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六十三朵蓮
作者：南佬 更新：2017-10-07 00:19 字数：2294
說救也不是一日能成，朱棣拖上兩日。
他悠悠哉哉地等著豪洲胡惟庸被逮，藺炎率騎兵領叛兵帥將入天監後才上奏，求請重審鄭其一案。
時機抓得巧妙，趁著皇上忙著辦叛國逆臣，擾著他，讓鄭其一事，大事化小事，從輕辦理，領了兩鞭子，罰上五十兩銀了事。
事過半月，這日外頭飄著小雨，是臘月隆冬之際，朱棣領著褚麟腳踏雪泥，悠悠晃晃地朝天監大門走去。
天監，位於城東五十里江海之處，挖地三十餘呎，成螺旋圓弧狀，鋪黑岩大石成牆磚，每一個圓璇都有十二間房，唯有上五層能透光，底下六層只靠五盞放頂天燈散光。潮濕的地窖，細細水流順岩縫據低成涓涓水絲，匯集於底層水牢之內，現在，水牢裡綁的不是鄭其，而是胡惟庸。
朱棣取出腰上金令，守兵一聲喝令，轉動天監重門，伊呀一聲，一股霉味衝出，兩人稍摒氣後探察四周，昏暗窖內能見著衙兵數千，層層關卡，戒備森嚴。
「不問鄭亨去哪？」
「鄭亨說為王爺辦事。去劉基劉大人府上。」
一早鄭亨穿著四王爺府上知事綠繡衣出門。上馬前還說他送的是楊逍買官帳冊及其結黨名冊，還說朱棣就是夜盜帳冊，才會被楊逍毒害追殺。
朱棣輕笑：「他倒是什都和你說。」眼前又是一重門，似有不耐地再次亮出金令：「鄭其一案，也多虧劉伯溫那嚴肅的傢伙，鬧出一樁案外案，扯上女真人，也扯上楊逍。」楊逍兩字說得不屑。
第二道重門，重門有五呎高，刷上銀漆，門上還有凸刺和門閂，左下角有個像石頭樣的暗鎖，就見獄卒踢了暗鎖一腳，門閂喀噠一聲，獄卒才拿起長柄鑰匙起門。
褚麟沒有應聲，楊門馬車在豪洲賄賂守衛，那守衛是女真人，口音特殊，楊門人該是與女真早已串通聯盟。這事若只是買賣火粉，從中獲利，則事小。倘若是聯合女真，意圖割地分國，那便是叛國大事。
「草民斗膽一問。」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細步。
「准。」
「王爺為何查楊逍？」
朱棣停下腳步看著第三道重門，斂下眼：「查他本是巧合，偷帳本更是無意，還有見他私運火粉這事，更是一妙緣。」
起步又說，他本無意朝政之事整日花天酒地，酒樓牆薄藏不了事，無意聽見妄法貪賄之事，心血來潮隨意偷了幾本帳冊，翻看後才知父皇的大明王朝之下，是官官相護，關關相賄。
「還記得那跳崖副將？」問了一句。
褚麟應了聲「記得」。
朱棣往圓形璇梯走去，開口說副將半載後回邊塞軍營，單槍匹馬救上身陷囹圄的皇上大軍立下大功。
「待皇上帥大軍回朝後，副將拔刀連砍一百三十三條邊塞大將人頭，就掛在玉門關城邊，皇上連條罪也沒定。」
他止步於第二層的重門，話鋒一轉又說回自己盜帳冊一事。
「盜帳冊那日，本王爺潛入楊府書房，聽楊逍與三名大官黃湯下肚後，脫口說出曾逼副將跳崖，如今副將回朝，定不會放過他們。楊逍為求攀權附勢之利，應了與他們陷害副將。」
褚麟微擰眉，這楊逍真是卑鄙小人。
朱棣跨過重門又說：「那火粉本該是副將接手轉運，可誰知道副將領命滅胡惟庸，逃過一劫，卻害了鄭門受無妄之災。」
隨口又說，皇上定也知曉鄭門無辜，這才趁著這次暗查勾結女真人這事放了鄭其。
褚麟隨朱棣下水牢，見他只是瞅了眼胡惟庸，便轉身上階梯，打算回府。
他心裡瞭然，四王爺早朝應了皇上接下審胡惟庸一案，前來應付了事。
一個叛國逆賊還需要審什，偵審只是彰顯皇帝通達明理聖名罷了。
「你小時候住鳳陽將軍府？」
褚麟點頭應聲。
「可是在西廂房與那群大夫住在一塊？」
「是。」
「聽聞是父皇領你回府，又讓藺御醫照顧你。」
「聽聞？」
「我這不得寵的四王爺，小時候也住將軍府，自我廂房望去能見一池紅蓮水塘。」
褚麟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夜半水塘總有兩抹小賊偷紅蓮，這幾個夏過去，偷上我將軍府共六十三朵蓮。」
褚麟停下腳步，臉上漾紅，有幾分窘樣。
「想起來仍是莞爾。」
褚麟低頭：「不知王爺同住。」
「你自然不知。當時於你可能是亂世，於我……也是一處亂世之地。」
褚麟瞅了朱棣一眼，不懂朱棣喻意為何。
「王爺說笑。」
當時於己，確實是亂世。
每日被下人欺負，不是落水塘，就是挨打，時而還得躲著那群下人，只為少挨一頓打，少讓藺炎擔憂一回。
朱棣自顧自地細聲呢喃，像是自嘲般冷笑：「如今身不由己，才把當年亂世稱安然。」
回頭又問褚麟是否聽過自己十歲受封燕王之事，見他搖頭，又是一次輕笑。
「果然不知。」
他走在前頭步行數步後，才啟唇。
「當年北方蠻人挑臖，耍劍舞馬拉長功，本王挺身耍劍馴烈馬，還拉百斤長弓，大勝蠻人武將，父皇給封了燕王。」
褚麟擰眉：「草民真不知這事，上回那故事，無意冒犯王爺。」趕緊低頭認罪。
上回引喻昭武皇帝劉聰之事，暗喻四王爺也能一鳴驚人，現在提起反倒多了一份嘲諷，而非激勵。
朱棣瞅了他一眼：「無事。我這十歲燕王當得意氣風發，不懂隱身之道，而後慘遭我二哥陷害，無意中殺死父皇常勝馬駒，此後燕王二字，無人提起。」又輕唸幾句：「十歲燕王盛一時，百珠踏門二十日，一朝大意成宮怨，萬夕醉城枕黃粱。」
他意氣風發二十日，一朝大意受害成棄子，看盡世道冷暖，遇上那副將才想通自己忘了隱身，才想振作便見副將被逼跳崖。
他自認這十年來，看盡世道冷暖，人性醜態，終日買醉，當個隱身王爺，可天不由他，難得認真為父皇盜得賄賂帳冊，卻慘遭小人追殺。在死人堆裡時，他暗自起誓，倘若他能活，絕不放過那些小看他的人。
褚麟跟著腳步接話：「十年鳳陽隱一才，百謀成奏二十章，一紙獻計成攻略，萬兵逐賊思黃粱。」
鳳陽乃是四王爺故居，這話的意思是朱棣隱才十年，滿腹謀略，稍提一紙上奏，便可國泰安民，讓萬兵將領安心做夢歇息無亂世之憂。
朱棣停下腳步，看著天頂螺旋般的天監，雙手背在身後。
「褚麟，你想要什麼？」
「不敢。」
「說說，本王就想知道，要賞，本王還沒法賞。」
褚麟見朱棣笑語，眼神放柔，緩緩斂下眼。
「褚麟想要一處紅蓮水塘般的安然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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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悠悠哉哉地等著豪洲胡惟庸被逮，藺炎率騎兵領叛兵帥將入天監後才上奏，求請重審鄭其一案。
時機抓得巧妙，趁著皇上忙著辦叛國逆臣，擾著他，讓鄭其一事，大事化小事，從輕辦理，領了兩鞭子，罰上五十兩銀了事。
事過半月，這日外頭飄著小雨，是臘月隆冬之際，朱棣領著褚麟腳踏雪泥，悠悠晃晃地朝天監大門走去。
天監，位於城東五十里江海之處，挖地三十餘呎，成螺旋圓弧狀，鋪黑岩大石成牆磚，每一個圓璇都有十二間房，唯有上五層能透光，底下六層只靠五盞放頂天燈散光。潮濕的地窖，細細水流順岩縫據低成涓涓水絲，匯集於底層水牢之內，現在，水牢裡綁的不是鄭其，而是胡惟庸。
朱棣取出腰上金令，守兵一聲喝令，轉動天監重門，伊呀一聲，一股霉味衝出，兩人稍摒氣後探察四周，昏暗窖內能見著衙兵數千，層層關卡，戒備森嚴。
「不問鄭亨去哪？」
「鄭亨說為王爺辦事。去劉基劉大人府上。」
一早鄭亨穿著四王爺府上知事綠繡衣出門。上馬前還說他送的是楊逍買官帳冊及其結黨名冊，還說朱棣就是夜盜帳冊，才會被楊逍毒害追殺。
朱棣輕笑：「他倒是什都和你說。」眼前又是一重門，似有不耐地再次亮出金令：「鄭其一案，也多虧劉伯溫那嚴肅的傢伙，鬧出一樁案外案，扯上女真人，也扯上楊逍。」楊逍兩字說得不屑。
第二道重門，重門有五呎高，刷上銀漆，門上還有凸刺和門閂，左下角有個像石頭樣的暗鎖，就見獄卒踢了暗鎖一腳，門閂喀噠一聲，獄卒才拿起長柄鑰匙起門。
褚麟沒有應聲，楊門馬車在豪洲賄賂守衛，那守衛是女真人，口音特殊，楊門人該是與女真早已串通聯盟。這事若只是買賣火粉，從中獲利，則事小。倘若是聯合女真，意圖割地分國，那便是叛國大事。
「草民斗膽一問。」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細步。
「准。」
「王爺為何查楊逍？」
朱棣停下腳步看著第三道重門，斂下眼：「查他本是巧合，偷帳本更是無意，還有見他私運火粉這事，更是一妙緣。」
起步又說，他本無意朝政之事整日花天酒地，酒樓牆薄藏不了事，無意聽見妄法貪賄之事，心血來潮隨意偷了幾本帳冊，翻看後才知父皇的大明王朝之下，是官官相護，關關相賄。
「還記得那跳崖副將？」問了一句。
褚麟應了聲「記得」。
朱棣往圓形璇梯走去，開口說副將半載後回邊塞軍營，單槍匹馬救上身陷囹圄的皇上大軍立下大功。
「待皇上帥大軍回朝後，副將拔刀連砍一百三十三條邊塞大將人頭，就掛在玉門關城邊，皇上連條罪也沒定。」
他止步於第二層的重門，話鋒一轉又說回自己盜帳冊一事。
「盜帳冊那日，本王爺潛入楊府書房，聽楊逍與三名大官黃湯下肚後，脫口說出曾逼副將跳崖，如今副將回朝，定不會放過他們。楊逍為求攀權附勢之利，應了與他們陷害副將。」
褚麟微擰眉，這楊逍真是卑鄙小人。
朱棣跨過重門又說：「那火粉本該是副將接手轉運，可誰知道副將領命滅胡惟庸，逃過一劫，卻害了鄭門受無妄之災。」
隨口又說，皇上定也知曉鄭門無辜，這才趁著這次暗查勾結女真人這事放了鄭其。
褚麟隨朱棣下水牢，見他只是瞅了眼胡惟庸，便轉身上階梯，打算回府。
他心裡瞭然，四王爺早朝應了皇上接下審胡惟庸一案，前來應付了事。
一個叛國逆賊還需要審什，偵審只是彰顯皇帝通達明理聖名罷了。
「你小時候住鳳陽將軍府？」
褚麟點頭應聲。
「可是在西廂房與那群大夫住在一塊？」
「是。」
「聽聞是父皇領你回府，又讓藺御醫照顧你。」
「聽聞？」
「我這不得寵的四王爺，小時候也住將軍府，自我廂房望去能見一池紅蓮水塘。」
褚麟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夜半水塘總有兩抹小賊偷紅蓮，這幾個夏過去，偷上我將軍府共六十三朵蓮。」
褚麟停下腳步，臉上漾紅，有幾分窘樣。
「想起來仍是莞爾。」
褚麟低頭：「不知王爺同住。」
「你自然不知。當時於你可能是亂世，於我……也是一處亂世之地。」
褚麟瞅了朱棣一眼，不懂朱棣喻意為何。
「王爺說笑。」
當時於己，確實是亂世。
每日被下人欺負，不是落水塘，就是挨打，時而還得躲著那群下人，只為少挨一頓打，少讓藺炎擔憂一回。
朱棣自顧自地細聲呢喃，像是自嘲般冷笑：「如今身不由己，才把當年亂世稱安然。」
回頭又問褚麟是否聽過自己十歲受封燕王之事，見他搖頭，又是一次輕笑。
「果然不知。」
他走在前頭步行數步後，才啟唇。
「當年北方蠻人挑臖，耍劍舞馬拉長功，本王挺身耍劍馴烈馬，還拉百斤長弓，大勝蠻人武將，父皇給封了燕王。」
褚麟擰眉：「草民真不知這事，上回那故事，無意冒犯王爺。」趕緊低頭認罪。
上回引喻昭武皇帝劉聰之事，暗喻四王爺也能一鳴驚人，現在提起反倒多了一份嘲諷，而非激勵。
朱棣瞅了他一眼：「無事。我這十歲燕王當得意氣風發，不懂隱身之道，而後慘遭我二哥陷害，無意中殺死父皇常勝馬駒，此後燕王二字，無人提起。」又輕唸幾句：「十歲燕王盛一時，百珠踏門二十日，一朝大意成宮怨，萬夕醉城枕黃粱。」
他意氣風發二十日，一朝大意受害成棄子，看盡世道冷暖，遇上那副將才想通自己忘了隱身，才想振作便見副將被逼跳崖。
他自認這十年來，看盡世道冷暖，人性醜態，終日買醉，當個隱身王爺，可天不由他，難得認真為父皇盜得賄賂帳冊，卻慘遭小人追殺。在死人堆裡時，他暗自起誓，倘若他能活，絕不放過那些小看他的人。
褚麟跟著腳步接話：「十年鳳陽隱一才，百謀成奏二十章，一紙獻計成攻略，萬兵逐賊思黃粱。」
鳳陽乃是四王爺故居，這話的意思是朱棣隱才十年，滿腹謀略，稍提一紙上奏，便可國泰安民，讓萬兵將領安心做夢歇息無亂世之憂。
朱棣停下腳步，看著天頂螺旋般的天監，雙手背在身後。
「褚麟，你想要什麼？」
「不敢。」
「說說，本王就想知道，要賞，本王還沒法賞。」
褚麟見朱棣笑語，眼神放柔，緩緩斂下眼。
「褚麟想要一處紅蓮水塘般的安然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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