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源想問，可是又不敢問，他記得他五歲時，電視上正播著一個叫「還珠格格」的電視劇，徐啟昱天天都看，徐詠琳對劇裡其中一句台詞念念不忘，那是范冰冰所扮演丫頭金鎖的台詞，那時金鎖對著林心如演的紫薇小姐說：「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徐詠琳看到了，笑著說：「啊…瓊瑤也有看過警世通言。」警世通言是什麼徐子源不知道，正想問，又見到徐詠琳感嘆似的說：「交淺言深是大忌。」後來為什麼沒有把問題問出口，徐子源已經忘記了，只記得當電視唱起慷慨激昂的片尾曲時，徐詠琳已經躲到門栓已經壞的衣廚裡，哭求著要別人放她出來。

  要不要說？

  徐子源很掙扎，殷月蘭讓他把她當媽，這樣他們的關係算深嗎？可是他們在此之前除了點麵時有一些簡單的對話以外，幾乎是沒有交流，他到底要不要說大骨粉的事？他希望施敏郎和殷月蘭的麵攤子生意好，生意好，有錢裝進口袋裡，人的心情就會好，可是大骨粉好像又不是好東西，因為好東西不應該會讓人口渴和小便臭，徐子源覺得很難下決定，他怕施敏郎和殷月蘭覺得，他跟新聞裡用頭髮做醬油的人一樣壞心腸。

  一碗餛飩麵幾乎要吃完，徐子源還是沒能做出個決定，麵店得了空，施敏郎端著碗麵走到徐子源那桌坐了下來。

  「怎麼都沒吃青菜？」

  施敏郎一邊問，一邊伸手到筷子桶抽出兩隻筷子，把兩隻長短不齊的筷子在桌面點了一下，對齊了，施敏郎挾起一挾的麵又問：「是不喜歡吃青菜，還是不喜歡空心菜？不喜歡空心菜，我這盤地瓜葉跟你換。」一邊說，空下的左手便一邊把臉前的地瓜葉推到徐子源那兒，接著舉起右手，低頭，張嘴，含進一大口麵，還漱漱的把沒能進口的麵條都吸進嘴裡。

  「沒有，不喜歡，都喜歡。」

  徐子源坑坑疤疤的回答讓施敏郎笑了，他點點頭，接著各挾了一大挾地瓜葉和空心菜放到徐子源碗裡，然後也為自己各挾了一筷子的菜。

  五分鐘後，殷月蘭兩手各拿著一碗麵和飯，也走過來，把肉燥飯放在施敏郎座前的桌上，麵放到自己的桌前，殷月蘭看著徐子源疑惑的表情，笑著解釋，「你郎叔要揉麵，那是力氣活，光吃麵體力不夠，要再吃一碗飯力氣才足。」

  徐子源點點頭，表示暸解，收走自己的空碗、筷子和一個空的青菜盤，對著施敏郎和殷月蘭說：「我吃飽了，請慢用。」就往先前洗菜的水盆那裡走。

  殷月蘭張嘴要喊徐子源，被施敏郎攔下了，殷月蘭不明究理的看向施敏郎，施敏郎卻對她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要她坐下吃麵，殷月蘭不懂施敏郎這樣神神秘秘的要做什麼，但妻以夫為天，對施敏郎這個勤勞、負責、肯吃苦丈夫，殷月蘭十分敬重，也只好按下性子，坐下吃麵。

  「以後子源說他會做的事就讓他做，你不要攔，放手讓他自己去做。」吃到第三口麵時，殷月蘭才聽到施敏郎的聲音。

  「為什麼？他只是個孩子吶，我們家勤書這麼小的時候也沒洗碗啊？」

  「子源已經十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既然他的媽媽以前就教會他做那些，那就讓他繼續做，其實，十歲是可以幫大人一些了，勤書沒做到是我們沒教好，再說依我們的能力，多一副碗筷是有的，但要嬌養兩個小孩不可能。」

  施敏郎這麼說，殷月蘭也就不好再說些什麼，她心底明白敏郎說的沒錯，每次回鄉下老家，大家吃完飯，大伯和小叔的孩子都懂得收拾自己的碗筷，還會順手帶走已經吃完的空盤，只有她家的小霸王，吃飽用袖子在嘴巴上一抹，人就離桌了，不跟他們打招呼就算了，連跟公婆說一聲「我吃飽了」也沒有。

  這邊施敏郎和殷月蘭話完，殷月蘭往徐子源的方向看去，眼前的情況看來，徐子源早就洗好自己用過的碗筷，現在在洗的是先前客人用過的碗盤，這一看，又讓殷月蘭無限感慨，徐子源還比她兒子施勤書小上兩歲吶，她這樣寵著施勤書，什麼都不忍心讓孩子做，真不知害了孩子，還是為孩子好。

  殷月蘭吃完麵，收了碗盤走到水盆那，直覺就想接手洗碗，但施敏郎阻止了她，從她的手上接過碗盤，直接交給徐子源，徐子源抬頭，伸手接過碗盤，臉上並沒有不悅的表情，施敏郎笑著對徐子源點點頭，沒有說話，然後理所當然的走回攤位上，拿起抹布收拾擦起桌子來。

  施敏郎擦客用桌椅時，殷月蘭則是在清潔攤位台面，一邊清潔，一邊就往徐子源那裡看，一大水盆的碗都讓徐子源給洗乾淨好了，水龍頭那殷月蘭置了三個大盆，盆面大若給小孩洗澡用的澡盆，三個盆各有不同功用，一個是泡著洗碗精的，一個是清水的，一個則是空的；每天開始準備開店，殷月蘭在會在其中一個盆裡注入清水備著，用以洗菜，菜全洗好了，放別放入有瀝水功能的籃子裡，接著殷月蘭就會把洗菜用剩的水加入洗碗精備著，等有客人用餐後，直接把碗盤丟到裡頭。

  施敏郎負責拉麵和掌廚，點餐、上菜、收錢、收拾桌面及洗碗的工作就是殷月蘭來處理，麵攤只有兩個人，殷月蘭不可能一收拾好用過的餐盤就馬上洗，通常都是積了一定的量再洗，尤其午間來客時間短又集中，殷月蘭乾脆不洗，直到兩點客少以後再處理。

  今天來客數跟平常差不多，約莫來了四十五組客人，會來光顧施敏郎和殷月蘭麵攤的客人通常都是求飽而已，所以多是只點一碗麵，頂多再加點一個小菜，所以碗盤量也不多，就是百個以內，徐子源當自家洗碗在洗，洗的仔細不到一小時也就洗好。

  殷月蘭在徐子源洗好最後一個盤子前收回目光，只怕徐子源發現她在看會多心，認為她是怕徐子源洗不乾淨才不停盯著看，殷月蘭忍不住就想往徐子源那裡望，倒也不是怕徐子源洗的不乾淨，麵攤來客多是公賣局的員工，和週邊一些商業樓的職員，來吃飯的時間很固定，早不過十一點，晚拖不到兩點，晚上五點以後攤子才會熱起來，她有的時間再洗一次，那是為什麼老盯著徐子源看呢？殷月蘭想了想，也只有「不放心」一個答案，至於對什麼不放心呢？要較真，她也答不上。

  徐子源把碗盤洗好以後，又開了水龍頭，把兩個空的大水盆再沖洗了一遍，那大水盆一立起來都要到徐子源的下巴，殷月蘭看徐子源在倒乾水盆裡的水時，是看得心驚膽跳，只怕徐子源一個不注意，人連著水盆一起翻倒，只是看到底，殷月蘭覺得自己似乎太會操心了，徐子源做的好著吶，一看就是個常做家事的孩子，手法熟練。

  看著徐子源，殷月蘭就不免想到她那個老寄在老家的兒子施勤書，當初取名叫勤書，就是希望兒子勤於讀書，結果還真是希望的老是跟現實相反，施勤書最不會的就是讀書。

  「蘭姨，碗，盤，都洗好。」

  「好，真乖。」殷月蘭看著徐子源，不禁幻想著眼前這孩子若是自己的兒子有多好，但往深一想徐子源是因何造就了今日的熟練，又暗自慶幸著，還好自己家兒子有她和她丈夫疼著，不用像徐子源一樣小小年紀就被逼迫著什麼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