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云瑶批完一本折子，抬头看向床榻，发现宇文恪已经醒来，抱着那汤婆子正在出神。

  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手:“可好些了？”许是手上触到的温度令她不满意，她的错愕不加掩饰，“为何还是这么凉？”

  宇文恪回过神来，被锦被之外的温度激了一个冷颤，忙不迭地缩了回去。

  云瑶帮他掖着被子，眉头再次皱起，火炉已经烧得极旺，她已经觉得很热，只穿了中衣，他怎么还是冷？

  “我睡了多久？”许是方才睡得太沉，头有些发晕，宇文恪甩了甩头，揉揉额角。

  云瑶坐到床头，把他的头搁在自己腿上，轻轻帮他按着:“从前晌到现在，有三个时辰了，赵全说文彦特别交代不能叫醒你，所以午膳就没敢扰你，饿了吧？”

  的确是饿了，可这两日吃什么吐什么，吐完之后胃就更疼，宇文恪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胃，果断摇了摇头:“不饿。”

  云瑶眸光渐沉:“不饿？”连饿都不觉得了，这让云瑶有些慌神。她沉吟道：“还是让冯平来看看吧。”

  宇文恪心里叫苦，闷闷道:“就不能不看吗？冯平跟老李有何区别，还不是开一堆药，我现在想到喝药就想吐。”

  宇文恪何曾同她说过这样带些恳求意味的话，此刻他气弱声低，话说出来像撒娇似的，云瑶一瞬间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差点就要随他高兴如何便如何。

  但事关他的身体，她岂能放心。

  “不找冯平也行，你稍微吃一点东西。”云瑶抬手，从赵全手上端过粥来。

  这粥一直热着，赵全是得知宇文恪醒了就立刻去盛了来的。其实和这粥一起热着的，还有文彦千叮咛万嘱咐的药，但云瑶听出来了，他挺怕喝药的，所以此刻便将喝药这回事先按下不提。

  在云瑶殷殷的眼神注视下，宇文恪无奈地被喂了小半碗，他怕吃下去吐，所以吃得很慢，几乎是一点点咽下去的。

  空荡荡的胃被填进食物，虽是温热的，但仍是让他感到胃里一阵痉挛，他不动声色地轻揉着痛处，怕胃里的食物又翻涌起来。

  云瑶见他咽下，又舀了一勺喂到嘴边，却见宇文恪将头扭到一边不肯再吃了。这时候云瑶倒没有再勉强他，毕竟他吃得太慢，粥也微凉了，她就好说话地将碗放到一边，道:“缓一下把药喝了。”

  宇文恪有气无力地白了她一眼，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云瑶失笑，自她七岁第一次见到宇文恪到如今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知道他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把头缩起来就能躲避喝药吗？

  也只有这样难受得没力气做戏的时刻，他才肯对流露真情？肯示她以弱？

  云瑶眨眨眼，按下心底纷至沓来的万千思绪，用娇柔得能够掐出水的声音悠悠道:“宇文爱卿啊，你要是不出来，朕是万万是舍不得掀你被子的。”

  宇文恪顿时一个寒颤，云瑶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说过话，从前她一旦如此不是要他带她出宫玩耍就是去干别的不被允许的事情，这是……要干嘛？

  云瑶继续声音甜蜜地说:“不过，病了就要喝药嘛，如果你不喜欢我喂你，我可以叫琛儿和雪儿来喂你的。”

  开什么玩笑！宇文恪一震，真要丢脸丢到儿女面前，他就不活了。

  “出来就好，也不怕气闷。”云瑶抱臂看着宇文恪将头伸出来，半嗔半恼地将枕头给他在颈下放好。

  宇文恪神色恹恹，这会胃里翻腾得厉害，他没有力气跟云瑶斗嘴。

  “怎么了？”方才明明脸色看上去已经没那么难看，这会怎么又这么苍白了。云瑶摸摸他一头的汗，心紧了紧，柔声问，“哪里不舒服？”

  宇文恪闭上眼，按着胃，说不出话来。

  云瑶心里着急，又不敢乱碰他，心烦意乱地几乎将被上的锦层撕裂。

  “挽丝，去将冯太医请来，要快。”这世上的人无论位高权重抑或是位卑言轻，若有朝一日，成为病患家属，他们的心情大抵是类似的，当他们的慌乱无处安放，他们只能寄望于大夫。

  宇文恪哪里能让她真将冯平找来，冯平是云瑶的亲信心腹，却不是他的，以冯平不凡的医术，看出他身负血咒是早晚的事，而这，正是他竭力隐瞒着的事情。

  于是他强忍下不适，故意装作不耐的样子：“不想看见他，换个人。”他这也是急中生智，若非此时他急于寻个由头将冯平踢出去，他一定记不起来他也算与冯平生过嫌隙。

  云瑶显然也想起十年之前她命冯平在宇文恪饭食中下药的往事，说起来宇文恪该怪的是她，但此刻他既然迁怒给冯平，她也乐得见，毕竟这比他将怒火对准她要好得多，因而云瑶很好说话：“好好好，挽丝啊，请胡绳墨来。”胡绳墨是宇文恪的人，这可是众所周知的，如此，他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宇文恪当然是没有意见的，正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胡绳墨是太医局里他最信任的人，自然是听他话的，他不愿让人知晓的，胡绳墨绝对会三缄其口，烂在肚子里，他很放心。

  也是这“放心”让他的胃似乎都舒服了不少，没有方才那样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