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睿兒
作者：南佬 更新：2017-09-29 15:01 字数：2394
小屋裡偶有呢喃細語，那姑娘手裡拿著一只玉珮，蔥白玉指順著玉上的字描寫。
「睿兒……別怕，娘在這兒……」
鄭亨拖著腳步，胸口如大石壓心，一股氣滯留在胸腹之間，無法運行，他額上沁出大片冷汗，發顫的雙手提劍架在她頸側。
「褚麟去……去哪？」
「去取藥唄。」
「問妳去哪裡取！」
他隱約聽見這毒女人讓褚麟取藥，還聽見什麼魚鱗。
姑娘放下玉佩，還為玉佩蓋上小被子：「哪兒取啊……湖裡取魚鱗。」伸手拍拍小被子，眼神迷濛又唱起小調。
鄭亨扯過她，姑娘全身無力，順著勁道癱坐在地上，像個癱子。
「妳玩什麼把戲！」
姑娘忽地仰頭大笑，像是恢復神智，冷哼。
「你們中原人！都該死！害我至此，現在不過讓你們取個魚鱗，自己無能還想怪我！」
「都該死？他與妳有何冤仇！為何如此！為何！」
姑娘一瞬恍惚，兩眼迷濛，重複冤仇兩字。
「……我睿兒死的時候，我也想問為何……誰來告訴我！」
她嚴然像個瘋子，聽不見人話，也不回應。
「妳這瘋子！」
「我……餵你們倆吃蛔毒。他在湖裡死了，你們也跟著毒死。他活，你們兩就得碰運氣。呵……哈哈哈……」
「蛔毒？妳是江陵派的人？」
上次江橫一死，江陵派處心積慮想找褚麟算帳。
姑娘臉色一變，變得猙獰憤怒，咬牙切齒。
「江陵派是什麼東西！偷我耶律家蛔毒，當成自家祖傳！那淫賊，煉出個甜蛔，真以為是天下無敵！」
鄭亨一凜：「耶律家？妳是說東北耶律門？」
耶律門這名，他也只在書上看過。那是他和褚麟在市集外書坊裡看見的書冊，名為「美人將軍錄」，是本野記雜書，裏頭寫到戰神耶律希亮，說他活至八十二歲，創一門派—耶律門，專製蛔毒、煉藥人。
「我才不信！」
野記上的話，豈能當真。
姑娘順手拿了一旁茶杯扔向他，鄭亨抬手揮開，陶杯落地發出一聲響。
「你們中原人沒一個好東西！都跟那姓楊一夥的！都死了算了！」
「楊？我姓鄭，誰跟什麼姓楊的一夥！」
姑娘杏眸瞅著他，眼眶噙淚又換了模樣，默默低泣。
「鄭師弟……孩子今年也有二十二了。該是像你多一些……嗚……」
她嗚咽一聲，話說得不清不楚，鄭亨也沒精神聽仔細，收劍拖著腳步往屋外走。
姑娘還是自顧自地說話，聲音逐漸清晰，也不是真和鄭亨說話，她就是沒了心智，像個瘋子。
「……耶律門下七大弟子，韓、鄭、莊、趙、蘇、冉，還有那叛徒！若不是他！我耶律門就不會滅門！我睿兒……嗚……我睿兒……今年也有二十二……」
鄭亨回頭，姑娘手摸著搖籃，無聲淚落，他見了一怔，胸口鬱結窒息，喘息運氣。
什麼耶律門七大弟子，他聽也沒聽懂。
「……我耶律媛媛的孩子叫睿兒，白白嫩嫩，就這般大……哎，你出門後幫我找找，可好？」
又換了聲調，伴著笑語，說孩子還在睡，沒被偷去煉毒，孩子還在，沒被殺，她睿兒沒在那堆嬰孩屍體裡，說著還鬆了口氣。
鄭亨沒理會她的瘋語，邁步走出屋外，蹙眉凝思。
偷孩子煉毒，這事，他略有所聞。
傳聞二十年前韓林兒至霸武林，某派俠士不服邪教當道，偷嬰殺孩煉毒，欲破藥人百毒不侵之身。
「睿兒。」
鄭亨回頭，蹙眉，他就想看她耍什麼花樣。眼前這姑娘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二十年前哪來的孩子，說她自個兒被偷去煉毒還差不多。
「早點回來。嗯？」
鄭亨眉心擰上一痕，走了兩步又回頭，見她雙眸慈愛，充滿溫柔，胸口揪緊。
「娘就在這兒等。」
鄭亨狠心地背過身，瘋子的話，他還能怎麼回應。可走了兩步後止步回眸，見姑娘眼眶泛紅淚落，心裡悶得難受。
什麼娘。他也不是睿兒。
「嘖。我去取魚鱗。還有命就回來！」
不理會姑娘破涕而笑的動容笑顏，鄭亨只當自己也瘋了，被人下毒，還想哄她這瘋婆子開心。拖著疲軟的腳步奔往橋面，被藥物控制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急促的呼吸使他雙眼一片迷濛。
「褚麟……」
橋上一陣大浪，他以半蹲之姿躲過浪襲，半個身子被水波沖掛在橋邊，就這麼一掛，瞅見躲在橋墩旁的褚麟，見他雙指畫劍，與大魚正面衝突。
他心裡著急，覺得褚麟在尋死，正打算縱身入水時，見褚麟旋轉長劍，璇出半圓弧劍氣，水波轉璇迴盪，掃出半月彎水波，大魚瞬間被劍氣震移兩呎外，褚麟挺身往大魚方向飛躍而去。
鄭亨一凜
褚麟使的，不是鄭門劍法！
小身子在水中不能自由奔動，他就在同一定點踢水遊動，雙手璇劍，一刺一璇，飽含劍氣，劍氣一掃浪如千隻爪鈀，爬向大魚，刮過魚身，發出咻咻鏗鏗的聲響。
兩片魚鱗掉落，就見他漁網一撒，撈過魚鱗，綁在自己身上，受傷大魚更顯怒意，魚尾一拍，褚麟仍在同一點與他周旋。
「韓林兒……」
這劍法，和韓林兒與楊驤周旋時一模一樣，褚麟招招簡單，劍氣逼人，現在劍掃水波，揚起兩呎如刺的水波，打在魚身上又是一聲鏗鏘。
一陣周旋，褚麟趁隙回游，攀上橋墩，鄭亨機警脫下外衣如繩索綁在橋柱上，喊他一聲後，讓他攥繩，他一個使勁將他拉上橋面。
「你找死嗎。」
褚麟一愣，拉起腰上魚網裡的魚鱗，笑道：「兩肋插刀！」
鄭亨兩眼盯著他小臉，焦距越顯迷濛，摟著身上的小身子一陣安心後無力癱軟。
「你不能有事……」話語含在嘴裡。
「鄭亨、鄭亨？」
鄭亨唇色呈淡紫色，額鬢冷汗滑落鬢角，喃喃自語說都什麼時候還玩成語遊戲，
「……褚麟，你不能有事，……沒有你……」
「鄭亨！」
「沒有你，我……我……我鄭亨什麼也不是……」
褚麟拍拍他的臉，喊他幾聲，見他呢喃說夢囈，一彎身，吃力將他背起。
「……我……我只要你……就夠了……」
「鄭亨！醒醒！」
背著比自己大上一倍的鄭亨，褚麟走得吃力辛苦，濕漉漉的橋面如長苔滑石，好幾回都差點摔跤。可老天像是嫌他不夠滑，受傷大魚迴游，躍出水面，掀起三呎高大浪衝向他們，水流間褚麟小身子一偏往湖水裡沖，湖裡是數十尾五呎長魚，鋒利的背鰭和地獄裡斬頭割舌的剁台一般，眼看兩人都要落水。
小手撐不住兩人重量，一根，一根鬆開，水波打上他的臉時，小手一滑。
沒有落水。
鄭亨仍在他背上。
單臂讓人勾著，接著使力一扯。
仰眸，眼眶逐漸發熱。
「嗚……藺炎……嗚……」
他以為再也見不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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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兒……別怕，娘在這兒……」
鄭亨拖著腳步，胸口如大石壓心，一股氣滯留在胸腹之間，無法運行，他額上沁出大片冷汗，發顫的雙手提劍架在她頸側。
「褚麟去……去哪？」
「去取藥唄。」
「問妳去哪裡取！」
他隱約聽見這毒女人讓褚麟取藥，還聽見什麼魚鱗。
姑娘放下玉佩，還為玉佩蓋上小被子：「哪兒取啊……湖裡取魚鱗。」伸手拍拍小被子，眼神迷濛又唱起小調。
鄭亨扯過她，姑娘全身無力，順著勁道癱坐在地上，像個癱子。
「妳玩什麼把戲！」
姑娘忽地仰頭大笑，像是恢復神智，冷哼。
「你們中原人！都該死！害我至此，現在不過讓你們取個魚鱗，自己無能還想怪我！」
「都該死？他與妳有何冤仇！為何如此！為何！」
姑娘一瞬恍惚，兩眼迷濛，重複冤仇兩字。
「……我睿兒死的時候，我也想問為何……誰來告訴我！」
她嚴然像個瘋子，聽不見人話，也不回應。
「妳這瘋子！」
「我……餵你們倆吃蛔毒。他在湖裡死了，你們也跟著毒死。他活，你們兩就得碰運氣。呵……哈哈哈……」
「蛔毒？妳是江陵派的人？」
上次江橫一死，江陵派處心積慮想找褚麟算帳。
姑娘臉色一變，變得猙獰憤怒，咬牙切齒。
「江陵派是什麼東西！偷我耶律家蛔毒，當成自家祖傳！那淫賊，煉出個甜蛔，真以為是天下無敵！」
鄭亨一凜：「耶律家？妳是說東北耶律門？」
耶律門這名，他也只在書上看過。那是他和褚麟在市集外書坊裡看見的書冊，名為「美人將軍錄」，是本野記雜書，裏頭寫到戰神耶律希亮，說他活至八十二歲，創一門派—耶律門，專製蛔毒、煉藥人。
「我才不信！」
野記上的話，豈能當真。
姑娘順手拿了一旁茶杯扔向他，鄭亨抬手揮開，陶杯落地發出一聲響。
「你們中原人沒一個好東西！都跟那姓楊一夥的！都死了算了！」
「楊？我姓鄭，誰跟什麼姓楊的一夥！」
姑娘杏眸瞅著他，眼眶噙淚又換了模樣，默默低泣。
「鄭師弟……孩子今年也有二十二了。該是像你多一些……嗚……」
她嗚咽一聲，話說得不清不楚，鄭亨也沒精神聽仔細，收劍拖著腳步往屋外走。
姑娘還是自顧自地說話，聲音逐漸清晰，也不是真和鄭亨說話，她就是沒了心智，像個瘋子。
「……耶律門下七大弟子，韓、鄭、莊、趙、蘇、冉，還有那叛徒！若不是他！我耶律門就不會滅門！我睿兒……嗚……我睿兒……今年也有二十二……」
鄭亨回頭，姑娘手摸著搖籃，無聲淚落，他見了一怔，胸口鬱結窒息，喘息運氣。
什麼耶律門七大弟子，他聽也沒聽懂。
「……我耶律媛媛的孩子叫睿兒，白白嫩嫩，就這般大……哎，你出門後幫我找找，可好？」
又換了聲調，伴著笑語，說孩子還在睡，沒被偷去煉毒，孩子還在，沒被殺，她睿兒沒在那堆嬰孩屍體裡，說著還鬆了口氣。
鄭亨沒理會她的瘋語，邁步走出屋外，蹙眉凝思。
偷孩子煉毒，這事，他略有所聞。
傳聞二十年前韓林兒至霸武林，某派俠士不服邪教當道，偷嬰殺孩煉毒，欲破藥人百毒不侵之身。
「睿兒。」
鄭亨回頭，蹙眉，他就想看她耍什麼花樣。眼前這姑娘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二十年前哪來的孩子，說她自個兒被偷去煉毒還差不多。
「早點回來。嗯？」
鄭亨眉心擰上一痕，走了兩步又回頭，見她雙眸慈愛，充滿溫柔，胸口揪緊。
「娘就在這兒等。」
鄭亨狠心地背過身，瘋子的話，他還能怎麼回應。可走了兩步後止步回眸，見姑娘眼眶泛紅淚落，心裡悶得難受。
什麼娘。他也不是睿兒。
「嘖。我去取魚鱗。還有命就回來！」
不理會姑娘破涕而笑的動容笑顏，鄭亨只當自己也瘋了，被人下毒，還想哄她這瘋婆子開心。拖著疲軟的腳步奔往橋面，被藥物控制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急促的呼吸使他雙眼一片迷濛。
「褚麟……」
橋上一陣大浪，他以半蹲之姿躲過浪襲，半個身子被水波沖掛在橋邊，就這麼一掛，瞅見躲在橋墩旁的褚麟，見他雙指畫劍，與大魚正面衝突。
他心裡著急，覺得褚麟在尋死，正打算縱身入水時，見褚麟旋轉長劍，璇出半圓弧劍氣，水波轉璇迴盪，掃出半月彎水波，大魚瞬間被劍氣震移兩呎外，褚麟挺身往大魚方向飛躍而去。
鄭亨一凜
褚麟使的，不是鄭門劍法！
小身子在水中不能自由奔動，他就在同一定點踢水遊動，雙手璇劍，一刺一璇，飽含劍氣，劍氣一掃浪如千隻爪鈀，爬向大魚，刮過魚身，發出咻咻鏗鏗的聲響。
兩片魚鱗掉落，就見他漁網一撒，撈過魚鱗，綁在自己身上，受傷大魚更顯怒意，魚尾一拍，褚麟仍在同一點與他周旋。
「韓林兒……」
這劍法，和韓林兒與楊驤周旋時一模一樣，褚麟招招簡單，劍氣逼人，現在劍掃水波，揚起兩呎如刺的水波，打在魚身上又是一聲鏗鏘。
一陣周旋，褚麟趁隙回游，攀上橋墩，鄭亨機警脫下外衣如繩索綁在橋柱上，喊他一聲後，讓他攥繩，他一個使勁將他拉上橋面。
「你找死嗎。」
褚麟一愣，拉起腰上魚網裡的魚鱗，笑道：「兩肋插刀！」
鄭亨兩眼盯著他小臉，焦距越顯迷濛，摟著身上的小身子一陣安心後無力癱軟。
「你不能有事……」話語含在嘴裡。
「鄭亨、鄭亨？」
鄭亨唇色呈淡紫色，額鬢冷汗滑落鬢角，喃喃自語說都什麼時候還玩成語遊戲，
「……褚麟，你不能有事，……沒有你……」
「鄭亨！」
「沒有你，我……我……我鄭亨什麼也不是……」
褚麟拍拍他的臉，喊他幾聲，見他呢喃說夢囈，一彎身，吃力將他背起。
「……我……我只要你……就夠了……」
「鄭亨！醒醒！」
背著比自己大上一倍的鄭亨，褚麟走得吃力辛苦，濕漉漉的橋面如長苔滑石，好幾回都差點摔跤。可老天像是嫌他不夠滑，受傷大魚迴游，躍出水面，掀起三呎高大浪衝向他們，水流間褚麟小身子一偏往湖水裡沖，湖裡是數十尾五呎長魚，鋒利的背鰭和地獄裡斬頭割舌的剁台一般，眼看兩人都要落水。
小手撐不住兩人重量，一根，一根鬆開，水波打上他的臉時，小手一滑。
沒有落水。
鄭亨仍在他背上。
單臂讓人勾著，接著使力一扯。
仰眸，眼眶逐漸發熱。
「嗚……藺炎……嗚……」
他以為再也見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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