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青媛不敢大声，小心翼翼推了推殷不问的肩头：“公子？！用点东西罢……”

  殷不问费力地睁开眼，头很痛，思绪很乱，眼前，茫地一片。但他的动作却很放松，抬手搭住青媛，哑声道：“茶”。

  青媛扶他起来，转身去端茶，殷不问这才发现自己散着衣衫，腿间还带着异样的感觉，忙拉了拉衣襟遮住身体。青媛端了茶过来，他啜一口漱漱口，青媛有眼色地捧来痰盂，殷不问吐进去，这才又呷了一口咽下。

  青媛见他精神好些，转身放下痰盂，说：“公子，天凉，饭菜还是要趁热吃……”，看他没有起身的意思，跟着道：“我把饭菜端进来，不劳公子起身了”。说罢，她端了碗碟进屋，筷子夹了苗青菜，送到殷不问嘴边。

  “公子？！”

  殷不问抬眼望，看到筷子夹得菜，又看了看青媛，脑里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容貌，有些机械地微张了嘴，青媛便将菜送进口里。

  “吃些饭菜身子才能好些”，青媛说着，抄了口饭喂给他。

  这样吃饭耗时耗力，半个时辰下来早已凉透，殷不问也没吃下多少。青媛本还想让他再喝碗热羹，殷不问却摇摇头不再说话。

  “那公子先歇着，我过会儿把药端来”。

  药？！什么药？！殷不问心中疑问，却终没问出口。等青媛端了碗汤药进来，浓重的味道迅速充斥了屋子。

  “公子，喝药了”。

  殷不问本是反感的，可碗到嘴边，那味道竟十分熟悉，他视线扫过青媛，心底自觉能够绝对信任，将碗端起来一口气喝干。青媛把碗接下，与他谈起正事：“既然公子好些了，明日去朝凤殿主事罢，您离开这么久，教务都是我们几个在担”。

  “嗯”。他轻声应道，这次，他倒也没提“认错人”、“我不是教主”之类的话。青媛私下里早已跟黄莺和红姬换了信息，对殷不问这种不冷不淡的态度倒也不算意外，收拾了东西送到堂屋，回来要伺候殷不问休息。

  殷不问看到青媛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地一躲，“我自己便好，你退下吧”。

  青媛手一顿，有些不舍地收回去，停了片刻，留下一句“属下告退”轻声地退了出去。

  东方启端坐朝堂，龙袍上身显得他格外威严。

  一路赶回来，觉都没睡便应付大大小小各种折子，这工夫，宝亲王似乎是刻意跟他不辞而别过不去，大事小事没完没了地“启奏”，就是不放他回去休息。到最后，连隔年春季的选秀都抬出来议了，他还是没有要退的意思。

  “此事就交由内侍省筹办罢”。

  说完，东方启环视朝堂，微微抬抬手，德宝很懂事地立即喊道：“退——朝——！”

  薛统领早已经跪在书房等着，听到东方启走路的风声，连忙叩首：“微臣叩见万岁，万岁……”

  “免了免了！”东方启大步流星走到案前坐下，“赐坐”。待薛统领坐稳，他才压低声音道：“我有一事要交给你办，不得有误”。

  薛统领欠身，“不知……”

  “带足人马，去接应荣小王爷，把他们护送至荫山，一路听从荣小王爷吩咐，务必要快，此事不得延误”。

  话音刚落，薛统领立即起身，躬身朗声道：“微臣——领旨——”。

  殷不问睡的很不踏实。

  他缓缓醒来，看到一侧躺着的东方启，面容安详，气息均匀。殷不问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起身却发现自己站在山涧之上。山风很劲，吹得他睁不开眼，不远处有个白衣女子，看不清脸，可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听到自己冲那个女人大声喊道：“娘……”

  隐约，殷不问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是徒劳。

  他在自己娘亲的监督下，吃力地挥着剑，偶尔擦汗的空隙望向那个女人，他始终看不清那张脸。他越是想要看清，那人便越是模糊。终于，不问急了，开始朝那人奔去，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不见缩短。

  “娘——”，殷不问大声喊道，“娘——”，终于睁开眼睛，殷不问只看到自己悬在空中的一只手。

  “公子？！”青媛闻声赶进来，看到殷不问周身的冷汗，脸色一沉，忙取了帕子要为他擦拭。

  殷不问拦下她的手，等影像终于清晰，他微喘着，脸上浮现出种久违的神色，缓缓问道：“青媛？！”

  “是我，公子……”，青媛半跪在床边应道。

  殷不问复又闭上眼，“我没事，只是梦到我娘……而已……”

  青媛擦过他的额，眼里噙着泪，脸上却是控制不住地喜悦：“公子，你都想起来了？！”

  “我姓殷……”，他抬手搭上自己的眼眶，“叫殷不问……”，又停了片刻，他才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这里的主人……”

  青媛笑着抹了两下眼角，起身一边为他整理被褥，一边说：“公子你再休息片刻，我去通知黄莺和红姬他们……”

  他觉得自己脱力，只是摆摆手，示意青媛。

  再无心睡眠，头还微痛着，殷不问四肢无力，精神疲惫。他双眼空洞地望着床顶，脑海里围绕着一个念头掠过很多：武功尽失的他，现下还能做些什么呢？过去的事情团团模糊不堪，只有东方启对他的好历历在目地清晰。

  然而，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东方启对他，可谓是编制了一个弥天大谎，再怎样的对他好，也难易弥补。

  “东方启……”，不知不觉中攥掌为拳，殷不问咬着牙道。

  荫山•朝凤殿

  殷不问端坐殿上，锦衣玉冠，面容姣好。

  其下，青媛、黄莺和红姬并排跪着，侧边空了个位置，是白夜的。

  “这阵子，诸位都受累了”。大殿静了良久，殷不终于问半咸不淡地说。

  底下跪着的一众人齐声应道：“愿为教主分忧”。

  “几位护法留下，其他人都先下去罢！”殷不问摆摆手，吩咐道。

  等殿上空旷，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殷不问这才放松些，身形从端坐换成斜倚，不带感情地问道：“都先起来罢，红姬，近来教务如何？！”

  红姬欠身，开始一五一十地汇报。不管听得懂、听不懂，殷不问都表现地很专注，等红姬说完，他才缓缓问：“莺莺，你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细细说给我听”。

  听到殷不问用熟悉的语气和方式称呼自己，黄莺心下一喜。领了命，黄莺沉吟片刻，决定从他和白夜在寒潭运功以致昏迷开始说起。一旦开了头，黄莺便将他们如何把殷不问送到扬州去见鬼医，又如何一时疏忽让他被人掳走，再又怎样满江湖打探消息并把他抢回来等等，统统详细地过了一遍。自然，方起这个人物此时已经被黄莺冠以居心叵测、用心不良，一提起这个人，黄莺便一副恨不得立刻杀之而后快的表情。

  殷不问半眯着眼，一直细细听着。

  见到鬼医之前他都昏迷着，黄莺讲完，他心下一沉，原本搭在椅塌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牢牢攥紧，指节苍白地晃眼。——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早有预谋！！

  黄莺自然是不知道他在东方启身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讲的都是她和白夜如何追寻他的下落和《天元玉册》的消息。

  可是，殷不问前后联系，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大概摸地清楚。大致概括起来，便是自己最脆弱之际，鬼医用给自己续命六个月换《天元玉册》，而东方启在这个时候把他带回去，虽然也是极力要为他续命，却从头到尾都骗了他。

  “白夜现下人在何处？”他突然问道。

  “禀教主，白夜正在追查方起和《天元玉册》的消息”。

  微微点点头，殷不问缓缓起身，“今天就到这里罢，发消息，把白夜传回来。青媛”。

  青媛赶上去扶住他，“我陪你回去休息”。说着，她侧身和黄莺、红姬交换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