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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上)
作者:樓非      更新:2014-12-12 19:20      字数:0
  陈璞拘谨地站在座上的旻轩的面前,垂下头不敢直视他。

  三年了,三年前他决绝地离开皇宫,逃离那个伤心地,他一路求的是新的生活,所以他不敢去想终有一天会见回宫中的人。

  如今见了,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脑海里空空的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旻轩则靠着昏黄的烛火将陈璞打量得个彻底,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再见到陈璞。

  他一手抓紧旁边的椅柄,恨恨地看着陈璞,他知道淮钧仍然挂念着这个人,所以这三年来他时时刻刻担心着陈璞会再次出现!

  当日得知陈璞的消息,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到他,确定他的下落,比淮钧更快!现在他在宋府见回陈璞,他亦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令到陈璞消失,在淮钧得知陈璞的下落前!

  然而在陈璞消失了,他倒想和他 “畅谈”一番。

  他缓缓松开紧握椅柄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 “看来这三年的日子,陈中郎过得倒算惬意。”

  “还、还不错……”陈璞紧张地回答。

  “那也是。”旻轩微微点头,下一句却是字字是针的嘲讽的话: “陈中郎在青楼做的事都是做惯了的,不同的是当日只侍奉一个人而已。”

  陈璞愕然地抬起头看着旻轩,他懂得旻轩话里的意思,但他过去到现在都没想过旻轩知道他和淮钧的关系!

  他向来只感觉到旻轩不喜欢他,现在看来,原来不喜欢他正是这个原因。

  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很多往事,他和淮钧的事,永霆和明珞的事。如今站在旻轩的面前,才赫然发现这些事一直都是如此鲜活的在他的记忆里,也是如此的令人痛彻心肺。

  他左肩膀的痛变得更加凌厉,疼痛由上而下地蔓延到整只左手。

  皇宫里的人都讨厌这等事,明珞为此而死,淮钧为此而放开他,不外乎旻轩,所以旻轩是应该讨厌他的。

  可是旻轩误会了他在宣里的事,他才想为自己辩解,就被旻轩无情的打断了: “你不问问太子殿下过得好吗?”

  “太子……”陈璞一口苦涩,昔日他的三皇子已经是太子了,而太子这个位置是淮钧苦心求来的!

  这个事实再次鞭笞着他的心,尤其看到旻轩脸上嘲讽的笑容,更是像拳头般狠狠地捶打着他。

  他握紧右手的拳头,指尖深深地陷入掌肉,意图分散一点左手的疼痛。

  他凭什么嘲笑他?他对淮钧的真心值得嘲笑吗?淮钧决定娶妻,而他不作苦苦纠缠,孤身一人来到扬州又值得嘲笑吗?就凭他是五皇子,所以他就该站在这里任他嘲讽?就因为旻轩是宫中的人,他就不敢面对吗?

  他突然想起有一天宣楼来了一个地方豪强,那个豪强一眼就看中了孙傲,仗着财大气粗硬是要孙傲服侍他,但孙傲不是楼里的小倌,在那个豪强出言不逊前孙傲就当众将他奚落一番,令到他的颜面不知如何置,最后只得脸色涨红地离去。

  在宣楼待了三年,陈璞隐约地知道孙傲背后有个势力强大的靠山,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是他深刻地记得那件事后,孙傲告诉他: “璞儿,不自强才会招来侮辱。人就是那么一回事,他以为你好欺负才会欺负你,所以你必须告诉他,你是不好欺负的。人们可以看不起你,但你不能把自己放得低。”

  当时他没有仔细斟酌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才终于明白了箇中道理。

  当年的种种事情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敢面对?

  他忍着左手的痛楚,忽尔一笑,像是云淡风轻地问: “太子殿下过得好吗?”

  “三皇兄与三皇嫂在宫中一切安好,陈中郎的确有心了。”

  “五皇子言重了,我和太子殿下好歹曾经相识。”陈璞顿了顿,将心底的痛转化成脸上更明媚的笑容: “过得好就好了。”

  一个装作云淡风轻,另一个突然闲话家常的说: “当然是好,早些日子三皇嫂还给皇兄生了个小娃儿,那娃儿的脸总是红通通的,煞是可爱。不过她的哭声可是一绝,晚上总是闹得仁福宫那边的人不能好好睡一觉。不过三皇兄的确很疼爱她,有一次她发高热了,三皇兄便寸步不移地守在她的身边。”

  陈璞再端视着旻轩状似从容的笑容,这一次,他明白了旻轩的用意,除了嘲讽他外,更是清晰地告诉他--他是个永远都介入不了淮钧生活的局外人!

  可是既然他早就是个局外人,那么旻轩又何需费尽心思告诉这些事呢?

  看来是他想远离这个局,但偏偏有人认为他是个局中人,那么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呢?

  事到如今,陈璞只想旻轩放过他。

  “太子殿下是个体贴的人,一定会对太子妃与小公主极好。至于陈璞只是旧日太子身边的中郎,现在知道他过得好就够了。”他微微欠身道: “若果五皇子没别的事情的话,小人先行退下了。”话音刚落,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他只想旻轩别再用前事来纠缠他,放过他。

  但是旻轩显然不愿意就此放过陈璞,因为他懂得陈璞在淮钧心中的位置。

  “陈璞!”他大声喊住陈璞,却是下一句令到陈璞的步伐硬生生地停住了: “三皇兄知道了你的下落!”

  陈璞惊讶地回头,不敢相信地问: “何时知道?”

  “近日。是他让我过来的,他有一句话要我告诉你。”旻轩厉眼看着陈璞,他不相信陈璞不在意,而他借淮钧之名说出的话的确是狠狠地往陈璞的胸口插了一刀,比起当年一把刀插入他的左肩更疼痛!

  他说: “他说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记住,也不要让人知道,而且他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踏足京城。”

  陈璞垂下头,神情也一下子黯淡了,原来这三年来他还记着那些事都是自己的傻。

  但再想了想,淮钧愿意放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开始他的生活,淮钧也有自己的生活。

  然而面对这个伤心的男人,旻轩只想他彻底死心,他只想他从此不要再出现。

  旻轩离开了座椅,大步地走上前,一手抓住陈璞的左肩,然后走到他的面前说: “我告诉你,三皇兄现在生活得很好,你不要再介入他的生活!他要的东西你永远都给不起!你永远都不要再踏足京师,我不管你和宋乐玉是什么关系,但你不能跟着他上京!”

  “太子殿下不要我回去,我也没想过要回去!”陈璞面对咄咄逼人的旻轩,平日好脾气的他此刻都按不住心里的疼痛与愤慨,扬声吼叫道。

  下一刻,他又明白了旻轩话里的意思,便抬起右手,将旻轩掐痛他左肩的手打下,利眼瞪着他问: “我和乐玉又是什么关系?”

  “你在这里做什么人,做什么事你最清楚,不用我说得坦白!”

  “哈。”陈璞冷笑一声,字字铿锵地将话打进旻轩的耳中: “淮钧不想当年的事让其他人知道,可以!但他要我不再记住?那是我的过去,不单是属于他,更不是属于五皇子你的!记住与否都是我的事。五皇子要我不再介入,可以!但五皇子可有想过当年被介入的是我的感情,硬生生从那段感情中抽离的都是我!若然当日我要留下来,你认为淮钧会不许?你认为谁可以阻止我?”

  “你、你、”旻轩被陈璞几句话气得七孔生烟似的,愤怒地说: “你别用你那份见不得人的感情来当说词!”

  “五皇子,记住。”陈璞用一双乾净的眼睛看着旻轩,口里却是强硬的话: “你口中见不得人的感情有一半是淮钧付出给我的。我当日愿意离去,今天五皇子便不须多虑我会否回去。至于我和乐玉的关系,请五皇子不要横加妄断。”

  旻轩没想过过往脾气甚好的陈璞会出言顶撞他,平日被迁就惯了的他顿时胸口被堵塞住一道气似的,渲泄也渲泄不出来。

  然而再看多陈璞几眼,他就觉得陈璞像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每个人遇到要捍卫的东西时都难免张牙舞爪。

  那么陈璞要捍卫的是什么呢?

  他一改生气的姿态,以极冷淡的语气嘲讽道: “陈璞,你看看自己。那份感情早就注定没结果,早就注定是错的。现在三皇兄抽身了,有妻儿了,而你呢?你到了扬州却到青楼卖笑,现在又搭上宋乐玉?同为男子,你在镜里看到自己时可有觉得可耻?”

  “陈璞的事轮不到五皇子来关心。”陈璞不想再争论下去,动起步伐,擦过旻轩的肩离去。

  旻轩则一手抓住陈璞的右手,止住他的步伐道: “你应该要死心。”

  陈璞在心底觉得可笑,若然心没有死的话,当日怎会决断地离去?就算心里仍有思念,仍有情愫,但他早就不再对那一份感情抱有什么希望。

  他甩开旻轩的手,再一次决断地离去,不在这份感情上纠缠什么。

  踏出那扇门后,他看到宋乐玉在拐弯处等待他。他按着疼痛的左肩,一言不发地走到他的身边。

  宋乐玉看他按着左肩的姿势便想起姚子余说过他受伤的事,于是关心地问道: “旧患复发了?”陈璞默默地点了点头,宋乐玉又说: “这点伤总会好的。”

  听罢,陈璞不再回应,二人只是并肩地继续向前走,直到回到陈璞的厢房前。

  宋乐玉看得出陈璞心里有郁结,这份郁结是因旻轩而来的,一如当日他吹箫时的模样。

  他微笑问道: “不欢迎我进去一坐吗?”

  当日陈璞愿意听诉听箫人的心事,今天他愿意说的话,宋乐玉也愿意听吹箫人说他的故事。

  “好。”陈璞低声应道,将宋乐玉招呼进去。

  或许有些事情已经不是吹一次箫能够解决,箫里的情意已经与今天的局面形一个对比,他再没有勇气拿出那个曾经寄讬了二人的箫来吹奏。而眼前的宋乐玉是值得他信赖的,就算进去以后他一言不发,但他能够看到有一位好友愿意陪伴在他的身旁都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结果宋乐玉替他的左肩上了药,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陈璞的伤。当他看到陈璞左肩上深长的疤痕时,不禁愤怒于贼人的狠心。后来药上完了,他为陈璞倒了一杯热茶。陈璞喝了一口后,满口苦涩,悠悠地将当年的事说出来,但对于与淮钧的关系始终绝口不提。

  他说,年幼时他就做了当今太子殿下的中郎,后来因为做错了事情,再容不下待在宫中,于是才会辗转来到扬州,而那个五皇子就是容不下他的其中一个人。

  他问宋乐玉: “我们都说那件事是错,但错在什么呢?错的又只有我一人吗?”

  宋乐玉没有办法回答,只得默默地守候在这个伤心人的身边。

  陈璞看着杯里荡漾的甘黄的茶色,在心里又再问自己: “淮钧你真的没有错吗?你为何这样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