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公分不到的林月娟，站在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訓導主任面前一點也不退縮，她挺著胸膛、昂著下巴，把徐子源護在身後，嚴然是一副母雞護小雞的樣子。在林月娟身後的徐子源，雖然不懂林月娟為什麼突然這麼做，但他很高興林月娟站了出來，因為他覺得頭有點不舒服，徐子源不喜歡被打頭，頭是他最重要的資產，有徐詠琳教給他的所有東西。

  「政府發了張公文給我們。」

  不同於一直欲言又止的那個老太太，另外一個一直沈默不語的老太太說話了，說話的同時，還拿出一個公文封遞給林月娟，而不論是先前說話的那個，還是沈默不語的這個，林月娟都認識，因為她是如此介意徐子源的存在，所以總會忍不住去窺視徐子源的一切，當然也看到徐詠琳喪事辦完那天，眾親戚在屋裡翻箱倒櫃的情形，並從左右鄰的嘴裡把臉和名字對上。

  「這是喪事撫恤金和撫育補助金的公文。」

  林月娟說完，徐子源的祖母點了點頭，而外婆則是馬上走到林月娟面前說：「是啦，這個上面說要帶子源一起去領。」

  這就是來意了，林月娟猜中了，拿公文的手突然有些抖，林月娟心中充滿了氣憤，眼前的這群人是魔鬼嗎？怎麼會聯合起來這樣欺負一個小孩子？

  訓導主任怎麼敢對徐子源動手？還不是欺他身後無人，不會有人為他討公道。

  而這群應為徐子源至親的人，又怎麼會肯這樣明目張膽的來找徐子源呢？還不是看定不會有人會為徐子源主持公道。

  沒錯，徐子源的親生父母是死了，但他還有老師，而她林月娟就是徐子源的班級級任導師。

  把腰又挺直了一些，林月娟斜睨著所有人，「徐子源有父母，這些徐子源的父母會幫他處理。」

  徐子源在林月娟的身後，在林月娟的影子下，露出了一個笑，不是因為林月娟的話，而是因他所謂的親戚來意而笑，尤其想到那些錢，眼前這群人一毛也拿不到，徐子源臉上的笑意益深。

  「徐子源的父母早死了，他那裡來的父母？」跟著徐子源外祖母一起來的大舅舅終於沈不住氣了，他對著林月娟大吼，不過這樣並沒有嚇退林月娟，反惹得她心底更加嫌惡。

  「對啊，還有剛才徐子源說他有媽媽和爸爸，殷什麼，還有什麼郎的，那是怎麼回事。」

  聽到了徐子源外祖母的話，林月娟回過身，握住徐子源的手，走到她桌上，拿出還來不及歸到檔案室的學籍資料卡，向前，遞給徐子源的祖母，「有人憐子源年幼失牯，沒有依靠，已經正式領養了子源了，所以，這些不論是撫恤金或是補助，你們都沒有權利可以拿。」

  「胡說什麼啊你，那是我女兒拿命去換的。」

  隨著話出來的還有手，徐子源的外祖母伸手就要搶通知領款的公文，林月娟緊緊抓著公文，還把徐子源護在身後，一手消極抵抗著徐子源的外祖母，她的頭髮亂了，衣服也被扯的不成樣，就在這時，窗外響起了人聲。

  「你們幹什麼？誰在欺負我家子源。」

  說話的人是殷月蘭，殷月蘭不高，但身型嚇人，一個身體寬度是林月娟的三個大，往中間一站，對面的人別說是徐子源，就是林月娟都看不見。

  接著，施敏郎和村長也到了。施敏郎一到，整個氣勢都翻轉過來，一百八十四公分，一百多公斤，長相嚴厲，遇上不熟警察一定被查身份證的施敏郎，加上村長，那氣勢自然非比一般。

  施敏郎一到，殷月蘭便一手一個把人攔在身邊，一邊注意前面村長和施敏郎跟對方交涉的情形，徐子源依著殷月蘭壯壯厚厚的身體，反而像個沒事人一樣，東看看，西看看的，看到也被殷月蘭攔住的林月娟，突然覺得好笑，林月娟在殷月蘭旁邊就跟他一樣嬌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徐子源覺得好笑以外，又覺得有些疑惑，因為眼前的林月娟表情之緊張，就像殷月蘭。

  不解的收回目光，徐子源低下頭看著腳上的鞋子，腳上的鞋子是徐詠琳一年前以前幫他買的，但看起來不像有穿一年多的現象，因為怕鞋子壞，徐子源每次要走長一點的路就會把鞋脫下來，換上膠鞋，每天睡前也會拿沾了肥皂水的濕布把布鞋擦乾淨，洗多怕容易壞，所以徐子源只用擦的，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是林月娟，而林月娟總是用斜看他那雙過大，而且怎麼都穿不壞的牛筋膠鞋。

  徐子源以為林月娟是討厭他的，雖然不像訓導主任那麼明顯，但徐子源感覺得到，林月娟不喜歡他，雖然林月娟不像訓導主任一樣，老是想方設法的找他麻煩，處罰他，但徐子源真的確定，林月娟不喜歡他，林月娟對待他的樣子，就像一般人對待路上被撞死的貓狗一樣，總是假裝看不見，有的甚至會喊句「阿彌陀佛」，或「作孽」什麼的。

  但是…今天的林月娟太不一樣了，徐子源明顯感覺得到她的關心，不是嘴巴上的，是真的關心，探出頭，往殷月蘭身邊的另一邊再看一眼，徐子源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林月娟是真的在乎，看她雙手握得緊緊的樣子，到了晚上只怕手會失力酸麻。

  錢的事，徐子源已經不擔心了，雖然不知道殷月蘭、施敏郎和村長怎麼會到學校，但見到村長都來了，徐子源就知道，那些錢不會被徐詠琳的親人，或徐啟昱的親戚拿走；徐子源現在心底只有一個疑惑，那就是林月娟到底怎麼了？

  結果，跟徐子源猜的差不多，在村長的公證下，徐詠琳的親人拿走了三分之一的喪葬撫恤金，徐啟昱的媽，應該被徐子源叫為祖母的人，決定把屬於她的那一份留給徐子源，這點徐子源有點訝異，雖然訝異，但徐子源並沒打拒絕接受那份錢，殷月蘭和施敏方郎的經濟狀況並不好，能多點錢當然是好的。

  讓徐子源更驚訝的是，祖母居然提出要把徐啟昱骨灰帶回去的要求，祖母說想讓兒子回到她身邊，徐子源心底想，徐啟昱都死四年了為什麼現在才想到？但想歸這樣想，徐子源一點都沒有猶豫的把放在電視後面，徐啟昱的骨灰罐交到祖母手中，反正徐啟昱生前徐子源不需要他，徐啟昱死後，徐子源當然就更不需要他。

  「怎麼會放電視後面呢？」

  「他喜歡看電視，每天回家都在看電視，所以放在他最喜歡的電視後面。」

  徐子源這樣回答祖母，流著淚的祖母倒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繼續流著淚，一樣，徐子源只覺得徐啟昱死後放在電視後面也不是現在的事，現才來關心流淚是不是太奇怪了？早先都幹嘛去了？

  等到祖母和大伯走後，另一個讓徐子源疑惑的人說話了，「施先生，殷小姐，子源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我希望以後可以幫他課後輔導。」

  徐子源驚愕的望向林月娟，心底滿是不解林月娟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子，真是太奇怪了，面對這麼陌生的林月娟，徐子源反而不知道要怎麼應對才好，低著頭看向鞋子，鞋子其實已經變得有點髒，雖然比起別人穿過一年前的鞋，還是較乾淨，狀況也較好，但徐子源已經好幾天偷懶沒擦，上頭有層灰。

  殷月蘭和施敏郎的回答，在徐子源的預料之內，就像每個父母一樣，殷月蘭和施敏郎是連聲說：「好」，那臉上的笑和興奮之情，就好像他已經考上第一學府T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