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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中)
作者:樓非      更新:2015-03-31 23:55      字数:0
  天一亮,淮钧再也坐不下来,还是走到昭和殿去。可是他几经犹豫后,还只是停在庭院里,半步也没有踏进前堂,也没有过去陈璞的寝房。

  他把陈璞放在心头,也惯了哄他,但这一次他多多少少希望陈璞先跟他示好。于是他只是交代了阿福两三句话,然后就走了。

  恰巧这个时候长华殿传来范绍谦醒来的消息,淮钧想了一想,便走到长华殿。他进去寝房之前,命人守在门外,任何人等都不能进来。

  此时范绍谦听到门被推开了,一看过去,马上按住受伤的位置,打算起来行礼,却被淮钧止住了:“宰辅,不必多礼。”

  这个称号使范绍谦自嘲一笑,而他双唇的苍白就把笑容凸显得有些苦涩。昨日种种本应如梦,只是单凭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清醒过来。

  ――哈、宰辅,他既没有功名,又不是清白之身,竟也当上了这个宰辅。天可知道,圣上下了一个救命棋,却成了他人的好棋?

  淮钧拿了一张椅子,坐到范绍谦的旁边,而范绍谦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说:“谢圣上。”再缓缓半坐起来,直视着淮钧。

  “看到宰辅醒来,朕的心便好过一点。”淮钧客气道。

  “这是臣该做的事,圣上是九五之尊,身系家国,不能受伤。”

  “宰辅是个忠心的人才,凭你舍生救朕,就应记一功。”淮钧顿了一顿,双目忽然变得锐利,却因为眼底下两个浓重的黑影,使他的疲惫被放大了很多倍,不过他话语里的气势却半点不减,他忠告道:“可是不是所有的过都能够用功抵过,但愿宰辅从今而后,都能如此忠心。”

  范绍谦又笑了笑,他的两颊各陷出一个酒窝,说道:“圣上的话,别有意味,可是臣的脑袋愚笨,既然臣以身救了圣上,不如我们就说坦白话,不必猜来猜去。”

  他的语气是虚弱的,但他的话却显出他的一点硬气,使淮钧欣赏地点了点头。

  “你是为了大皇兄而来的。”淮钧确凿得说。

  “不是,臣是奉先帝之命才来的。”范绍谦微微动一动身,调整好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说:“圣上已经查过臣的身份吗?”听到淮钧“嗯”了一声,他再说:“查到多少?或是这么说吧,与其要圣上费尽苦心调查一些查不到的事,不如圣上亲自问我吧。”

  一口气说了几句话,使得范绍谦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淮钧见状,便站起来为他倒了一杯水,背着他问:“这天底下会有朕查不出的事吗?”

  范绍谦笑了一声,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既然不能知尽,又如何查尽?”他接过淮钧的水,喝了一口,说:“再者,我与五皇子在扬州见过,只要他能查到我的一半,恐怕开封圣旨的就不是我。”说罢,他又喝了一口水。

  “你的脑袋并不愚笨。”淮钧赞道,直言道:“你和莫回川自幼就被送进宫中,伴在大皇兄的身边。”

  “嗯。”范绍谦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着往事。

  “十三年前,你离开了皇宫,到扬州落地?”

  “没错。”

  几句过后,淮钧就开始问那些他查不出的东西:“为什么离开皇宫?”

  范绍谦依然闭着眼睛,把那些他隐瞒已久的事一一说出,因为如淮钧所言,没有事他查不出来,只要他再多费一些时间,那些事他还是会知道,而且他不会留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在身边。

  “这座皇宫,我住过两个殿,一个是上阳殿,我住了十几年,一个是荣辉殿,只住了一个月。”他嘴唇微微向上勾,却尽是苦涩,而他握着杯的手是颤抖的,“除了入住荣辉殿,如果我是女儿身的话,说不定我早就加封为妃。”

  这个事实显然超出了淮钧预想的范围,他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问:“父皇、他、他、对你……”话他说不出口,却忽然想起诺煦的身世,不禁说:“既然父皇也是、为何当年还要放开、”他又住嘴了,毕竟这不是光荣的事。

  他却没想到范绍谦早从陈璞的口中的知事情,范绍谦接着他的话说:“因为艺王和四皇子是兄弟。”一句话刚落,他不等淮钧细想,再说:“我反抗不了先帝,是回川和望王冒险让我离宫,最后先帝为了补偿,便替我隐姓埋名。”

  几句话,就把范绍谦的来历交代一清二楚。可是见范绍谦如此坦白,淮钧又不禁疑心起来。范绍谦也明白他的疑虑,径自解释道:“这不是光彩的事,我不会拿自己作假,只是我能够手执遗旨,又加封宰辅,这个中的缘由必定要让圣上你知道。”

  淮钧觉得好笑,听范绍谦说得冠冕堂皇,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受过圣宠,而与诺煦私交过密的人儿已,他反说:“要说缘由,不就是父皇为了保大皇兄一命。”

  “也是为了保圣上顺利登基。”范绍谦此时才睁开眼睛,看着淮钧,坦诚地说:“我是先帝当时唯一能信赖的人,既不会伤害望王,也不会伤害圣上,更没有人知道我会回来。”

  “朕也很奇怪,既然你与大皇兄是至交好友,为何不为他改了圣旨?”

  “除了家父,范家世代为官,故范家的家训只讲一个字――忠,我既然受命于先帝,自然要尽忠。”

  这句话莫名地使得淮钧放下了心,他欣赏范绍谦,很欣赏,如果这样的一个人愿意为他尽忠,对现时的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要细数一下就知道,此时他身边的重臣,李丞相和彭大将军都是诺煦的人,而莫丞相铁面无私,谁也不帮,他身边就剩下董将军而已,如果范绍谦是个忠心的人的话,那么他至少不是在诺煦的一边。

  他笑着问:“那希望宰辅会一直忠心下去。”

  范绍谦用力握了一下杯子,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淮钧,应道:“这是臣的本分。”

  “嗯,朕的要求很简单,你做你的本分就够了。”

  淮钧口中的本分是什么,范绍谦很清楚,而范绍谦的本分是什么,恐怕连他也分不清楚。但他还是点点头,然后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本来淮钧想跟范绍谦再谈一下别的事情,可是此时外面传来诺煦的声音,他又看到范绍谦的手抖得厉害,只好接过他手上的空杯,说:“你救了朕一命,朕一定不会放过放箭的人,你好好休息,朕明天再来。”

  范绍谦微微皱眉,看着淮钧离去,担心着他口中放箭的人到底与诺煦有没有关系。而淮钧前脚踏出寝房,就看到诺煦和莫回川站在寝房外。诺煦和淮钧对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走的人继续走,进去的人进来了,再把门关上。

  他马上赶到范绍谦床前,脸色不善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同时,莫回川倒了一杯水给范绍谦,而范绍谦接过了杯子,看着他们,手竟不再抖了。

  他说:“我挡了一箭,圣上只是来看看我而已。”

  “你真是的,拿自己来挡箭,你以为他会感谢你吗?”诺煦担心了他好几天,如今看到他醒来,就厉声骂道,但说了两句,语气有柔和下来:“不过这样也好,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好歹救了他一命。”

  范绍谦笑了笑,没有应话。诺煦希望他将来可以以这一箭保住自己,可是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段时间,你们不要有什么动作,知道吗?”

  诺煦和莫回川双双点头,这个时间正是淮钧最敏感,戒备心最重的时刻,他们也是最脆弱的,而诺煦更不想牵连到身边的人。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范绍谦就累了。诺煦为他盖好被子,等他睡了,便交代了莫回川几件事,然后自己则陪在他的身边。

  看着他的睡颜,摸上他苍白的脸,诺煦叹道:“绍谦,我真不愿意牵连你进来,你是我和回川的希望,结果我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他低笑了一声,说:“我真傻,怎么会相信那算命道士的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