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八點！」

  「你快回去。」

  「我還想……」

  「回去！」

  周理丞嘖聲，他不要臉的自稱男朋友，更不要臉的多買了一副牙刷、杯子、碗，還有椅墊，接下來就是賴在小房不走，可是這項計畫，到了第二天就破功了。孫李成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限定他一個月只能待在他房裡三天，是他好說歹說，才增加到五天。

  「我想找時間和我媽說。」

  「幹嘛忽然說這個。沒事找事。」

  「我覺得隱藏一個人，這件事，很過分。」

  「……你是說你爸的那件事？」

  周理丞點頭，他能理解父親那個年代的保守思想，卻不能理解，他父親如何周遊在三角戀情之中，隱瞞到死。

  「我喜歡你。想和你過一輩子。」

  孫李成被突如其來的告白弄得發矇，臉紅。

  周理丞趁機偷吻又說：「我想和你約會，想讓你和我的家人相處，也想討好你的家人。」

  「……不可能……」

  周理丞孩子氣地喔了一大聲後平躺在地上，沮喪失望地東滾西滾，最後環抱他的腰，沒特別說什麼話，因為家人這個話題，一直都是他們倆的心結。

  孫李成伸手揉了他的頭兩下後瞥見周理丞大開的衣領。

  「你怎麼又掉鈕扣？」

  周理丞食指摳摳額頭，無俚頭的回：「我很性感吧。」附帶一張傻氣的笑臉。

  孫李成推開他的頭，扔了一件前天他留下來的襯衫給他。

  「白癡。換好衣服，快滾回家。」

  周理丞聽話的換衣服，笑問一句：「你要幫我縫？」

  「對。粉紅線配白鈕扣。娘死你！」

  周理丞不以為意地大笑，還傻氣地說了一句「你真賢惠」，又讓孫李成巴他一掌，拖行至門口讓他滾。

  轉著鑰匙，他抱著好心情回家。

  回家的路途不算遠，卻足以讓他思考一些事。

  像是。

  他這幾天都和孫李成的父親見面的事。

  前天被巴頭，冷眼，扯衣領。

  昨天冷眼加扯衣領。

  今天只剩下，扯衣領。

  「革命尚未成功，我這個同志還需努力。加油！」

  在車內吼了一聲，鼓舞自己，摸摸衣領，彎起一抹滿足的笑。

  他愛死在孫李成那種口是心非，一開口就說反話的憋扭個性！

  「性感死了他。」

  興奮地又喊了一聲。

  ＊＊＊

  昏暗的客廳小燈，照亮一隅溫馨，沙發上周大媽穿著老舊的毛線衣，暖爐烘腳，隨著電視裡頭電視劇亂演，她將專注力放在腿邊的白襯衫上，手拿著針線，擰眉瞇眼，按著鈕扣，一針一線的上下拉扯打結。

  每個母親都會有一盒針線盒，為孩子縫縫補補，不管到幾歲，儘管老花眼了，線穿不過針了，還是會有那麼一盒年代久遠的針線盒。周大媽也有一盒，還是周理丞和周理元小時候送她的母親節禮物。

  「真不知道怎麼穿衣服的，上個班也能扯掉鈕扣……」

  愛唸又愛為孩子張羅是母親的本性，滿意地看著縫好的襯衫，彎身起身，將摺好的襯衫放回周理丞的房間。

  周理丞的房間東西很少，少得可憐，書架上只有畢業紀念冊能證明他真的度過童年和青少年。

  「怪媽……沒買玩具給你們……」

  以前光是生計就壓得她喘不過氣，這樣算起來，還真的不曾買玩具給大兒子，反倒是小兒子，到了小學時，生活還過得去，還和老大去一趟動物園，買了一顆彈力球。

  她將襯衫放在床上，瞥見床頭的小櫃子邊有刻痕，好奇地湊近，老花眼的她瞇了瞇眼才對上焦距。

  “白癡。我喜歡你。”

  心裏好奇得不得了，這字秀氣得很，用刻的也看得出來絕對不是周里丞那一手醜不拉嘰的字跡。

  「哪時候帶女人回來過？」她怎麼不知道？

  別說女人，連男人，他都……

  周大媽伸手摸了摸刻痕，年代久遠。

  她的大兒子從不捻花惹草，也沒見他交過女朋友，學生時候忙著打工，朋友也就那幾個，錢都花在生計上頭連衣服都很少買，更別說什麼電玩和……女優雜誌。

  整間房間，還真的從來都不曾出現有關女人的東西。

  「……晉翔還不是結婚生子了，還有那個陸齊都是兩個孩子的爸，隔壁常約他打球的阿良上個月也結婚了……」

  仔細數數她記憶中周理丞的好友群，大多都結婚生子，除了李成和理丞。

  他們兩個真的很要好。

  以前也常常見孫李成來家裡玩，有時候還會幫忙教理元功課，乖巧又懂事。

  大門開了又關，老舊的鐵門有個好處，就是聲音大，一開門，全家都聽得見。

  「哎？媽？」

  「理丞啊，媽幫你縫鈕釦，怎麼扯的，連掉了兩顆。」

  周理丞笑得有些尷尬：「就……太粗魯了。」

  「該不會和人打架？」

  「哈……差不多……」

  「真的？」

  「哎唷。媽，開玩笑的。」

  周大媽白他一眼：「晚飯吃了沒？」走出房門，往廚房走去。

  她的大兒子很少讓自己操心，學業不好，他也想辦法轉職科，除了沒女朋友這點，他是個完美的兒子。

  周理丞嗯了一聲：「吃了。」脫下西裝，直接換睡衣。

  「你不洗澡？」

  周理丞遲疑了兩秒，拿了換洗內褲，才走進浴室。

  周大媽沒錯過兒子經過自己時那股沐浴乳的香味，不是家裡的沐浴香氣，是一股剛洗好沒多久，殘留在皮膚上的清香味。

  「兒子啊。」

  「嗯？」

  水流聲稀哩嘩啦，周大媽張口卻又說不出個什麼，心裡頭悶得緊，緊得她腦子揪成一團，總是浮現出一些不該回憶的畫面。

  「要做點吃的給你嗎？」

  「不用。媽。妳早點休息。」

  「嗯。那媽回房間了。」

  「媽晚安。」

  「……晚安。」

  她彎著背走進房間，抬眼環看這麼一個小空間，除了衣櫥和床頭櫃，基本上是一間連書桌都沒有的房間。這是過世的老公生前的房間，當初她嫁進來時，東西也很少，除了衣服和一只簡單的鐵盒，什麼都沒有。

  那只鐵盒，從找著那天就一直放在櫃子上，她想扔了，卻始終沒扔，總覺得扔了會後悔，不扔又覺得鬱悶。

  看了眼時間，八點五十一分。

  她打開鐵盒，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兩個笑得開心的男孩，穿著畢業袍，迎接新的生活。又拿起一張名片，沒泛黃，但上頭的印刷方式，看起來也有點年代。

  「……2……33……89……」

  拿起電話，撥下號碼，儘管已經是七、八年前的號碼。

  「喂？我是……我是周無雪，請問，關紀文老師在嗎？」

  等待電話的同時，周大媽忐忑不安。

  她是個老實人，連說謊都不會。

  不過，這輩子，她為了她微不足道的愛情，撒過一次謊。

  「是我。周無雪。」

  握著話筒的手抖得厲害，連聲音也跟著顫抖。

  「不，我們很好。你呢？嗯……不……我我們沒事……」

  她開始後悔聯絡這個名叫關紀文的男人，這個毀了她原本以為美好家庭的男人。

  「這麼多年了，您還是一個人。」

  她恨他，回頭卻發現他愛的不比自己少。

  「是嗎……我一個人也習慣了，還帶著兩個孩子，不習慣也得習慣。」

  內心鼓譟告訴她，她該說的不是這些家常。她更不是要說自己懷疑周理丞的性向問題，儘管，她覺得有所關連。她覺得就是當年自己做錯了一個環節，說錯了一個字，心眼壞了那麼一咪咪，所有的報應全都加諸於周理丞身上，讓他成為一個同性戀。不，是「有可能成為同性戀」。

  脆弱渺小如她，在短短的幾分幾秒內反省自己。一輩子沒做錯事，錯事卻一直發生在她周遭，她可以樂觀面對，卻不允許兒子受任何一點委屈。

  「關老師……啊？喔……紀……紀文。」

  身為同性戀，要受太多不公平的委屈。

  例如，被欺騙。

  「我說這個也許晚了。」

  被她這種得不到愛情的妒婦欺騙，孤老終身。

  「耀軍他不是病死的。」

  當年，她懷老大，丈夫對她說要和關紀文一塊做投資，時常出差。在臨產前，聯繫不到丈夫，她咬牙生老大，只記得出產房時，丈夫和關紀文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她見著丈夫抱小孩的笑臉，傻呼呼地也沒和丈夫計較他去了哪裡，還笑著對他們兩人說“你們兩個真要好，一塊來看孩子”。

  「那天……他什麼都沒帶，卻和我說他要和你出一趟遠門……，出門前還告訴我存摺密碼，說他要好長一陣子不回來……」

  她真的很恨。

  恨自己的傻氣天真。

  「我……對不起……」掩面說不出話。

  電話那頭沈默了好一會兒，語氣卻不如她預期的惡劣責怪，關紀文輕鬆一笑帶過，反過來勸她想開點。周大媽哽咽後和他聊了幾句上了年紀的家常話，像是現在哭也沒有幾滴眼淚，老了眼睛越來越乾澀，關紀文好心地介紹幾款老人用的眼藥水，老實質樸的周大媽聽了還真的老實巴巴地拿筆記下來，說改天用用。

  「你改天來我這兒走走。」

  拿著話筒，又是幾句家常。

  「嗯？你不怪我就行了。」

  老人家總是寂寞，也或許是看開了經歷過的滄桑歲月，談起話來多了一份通達的智慧。

  「都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是一個人。找個伴也好。啊？不好找啊……那個紀文啊……我有件事想麻煩你……」

  失去所愛，他們倆都選擇單身。

  她還有兩個孩子，這男人，始終一個人。

  他們倆都陷入一個名叫周耀軍的男人設下的陷阱裡，等到找到了出口，再回頭，已經白髮灰灰，不堪回首。

  ＊＊＊

  南佬的話：

  發文小插曲～

  因為時差的關係，想設定定時的時候才發現南佬這裡已經過了十二點，想設定半夜十二點發文，還得乖乖等待（屬於前路時區的）十二點的到來～噗～有點蠢～有點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