己的愧疚。

  「我說的是…」

  話被打斷，鄭景祈看向他：「哥，救他，我想爸不會反對的。」

  冉景響停下腳步，拉上他的手：「你說什麼!」

  他盯著鄭景祈的眼，試圖想看出什麼一樣。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鄭景祈看著他的眼。

  冉景響聽見了自己咕嚕一聲的吞沫聲。

  「救你的親生父親，沈政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