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
作者：南佬 更新：2017-12-30 23:22 字数：2477
「咦？跨年，你去哪？交朋友了？」
周理元看起來像是精心打扮，身上穿著難得有沐浴芳香味的衣褲，鳥巢般的頭髮也修理得整整齊齊。
「就是那個楊沂涵，她在跨年演唱會裡打工，讓我一起去。」
周大媽喔喔了兩聲：「那你等等，我包個熱粥給她，那孩子每天打工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飽。」
「哎唷，媽，我會請她吃，再說，妳包粥，她要怎麼吃？」
「也是。那……」
「好了。媽，我先走了，再不走，晚點擠不進去場子。」
周大媽沒好氣地搖頭，她今天本來想早早打烊，煮個一桌菜和小兒子大吃特吃，快樂跨年。不過照這情況看來，從今年開始，她得學會一個人跨年。
一個人跨年沒什麼，日子和平常一般，只是固定收看的連續劇，在今晚會換成跨年演唱會特別節目，她偶爾也會聽聽年輕人翻唱的何日君再來、昨夜小樓又東風，可怎麼聽都還是覺得鄧麗君和費玉清才是王道。
收起大鍋，準備拉上鐵門，意外地看見周理丞和孫李成拎著大包小包回家。
「你們兩個不是到南部出差？」
「忙完了。回來討吃的。」
孫李成靦腆地點頭：「周媽。」
「累不累啊？我們理丞就是個工作狂，今天去南部，明天殺去東部，還有早上在蘇州，半夜回台北的紀錄。你跟著他跑，累了要說。讓他別一直賺錢。」
「媽。哪有人叫兒子別一直賺錢。」
「有啊。我啊。」
粥舖一下子變得熱熱鬧鬧，周大媽嘴裡雖然是叨念，可心裡歡喜得很，她覺得人越老越不甘寂寞，總以為活到這把歲數沒臉跟人說什麼寂寞孤單，卻在見著孩子們回家那一霎那，才發現自己一點兒也不想孤孤單單的坐在客廳裡聽什麼老歌翻唱。
「成啊！孫李成！」
粥舖裡的三人同時回頭，是孫太。
「媽？」
孫李成猶豫了下後走出粥舖，孫太伸手緊緊攥著他的手。
「跟媽回家。嗯？」
孫李成斂下眼，他攥上媽媽的手：「媽，我……」
「媽知道。媽都知道。你是在賭氣。都是那個周理丞不好，是他影響你的。」
「媽。妳在說什麼？怎麼連妳也跟爸一樣。」
什麼賭氣、什麼影響，每一句話都在否定他的存在。
「好好好，媽不說。成啊，媽很想你啊。」
孫李成心頭發悶，抿唇忍著情緒。
周理丞見不得他難過，往前走兩步就想為他說兩句，周大媽比他快一步，伸手攥過孫李成的手。
「孫太，今年我得和妳爭兒子。」
「妳！你們周家都想拐我兒子……周理丞你還我兒子……」
周大媽將孫李成拉至身後，她是母親，看見另一個母親為孩子哭泣，心裡也是不捨。
「孫太。他們倆沒什麼拐不拐。我兒子是同性戀，他喜歡你家李成，李成也喜歡他，我還想讓他們倆結婚。我多個兒子呢！」
她是不捨，但更為孩子抱不平。就是因為是母親，她容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
孫太一怔，纖弱的身子顫了好大一下，鬆開攥手的手爪，忡忡不安地搓掌，抱手臂。
「說什麼結婚。我就成一個孩子。你讓我們孫李家怎麼辦……妳讓我怎麼辦……」
她嫁到孫李家，一個大戶人家，要的就是傳宗接代，她怪自己肚子不爭氣，就生了個獨苗，捧在手心裡養大，長大後卻和他們出櫃。
出櫃這兩字是什麼意思，她還沒搞清楚，就發現自己受公婆冷待，婆婆還讓丈夫與自己離婚，再娶一房，婚姻出現裂痕，死撐活撐得過了大半歲數，留住了婚姻，卻失去了兒子。
周大媽沒她那麼多糾結，縱使知道女人的為難和辛苦，為了孩子，她得明確地告訴孫太。
「孫太，我們當母親的從他們這麼小就抱在懷裡疼，盼著他們長大，結婚生子。可那些都是我們自個兒盼著。」
孫太捶著心頭，眼眶盈滿淚水。
她的孩子，孫李成，出生時比別的嬰孩都大，五十四公分長，三點六公斤重，是那時候嬰孩房裡最大的嬰兒。
「成……」
孫李成哽咽，他忍著鼻酸，逞強地不讓眼淚流下。
孫太望著他，哭得不能自己：「媽媽讓你……」又是一次哽咽：「媽媽讓你失望了嗎？」
孫李成睜著眼，無聲讓眼淚流下，很男人的隨手用袖子擦乾眼淚，搖頭，他一手攥著周媽的手，伸出手臂勾摟自己的母親，親吻她的頭頂。
「沒有。沒有。」
周大媽見孫李成懂事溫柔的細哄，她就喜歡這孩子這般懂事乖巧，拍拍他的手，讓他與孫太獨處，回頭拉走自家傻兒子。
「幫媽提菜上樓去。」
「咦？可是……」
「沒什麼可是。還怕他跑了不成。」
周理丞沒用心疼了下孫李成，回頭還是乖乖地幫媽媽提菜上樓。
「媽。」跟在媽媽的屁股後頭。
「幹嘛。」
「李成他不會對孫李媽失望。」
「喔。然後呢？」
走上樓，將菜袋放在餐桌上，習慣地倒了兩杯有米穀味的水，遞給周大媽後喝了一大口後才開口。
「孩子最怕的就是父母對自己失望。」
比起主動對父母失望，孩子最怕的永遠都是父母對自己失望。
周大媽一愣，嗯了一聲：「懂事不少嘛你。」
「當然。都要結婚的人了。當然懂事。」
周大媽嗆了口水，她不反對，但有些好奇。
「你們倆做過嗎？」
「吼。媽，有妳這樣問的。」
「囉唆。你是我兒子，我問一下不行嗎？」
她的理丞，剛出生只有四十二公分，二點八公斤，黑黑小小的，十一個月大時還只有七公斤重，小不隆咚。
現在都可以成家立業了。
「理丞啊。」
「好啦。我們有做過。」
周大媽白他一眼：「我是要說，勸勸李成，有空回去看看孫太他們，被趕出門也要回去。別一個人傻傻的挨你孫李爸的揍。」
沒好氣地揉過兒子的頭，搖頭走進廚房。
「有做，說這麼大聲，也不知道害羞。你敢說，你媽還不敢聽。」
周理丞半捂著紅透的臉，抿唇：「孫李爸沒揍我。扯掉幾個鈕扣而已。」
朝廚房裡喊了兩句，轉頭就看見站在樓梯口，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的孫李成，他咳了一聲。
「嗨。」
孫李成別過頭，他臉皮薄，什麼做不做，聽也聽明白了。
「你去找過我爸？」
「嗯。」
「鈕扣他扯的？」
「小事。」他承認他有點耍帥。
「切。耍什麼帥。你的粉紅鈕扣，我縫好了。」
「嗯。謝啦。」
孫李成斂下眼，臉頰還有餘熱：「我跟我媽約好了，明天，帶你回家一趟。你去嗎？」
周理丞眼尾彎上一抹月彎笑眼，點頭。
「去。一起去。帶著娉金去。」
「白痴。是嫁妝吧你。」
周大媽正好拿著兩條魚出來，想問問兒子們要吃清蒸的還是煎的，聽見什麼嫁妝的，她噗哧一聲。
「兒子。你……」瞄了眼他的屁股，老臉羞紅。
「媽，不是。不是妳想的那樣。」
十二月無雪 正文 完
＊＊＊
南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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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理元看起來像是精心打扮，身上穿著難得有沐浴芳香味的衣褲，鳥巢般的頭髮也修理得整整齊齊。
「就是那個楊沂涵，她在跨年演唱會裡打工，讓我一起去。」
周大媽喔喔了兩聲：「那你等等，我包個熱粥給她，那孩子每天打工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飽。」
「哎唷，媽，我會請她吃，再說，妳包粥，她要怎麼吃？」
「也是。那……」
「好了。媽，我先走了，再不走，晚點擠不進去場子。」
周大媽沒好氣地搖頭，她今天本來想早早打烊，煮個一桌菜和小兒子大吃特吃，快樂跨年。不過照這情況看來，從今年開始，她得學會一個人跨年。
一個人跨年沒什麼，日子和平常一般，只是固定收看的連續劇，在今晚會換成跨年演唱會特別節目，她偶爾也會聽聽年輕人翻唱的何日君再來、昨夜小樓又東風，可怎麼聽都還是覺得鄧麗君和費玉清才是王道。
收起大鍋，準備拉上鐵門，意外地看見周理丞和孫李成拎著大包小包回家。
「你們兩個不是到南部出差？」
「忙完了。回來討吃的。」
孫李成靦腆地點頭：「周媽。」
「累不累啊？我們理丞就是個工作狂，今天去南部，明天殺去東部，還有早上在蘇州，半夜回台北的紀錄。你跟著他跑，累了要說。讓他別一直賺錢。」
「媽。哪有人叫兒子別一直賺錢。」
「有啊。我啊。」
粥舖一下子變得熱熱鬧鬧，周大媽嘴裡雖然是叨念，可心裡歡喜得很，她覺得人越老越不甘寂寞，總以為活到這把歲數沒臉跟人說什麼寂寞孤單，卻在見著孩子們回家那一霎那，才發現自己一點兒也不想孤孤單單的坐在客廳裡聽什麼老歌翻唱。
「成啊！孫李成！」
粥舖裡的三人同時回頭，是孫太。
「媽？」
孫李成猶豫了下後走出粥舖，孫太伸手緊緊攥著他的手。
「跟媽回家。嗯？」
孫李成斂下眼，他攥上媽媽的手：「媽，我……」
「媽知道。媽都知道。你是在賭氣。都是那個周理丞不好，是他影響你的。」
「媽。妳在說什麼？怎麼連妳也跟爸一樣。」
什麼賭氣、什麼影響，每一句話都在否定他的存在。
「好好好，媽不說。成啊，媽很想你啊。」
孫李成心頭發悶，抿唇忍著情緒。
周理丞見不得他難過，往前走兩步就想為他說兩句，周大媽比他快一步，伸手攥過孫李成的手。
「孫太，今年我得和妳爭兒子。」
「妳！你們周家都想拐我兒子……周理丞你還我兒子……」
周大媽將孫李成拉至身後，她是母親，看見另一個母親為孩子哭泣，心裡也是不捨。
「孫太。他們倆沒什麼拐不拐。我兒子是同性戀，他喜歡你家李成，李成也喜歡他，我還想讓他們倆結婚。我多個兒子呢！」
她是不捨，但更為孩子抱不平。就是因為是母親，她容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
孫太一怔，纖弱的身子顫了好大一下，鬆開攥手的手爪，忡忡不安地搓掌，抱手臂。
「說什麼結婚。我就成一個孩子。你讓我們孫李家怎麼辦……妳讓我怎麼辦……」
她嫁到孫李家，一個大戶人家，要的就是傳宗接代，她怪自己肚子不爭氣，就生了個獨苗，捧在手心裡養大，長大後卻和他們出櫃。
出櫃這兩字是什麼意思，她還沒搞清楚，就發現自己受公婆冷待，婆婆還讓丈夫與自己離婚，再娶一房，婚姻出現裂痕，死撐活撐得過了大半歲數，留住了婚姻，卻失去了兒子。
周大媽沒她那麼多糾結，縱使知道女人的為難和辛苦，為了孩子，她得明確地告訴孫太。
「孫太，我們當母親的從他們這麼小就抱在懷裡疼，盼著他們長大，結婚生子。可那些都是我們自個兒盼著。」
孫太捶著心頭，眼眶盈滿淚水。
她的孩子，孫李成，出生時比別的嬰孩都大，五十四公分長，三點六公斤重，是那時候嬰孩房裡最大的嬰兒。
「成……」
孫李成哽咽，他忍著鼻酸，逞強地不讓眼淚流下。
孫太望著他，哭得不能自己：「媽媽讓你……」又是一次哽咽：「媽媽讓你失望了嗎？」
孫李成睜著眼，無聲讓眼淚流下，很男人的隨手用袖子擦乾眼淚，搖頭，他一手攥著周媽的手，伸出手臂勾摟自己的母親，親吻她的頭頂。
「沒有。沒有。」
周大媽見孫李成懂事溫柔的細哄，她就喜歡這孩子這般懂事乖巧，拍拍他的手，讓他與孫太獨處，回頭拉走自家傻兒子。
「幫媽提菜上樓去。」
「咦？可是……」
「沒什麼可是。還怕他跑了不成。」
周理丞沒用心疼了下孫李成，回頭還是乖乖地幫媽媽提菜上樓。
「媽。」跟在媽媽的屁股後頭。
「幹嘛。」
「李成他不會對孫李媽失望。」
「喔。然後呢？」
走上樓，將菜袋放在餐桌上，習慣地倒了兩杯有米穀味的水，遞給周大媽後喝了一大口後才開口。
「孩子最怕的就是父母對自己失望。」
比起主動對父母失望，孩子最怕的永遠都是父母對自己失望。
周大媽一愣，嗯了一聲：「懂事不少嘛你。」
「當然。都要結婚的人了。當然懂事。」
周大媽嗆了口水，她不反對，但有些好奇。
「你們倆做過嗎？」
「吼。媽，有妳這樣問的。」
「囉唆。你是我兒子，我問一下不行嗎？」
她的理丞，剛出生只有四十二公分，二點八公斤，黑黑小小的，十一個月大時還只有七公斤重，小不隆咚。
現在都可以成家立業了。
「理丞啊。」
「好啦。我們有做過。」
周大媽白他一眼：「我是要說，勸勸李成，有空回去看看孫太他們，被趕出門也要回去。別一個人傻傻的挨你孫李爸的揍。」
沒好氣地揉過兒子的頭，搖頭走進廚房。
「有做，說這麼大聲，也不知道害羞。你敢說，你媽還不敢聽。」
周理丞半捂著紅透的臉，抿唇：「孫李爸沒揍我。扯掉幾個鈕扣而已。」
朝廚房裡喊了兩句，轉頭就看見站在樓梯口，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的孫李成，他咳了一聲。
「嗨。」
孫李成別過頭，他臉皮薄，什麼做不做，聽也聽明白了。
「你去找過我爸？」
「嗯。」
「鈕扣他扯的？」
「小事。」他承認他有點耍帥。
「切。耍什麼帥。你的粉紅鈕扣，我縫好了。」
「嗯。謝啦。」
孫李成斂下眼，臉頰還有餘熱：「我跟我媽約好了，明天，帶你回家一趟。你去嗎？」
周理丞眼尾彎上一抹月彎笑眼，點頭。
「去。一起去。帶著娉金去。」
「白痴。是嫁妝吧你。」
周大媽正好拿著兩條魚出來，想問問兒子們要吃清蒸的還是煎的，聽見什麼嫁妝的，她噗哧一聲。
「兒子。你……」瞄了眼他的屁股，老臉羞紅。
「媽，不是。不是妳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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