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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江中逝水
作者:樓非      更新:2015-03-17 01:54      字数:0
  这是事后很多年的一个严冬,冷风飕飕,无情地刮红了路上行人的脸。然而,这地却不曾下雪,或许是这个原因,倒使惯了白雪皑皑的人有了一个错觉,这里的严冬肯定不比京城的冷入心肺。

  可是这只是一个错觉,只有亲身来过的人才知道这里严冬的冷及得上京城,却比京城的冷更干燥,也显得万物更加萧条。

  江岸边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衣着朴素,却掩盖不住他的一身贵气,使得他腰间刻着一个“清”字的金牌也不那么突兀。倘若此刻告诉任何一个人他年轻时是多么的高慢,盛氣凌人,他们也一定会相信,因为这样的个性只有配在这些富家子弟身上才不感违和。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少了一份凌厉伤人的傲气,眉宇之间多了一份年轻时不曾有的祥和,和双目中的一份伤悲。

  眼前的是杏花江,明明结了一层薄冰,少了流水,也没有鱼间中跳起来,可偏偏这男子还是看得怔然,仿佛这江在他的眼里还是春日里的模样。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

  那一年他十四岁,他决意离开皇宫,美其名是到宫外闯荡一下,事实是逃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以为只要走了,那些厉鬼似的人就会停手,他也不必再牵连其他人。

  那时的他还没有封王,也不敢想象有没有那一天,因为他是一个入不了圣上眼睛的五皇子,他的心愿只是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结果命运总是弄人的,偏偏是他发现了圣上最大的秘密――大皇子诺煦的身世。

  他还来不及讶异,杀机就已经涌向了他,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人们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却要亡命天涯。

  当他踏出了宫门,他看着明媚耀眼的阳光,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从此不用回来,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那也是他已逝世的娘亲的心愿。

  他一直往南走,过了三年来最逍遥自在的三个月,最后他在初春时节到了这条杏花江,而杏花江前方就是杏花村。他刚见到这个村名,马上想起那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可是这毕竟不是那条杏花村,酒家看不见,只有江岸边一件破烂的小店。

  小店虽是破烂,人倒有五六个,都是刚刚渡江而来的。他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两碟小菜和一杯茶,对着平静的江水倒别有一份雅兴。

  经过了惬意的几个月,他的警戒心大大的降低了,一时没有注意小店有几个人偷偷地看着他,窃窃私语着。等到他发现了不妥时,那些人已经拿出了剑,指向了他。

  他推翻了木桌,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把他推到身后。

  “你……”

  “你先跑,我来应付他们。”

  他看着这个像熊一样高大强壮的男人,还来不及想他为何要救自己,就转身跑了。可是他锻炼得不多,跑了一段路就慢了下来,而此时身后又有传来极速的步声,他知道他死定了。

  然而,他的手再一次被拉住,那个像熊一样的男子拉着他的手跑。可是他实在太累了,喘息不断,那一刻他有想过,不如他死了算,好歹是死在这平静的杏花江旁。

  于是他停了下来,连累那个男人也停下,让后头的人追了上来。幸好那些人的功夫也不是很好,他们的剑早就被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那个男人一边护住他,一边跟他们打了起来。、

  到了最后,那些人被打走了,而他们身上也挂了彩,却挂着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格外的灿烂。两个人坐到江边,一句搭一句的说起话来。

  “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像熊的男人,声音也特别浑厚。

  他的姓名是不能透漏的,可是他又不想欺骗这个救了他的人,他低声说:“阿轩,我叫阿轩,你呢?”

  “庞湛。”他对旻轩咧嘴一笑,又问:“看你的年纪还少,自己一个人过来杏花村吗?这里最近并不太平,临近江边,海贼横生,刚才那群人肯定是看到你的衣着不俗,才来打劫。”

  “不是……”旻轩的脸色顿时一白,他想告诉庞湛那群人是冲他而来,他们都想杀了他,可是他竟然说不出口,他低下头,狠狠地说:“他们敢打我,我将来一定会让他们后悔!”

  庞湛又笑了一声,“听你的语气就知道你出身一定不差,要是他们听到,肯定会再次拿出剑来。唉,这年头,说差不差,可是说好呢,却又总有人饿肚子,为了肚皮什么都干得出,你一个人过来,实在太危险。”

  “这个太平盛世,为何还会有人饿肚子?”素来脾气不算好的旻轩竟然好声好气地问,这是因为他相信了庞湛口中的话,他宁愿相信这些人只是为了钱财而打他的主意。

  这世间的谎言大抵就是欺人与自欺,当时旻轩得到了心安,后来才知道有多可悲。

  “天灾频生,只怪天不怜人,人也不怜人,于是有些人就成了坏人。”庞湛搔搔头,“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

  “你的朋友很有见识。”

  “对,不像我读书读不好。可惜他不愿意当官,说什么家里不让,你说会有哪一家人不让儿子当官?”

  “这有什么奇怪?”旻轩心里暗道――又有哪家的父亲和大哥会置小弟与死地?他压抑着情绪,问道:“何况,为何一定要当官?”

  “阿轩,刚才那群人不过是几个坏人,这世界还有很多这些人,就算让你教训了一个,还会有第二,第三个。”

  “那又怎样?”像旻轩的性子,他不是要打尽天底下的坏人,他只想令一切伤害他的人后悔。

  “只要当了官,就能当一个大官,好官,这样就可以教训这天底下的坏人,也可以帮助所有可怜人。”他挂起一个憨厚的笑容,再说:“不过要当一个好官,首先要当一个好人。”

  后句话旻轩才漫长的岁月中,因为仇恨而忘掉了,不过因为仇恨,他牢牢地记住了前句话,只有当上了大官,他就可以教训所有伤害他的人。

  可是那时的他还是不敢想,毕竟他的父皇要置他于死地,他又谈何当上什么大官呢?

  忽然,有几滴冷得刺痛的水弹到他的脸上,他回过神来,看见旁边有几个孩子在吵闹,拿着石头扔到江上,把薄冰都打穿了。

  他看着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容,心里一动,模仿起他们的笑容来。这些年来,比起什么名利,他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学习如何笑得漂亮。

  慢慢地,他放下了一些事情,虽然年纪老了,往日清俊的容颜多了一丝老态,可是那个每半年就来看一次他的人总是说――王爷,你笑得越来越好看。

  不过他知道任他再努力的笑,这世界上最漂亮的笑容,他也是无法做到的,因为他既不是孩子,也早就失去了那份纯真无邪。

  或许是他自己抛弃的,或许是被人扼杀的。

  他和庞湛在江中坐了一晚,那一晚,旻轩决定交了这个朋友,而庞湛见他年纪少,不放心,也跟着他一起上路了。

  他们去过扬州,苏杭等地,事情过去之后,旻轩不用在顾及一切,每次回想那几个月的事,总会失神地想――倘若那时可以一直逍遥下去就好。

  偏偏天不怜他,人也不怜他,他有时回想,会不会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一堆债,这辈子一个接一个来向他讨呢?

  那一晚,他们在一间客栈落脚,一如以往地吃了晚饭,聊了一会天,就各自回到厢房就寝。他们订的厢房通常都是相邻,把耳朵贴得墙上就能听到彼此的动静。旻轩曾经试过听了半个晚上,知道确定庞湛睡了,他就猛地叫了一声,吓得庞湛外衣都来不及穿,马上拿住他的宝剑冲过来,只见旻轩笑个不停。

  那件事使庞湛生气了一个晚上,他不喜欢旻轩开这种玩笑。最后是旻轩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句对不起,事情才告一段落。

  旻轩躺在床上,想着那几个月的事,加上走了一天的路,很快就睡了。但是他没有睡得太久,警觉性极高的他就被房里的动静惊醒了。

  一张开眼睛,就看到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拿着闪亮的剑对着他,他的脑袋立刻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到,只能大喊了一句:“救命!”

  正常地贼人不会这么堂而皇之走进客栈里的厢房,更不可能不怕惊动人,所以旻轩看着他们步步进逼,他知道这两个贼人是真的冲着自己来。

  这时候庞湛拿着剑跑进来,他看了贼人两眼,对旻轩说:“躲起来!”

  剑光剑影之间,旻轩躲到了床下,颤抖着不敢出来,直到一具身体跌了下来,他偷偷地翻开盖着的床布,看到他熟悉的脸,在往下看,那人的胸口处不断流着鲜红的学,腥臭回绕在他的鼻前,使他脸色白了再白。

  他不再顾及自己的生命,他从床下爬了出来,抱住了庞湛,两把剑马上架住了他。

  其中一个大笑道:“五皇子,那日在杏花江杀不到你,害我们三个兄弟命丧黄泉,今天我就杀了你们,为他们报仇!”

  “这件事不关他的事……”他艰涩地开口,但话还没有完,那架住了他的剑松开了,面前再倒下两个人。

  他定睛一看,只见那两个黑衣人的颈喉上都插住了一个锋利镖器,见血封喉。他再低头一看,庞湛一脸惨白,失去了血色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他连忙低下头听,只听见:“叫大夫。”

  庞湛的声音让旻轩冷静下来,他先把庞湛扶到隔壁的房间,再锁上自己的厢房,然后马上找店小二,但是他这才发现客栈里的人都跑了,他只得叫来打更人,给了他一笔钱,然他找大夫来。

  等到大夫来了,看完庞湛,天色已经有点亮,他给了大夫另一笔钱,让他马上送上药来。而后他回到厢房,看着地上横陈着的两具尸体,气上心头,割踢了一脚,又拿起那两把本来架在他颈上的剑,一手一剑,泄愤似的刺着那两具尸体。

  直到他的双手累了,痛了,他才抛下剑,坐在床上,捂着被子大吼出声。

  等到庞湛好了一点时,已经是两天后,他命大夫替他好好照顾庞湛后,自己就离开客栈,离开了庞湛。

  又有几滴水弹到他的脸上,几个孩子扔了最后的石头,回家吃饭了。他抹一抹脸,从悲痛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没想到天已黄昏,夕阳缓缓地下。

  他低声说:“庞大哥,要是你后来不再追上我,多好。”

  庞湛早不能回答他的话,却把另一把声音从身后叫他。

  “五爷,天气冷,你应该多穿一件衣服。”话音刚落,一件皮裘就落到他的身上。

  “谢谢子余。”他伸出手,让姚子余拉起他,感谢地看着这个愿意陪他长途跋涉过来的人。

  这几年他心力交瘁,老得很快,脸上多了皱纹,两鬓都有了白头发,而姚子余却一如以往的开朗,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姚子余看着旻轩干燥的表皮裂开的唇,皱了皱眉,道:“快要入夜了,你明天再来吧。”

  “不用,一天就够了。”旻轩回头看了看这结了一层薄冰的杏花江,逝水已去,幸好还有冰封住记忆逝去,一切在他的心里就够了。

  他和姚子余并肩离开,本来的路上很静很冷,他们却一句搭一句的说着话,至少他们心里都是暖的。

  “来到这边,你要在南下看看他们吗?”

  旻轩摇摇头,却问:“他们好吗?”

  姚子余笑道:“你应该亲自过去看他们,他们会很高兴。”

  旻轩耸耸肩,不相信姚子余的话,不过只是说:“在过几年吧,过几年就好了。”

  “也对。”

  他看着姚子余的脸,由衷一笑。他永远都记得庞湛最后的愿望是他今后不要在那么寂寞,如今他不寂寞了,无论是心里,还是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