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交心
作者：南佬 更新：2017-11-09 14:24 字数：2449
褚麟靜默一陣後細語。
「那魏徵之死，曾有書載是病死的。還說唐祖雖氣他直言護謀逆太子，卻在病榻邊伴他歸西。」
他抬眼與朱棣對視，清澈的眼瞳映上一旁燭光火苗。
「若非與人交心，何須如此？」
他懂得燕王受過的屈辱，對人心的疑竇，可要一輩子孤家寡人的過日子，他於心不忍。
朱棣斂下眼，切一聲：「就你懂得多！當本王爺書都讀假的！」
什麼狗屁交心，他聽了就扎心！
回頭便拿小二出氣。
「欸！這麼冷天就給一盆雪爐！想冷死本王……公子不成！多取兩盆雪爐進來！」
小二見朱棣一會兒笑，一會兒惱怒，畏縮地欸了一聲應好，回頭便把門拉上。
朱棣隨手將厚風衣扔在椅子上，選了張靠窗的椅子入座。
「你可別說要我和他解縉交心？」單腳跨上長椅邊，又是一副流氓樣。
褚麟思忖後回：「草民單覺得此人親民、無懼高官壓制又果決堅持自己的施政要策。這種人，心中都有一把尺。」
他瞅了眼朱棣，見他沒回應又續道。
「那把尺，公平地衡量敬重與不敬重的刻度。」
「一派胡言！適才還說你懂得多。這敬重也能衡量？」
褚麟點頭：「王爺懾服解縉，那是逼迫。」兩手指拉了一段手掌寬又說：「他對您，就這麼般多敬重。」
「啊？這麼少！剛剛他可是彎身弓背地作揖！」
「待會他著正衣來，那是他聰明，一入門，若急著下跪，那便不會再與您交心。」
「本王爺就不想與他交心！」
褚麟見他發性子，靜了會兒後才開口：「那也得好好利用不是。」嘆了口氣又說：「揣摩他的心意，好好利用他這人，為王爺所用。」
朱棣不語，他懂得褚麟所言，解縉知道自己是個王爺，著正裝來跪地拜見，這些都是那些下臣們自然也應當該做。
褚麟伸手掛好兩人風衣，回頭又圓眼盯著朱棣。
「不讓他跪地。王爺您至少會得他這般多敬重。」手指拉開手臂長度
朱棣靠上椅背嘖一聲嫌少，撐著額又說：「本王爺就偏不聽你胡言。」
免去一回跪地拜見，換得一傲才臣服，確實可以為之。
「我今日一出手便成章，可比那曹子建七步成詩來得厲害。你還說什麼不如何。現在還叨念著讓本王爺受委屈。」順手自花瓶上摘下的花瓣，朝他扔了幾瓣。
他是王爺就愛聽好聽的話，讓人誇獎，捧在頭頂供奉。
「越發大膽。哪天，本王爺就砍你的頭。」
褚麟又是那副冷臉，不卑不亢棣拱手。
「多謝王爺不殺之恩。」
「切。又謝！」
褚麟挺身後，順口問：「王爺，識得古字？」
他又說那白絹上的古字，下筆如行雲流水，字俊得很。
朱棣挑眉，欸一聲似乎來了興頭：「你坐這兒。為我砌茶。便同你說說。」頤指氣昂地拍拍炕邊座椅。
褚麟緩步走進，面無表情地坐在小火炕邊，火苗的熱度讓他白皙的臉頰逐漸染上暖意紅暈。
「那真是一手好字。」手指在半空中仿寫，寫到一半，不會寫也就作罷。
「你不會？」
「不會。仿寫也寫得醜。」
朱棣拿了小桌上竹筷當筆，沾水後信手在桌上寫了「麟」的古字。他下筆精準，勾勒抬手都有技巧，竹筷如筆毫，點捺轉撇都是筆勁。
「你寫寫。就這字。」
他隨口說當年在鳳陽，父皇不識大字，請了太傅教讀，他們這些皇子們也跟著學了一些，其中太子和他就愛鑽研這古字，每每都練上兩個時辰有餘。
褚麟接過竹筷仿寫，剛下筷，筷上的水滴便答一聲落在桌上，他啊了一聲，再沾水，來回兩、三回後才抓上不落水滴的訣竅。
「要真是墨，早毀了一張白紙。」
朱棣沒多說，攥過他的手，大手掌覆蓋他小手冰涼，食指扣緊後，下筆如畫水流，勾勒間用上手勁，就著他的手寫了個漂亮的麟字。
「就這手勁。」
褚麟學著轉上，第一筆還真不落水珠，嘴角微彎：「真有技巧。」執竹筷又寫一次。
他眼尾逐漸彎成月彎，眉開眼笑地看向朱棣。
「還是王爺寫得好。」
朱棣那是一臉得意，說了聲自然。
「渴了。褚麟，沏茶。」嘴角上揚，哼上小曲。
褚麟應了聲，轉身面對小火炕。小火炕是用鐵鑄造而成，上頭還烙上花紋很是雅緻，四方邊鑲上厚木框，防人燙著。小炕上可以煮茶、烤糕，還能烘小帕巾。
他瞅了眼小炕，炕上有一組白花瓷茶壺、還有二十來個成盤的壓紅花的白糕，以及一小皿黃白色的沙子，他沏茶後，斟了杯茶端給朱棣。回頭又盯著白糕看了許久，拿起竹夾，碰了碰白糕又攪拌了下那盤沙子。
「怎麼？」
褚麟納悶地說：「這白糕，應當是烤糕。」指著那小蝶子又說：「這可是沙子？」
這西安府偏平涼土屋之地，聽聞城西有一大片黃土高原，人們都住在土屋裡避暑取暖，吃喝住皆不離土。難道真像人說的喝土磚茶，吃土磚封肉，以沙土瀝水而飲，連烤糕都沾土砂？
朱棣也不知道那叫什，不過看過朱驣烤過幾回糕，大抵也知道那是什麼味。他邊說那是什麼豆粉伴糖霜，抬手拿起竹夾將白糕放在小火炕上，在白糕脹得跟白白的小胖丁一樣時，用竹夾壓了壓。
「接著再放上你說著沙子。」將白糕夾起又說：「好咧。吃！」將烤好的白糕夾到褚麟嘴邊，挑眉示意他吃。
褚麟伸手接白糕，燙了一下，朱棣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讓他就口直接吃。他聽話地張嘴咬了一口白糕，黃沙般的糖粉落得他滿嘴邊都是，他含在嘴裡的糖粉化開，眼尾彎起，這口味他不曾吃過，甜而爽口，伴著烤糕越嚼越香。
「好吃。」就口又咬上一大口。
他邊吃邊學朱棣也烤了一塊，笨手笨腳地打翻糖霜，一番折騰後竹夾一捻，伸手。
「王爺。您也吃。」
朱棣一愣，瞅了眼他清澈的眼瞳，張口咬上一大口，抿唇舔上嘴角糖粉。
「我喜歡吃焦些、脆點。你多烤個兩塊。」靠上椅背，單手撐額若有所思，抿了口茶。
褚麟應了聲，臉上難得有了開心的神情，說開心，也就是眼尾彎得比平常多些，沾糖粉的嘴角始終掛著上揚的弧度。
兩人偷得片刻悠閒，如尋常人家一般，品茶烤糕，誰也沒說話，就是一個吃，然後烤糕的那個一臉嘴饞樣等著吃。
半時辰後，解縉正裝而來，朱棣斂下眼，也正如褚麟所言，解縉入門便拱身欲跪地，這也讓朱棣阻止。
「今日，單是萍水相逢，咱們聊聊鴻觀，談談心向，不說正事。」
解縉一凜，又見一旁白淨公子看似應該是下人，可說是下人卻又坐在炕邊吃烤糕。拱手後比了座椅，嘴角彎上笑容，挺直腰桿正眼看向朱棣。
「好！請！朱，公子。」眼裡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流光。
朱棣聽了挑眉，豪笑說：「好大的膽子。這可要罰一杯熱茶！」
他瞅了一眼褚麟，見他清澈的眼瞳帶笑，眼尾彎起，嘴角上揚露出得意笑容。
「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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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魏徵之死，曾有書載是病死的。還說唐祖雖氣他直言護謀逆太子，卻在病榻邊伴他歸西。」
他抬眼與朱棣對視，清澈的眼瞳映上一旁燭光火苗。
「若非與人交心，何須如此？」
他懂得燕王受過的屈辱，對人心的疑竇，可要一輩子孤家寡人的過日子，他於心不忍。
朱棣斂下眼，切一聲：「就你懂得多！當本王爺書都讀假的！」
什麼狗屁交心，他聽了就扎心！
回頭便拿小二出氣。
「欸！這麼冷天就給一盆雪爐！想冷死本王……公子不成！多取兩盆雪爐進來！」
小二見朱棣一會兒笑，一會兒惱怒，畏縮地欸了一聲應好，回頭便把門拉上。
朱棣隨手將厚風衣扔在椅子上，選了張靠窗的椅子入座。
「你可別說要我和他解縉交心？」單腳跨上長椅邊，又是一副流氓樣。
褚麟思忖後回：「草民單覺得此人親民、無懼高官壓制又果決堅持自己的施政要策。這種人，心中都有一把尺。」
他瞅了眼朱棣，見他沒回應又續道。
「那把尺，公平地衡量敬重與不敬重的刻度。」
「一派胡言！適才還說你懂得多。這敬重也能衡量？」
褚麟點頭：「王爺懾服解縉，那是逼迫。」兩手指拉了一段手掌寬又說：「他對您，就這麼般多敬重。」
「啊？這麼少！剛剛他可是彎身弓背地作揖！」
「待會他著正衣來，那是他聰明，一入門，若急著下跪，那便不會再與您交心。」
「本王爺就不想與他交心！」
褚麟見他發性子，靜了會兒後才開口：「那也得好好利用不是。」嘆了口氣又說：「揣摩他的心意，好好利用他這人，為王爺所用。」
朱棣不語，他懂得褚麟所言，解縉知道自己是個王爺，著正裝來跪地拜見，這些都是那些下臣們自然也應當該做。
褚麟伸手掛好兩人風衣，回頭又圓眼盯著朱棣。
「不讓他跪地。王爺您至少會得他這般多敬重。」手指拉開手臂長度
朱棣靠上椅背嘖一聲嫌少，撐著額又說：「本王爺就偏不聽你胡言。」
免去一回跪地拜見，換得一傲才臣服，確實可以為之。
「我今日一出手便成章，可比那曹子建七步成詩來得厲害。你還說什麼不如何。現在還叨念著讓本王爺受委屈。」順手自花瓶上摘下的花瓣，朝他扔了幾瓣。
他是王爺就愛聽好聽的話，讓人誇獎，捧在頭頂供奉。
「越發大膽。哪天，本王爺就砍你的頭。」
褚麟又是那副冷臉，不卑不亢棣拱手。
「多謝王爺不殺之恩。」
「切。又謝！」
褚麟挺身後，順口問：「王爺，識得古字？」
他又說那白絹上的古字，下筆如行雲流水，字俊得很。
朱棣挑眉，欸一聲似乎來了興頭：「你坐這兒。為我砌茶。便同你說說。」頤指氣昂地拍拍炕邊座椅。
褚麟緩步走進，面無表情地坐在小火炕邊，火苗的熱度讓他白皙的臉頰逐漸染上暖意紅暈。
「那真是一手好字。」手指在半空中仿寫，寫到一半，不會寫也就作罷。
「你不會？」
「不會。仿寫也寫得醜。」
朱棣拿了小桌上竹筷當筆，沾水後信手在桌上寫了「麟」的古字。他下筆精準，勾勒抬手都有技巧，竹筷如筆毫，點捺轉撇都是筆勁。
「你寫寫。就這字。」
他隨口說當年在鳳陽，父皇不識大字，請了太傅教讀，他們這些皇子們也跟著學了一些，其中太子和他就愛鑽研這古字，每每都練上兩個時辰有餘。
褚麟接過竹筷仿寫，剛下筷，筷上的水滴便答一聲落在桌上，他啊了一聲，再沾水，來回兩、三回後才抓上不落水滴的訣竅。
「要真是墨，早毀了一張白紙。」
朱棣沒多說，攥過他的手，大手掌覆蓋他小手冰涼，食指扣緊後，下筆如畫水流，勾勒間用上手勁，就著他的手寫了個漂亮的麟字。
「就這手勁。」
褚麟學著轉上，第一筆還真不落水珠，嘴角微彎：「真有技巧。」執竹筷又寫一次。
他眼尾逐漸彎成月彎，眉開眼笑地看向朱棣。
「還是王爺寫得好。」
朱棣那是一臉得意，說了聲自然。
「渴了。褚麟，沏茶。」嘴角上揚，哼上小曲。
褚麟應了聲，轉身面對小火炕。小火炕是用鐵鑄造而成，上頭還烙上花紋很是雅緻，四方邊鑲上厚木框，防人燙著。小炕上可以煮茶、烤糕，還能烘小帕巾。
他瞅了眼小炕，炕上有一組白花瓷茶壺、還有二十來個成盤的壓紅花的白糕，以及一小皿黃白色的沙子，他沏茶後，斟了杯茶端給朱棣。回頭又盯著白糕看了許久，拿起竹夾，碰了碰白糕又攪拌了下那盤沙子。
「怎麼？」
褚麟納悶地說：「這白糕，應當是烤糕。」指著那小蝶子又說：「這可是沙子？」
這西安府偏平涼土屋之地，聽聞城西有一大片黃土高原，人們都住在土屋裡避暑取暖，吃喝住皆不離土。難道真像人說的喝土磚茶，吃土磚封肉，以沙土瀝水而飲，連烤糕都沾土砂？
朱棣也不知道那叫什，不過看過朱驣烤過幾回糕，大抵也知道那是什麼味。他邊說那是什麼豆粉伴糖霜，抬手拿起竹夾將白糕放在小火炕上，在白糕脹得跟白白的小胖丁一樣時，用竹夾壓了壓。
「接著再放上你說著沙子。」將白糕夾起又說：「好咧。吃！」將烤好的白糕夾到褚麟嘴邊，挑眉示意他吃。
褚麟伸手接白糕，燙了一下，朱棣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讓他就口直接吃。他聽話地張嘴咬了一口白糕，黃沙般的糖粉落得他滿嘴邊都是，他含在嘴裡的糖粉化開，眼尾彎起，這口味他不曾吃過，甜而爽口，伴著烤糕越嚼越香。
「好吃。」就口又咬上一大口。
他邊吃邊學朱棣也烤了一塊，笨手笨腳地打翻糖霜，一番折騰後竹夾一捻，伸手。
「王爺。您也吃。」
朱棣一愣，瞅了眼他清澈的眼瞳，張口咬上一大口，抿唇舔上嘴角糖粉。
「我喜歡吃焦些、脆點。你多烤個兩塊。」靠上椅背，單手撐額若有所思，抿了口茶。
褚麟應了聲，臉上難得有了開心的神情，說開心，也就是眼尾彎得比平常多些，沾糖粉的嘴角始終掛著上揚的弧度。
兩人偷得片刻悠閒，如尋常人家一般，品茶烤糕，誰也沒說話，就是一個吃，然後烤糕的那個一臉嘴饞樣等著吃。
半時辰後，解縉正裝而來，朱棣斂下眼，也正如褚麟所言，解縉入門便拱身欲跪地，這也讓朱棣阻止。
「今日，單是萍水相逢，咱們聊聊鴻觀，談談心向，不說正事。」
解縉一凜，又見一旁白淨公子看似應該是下人，可說是下人卻又坐在炕邊吃烤糕。拱手後比了座椅，嘴角彎上笑容，挺直腰桿正眼看向朱棣。
「好！請！朱，公子。」眼裡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流光。
朱棣聽了挑眉，豪笑說：「好大的膽子。這可要罰一杯熱茶！」
他瞅了一眼褚麟，見他清澈的眼瞳帶笑，眼尾彎起，嘴角上揚露出得意笑容。
「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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